翌日,高御軒如願見到了沈歸雁。
他請了高婧幫忙。
原來,昨日高婧也陪伴聖駕去了圍場,寸步不離皇帝左右,後來發現了刺客,上官旭親自護送卡茜公主回了泰和園。
然而,高婧卻在圍場拾到了一隻耳環。
當天夜裡,皇帝擺駕高婧所居的菡香殿,高婧便趁機提了此事兒,不妨將卡茜公主宣召進宮來。
一來,當然是歸還耳環。
二來,今日在圍場所遇之事實在蹊蹺,逃了的人不知所蹤,在場的人通通喪命,根本就辨別不出身份來。
卡茜公主在西陵不是遭到擄劫就是刺殺,眼看着與上官旭大婚在即,卻又碰到這種不幸的事情,正好將公主召進宮來安撫一下,也順便試探一下公主的態度。
畢竟這卡茜公主關係到西陵和漠北之間的邦交關係,不容小覷。
皇帝覺得高婧所言有理。
連連讚歎,婧貴妃最識大體,甚得其心。
可是,這事兒讓上官旭知道之後卻格外不是滋味。
沒有誰比他更懂這其中的蹊蹺。
哪裡是高婧的意思,分明就是高御軒的主意。
沈歸雁在圍場亮了相,只要是以前見過她的人,比如說高婧和蕭慕凡等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那麼,此事必然會傳到高御軒的耳中。
他早就料到高御軒會找上門的。
卻不料,這麼快!
又是聖旨!
上官旭哪有拒絕的餘地,高婧找了個那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他又不能挑明,挑明的話就是欺君之罪,畢竟沈歸雁不是真的卡茜公主!
宮中的太監一早就到泰和園傳旨。
沈歸雁乘上轎輦,即刻入宮。
上官旭能想到的事情,沈歸雁當然也想到了,高婧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宣她入宮,十有八九是高御軒的意思。
她第一次走進皇宮,但卻無心留意周遭的一切,只要一想起自己所猜測的那種可能性,她的心裡就七上八下的,激動不已。
如果說,在此之前她對高御軒更多的是懼怕,那麼經過昨天之後,他不過是與她說了幾句話,她的心境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種變化是什麼……
她總結不出來。
只恨這一路太長,許久未至。
然而,當真正到了菡香殿宮門口的時候,又恨這一程太快,她都還沒有想好要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下了轎輦,她在宮人的引領之下進入菡香殿。
只見殿內奢華至極,暖香繚繞,而那高婧還未到雙十年華,年輕貌美,卻因一身繁複的宮裝在身,堆積出一股逼人的貴氣來。
“參見貴妃娘娘……”
沈歸雁福身行禮,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左右亂瞟。
高婧側身倚在貴妃榻上,才稍有動靜,身邊的宮女便趕緊上前將她扶起,再替她將衣襟整理好。
待坐直了身子,她才清冷的開了口,“公主不必多禮。”
沈歸雁這才擡起頭來。
這高婧並不同於高婕那般平易近人,一個女人,不管她是來自世家大族,還是小門小戶,能走到寵冠六宮這一步,必然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尤其是高婧!當初她回臨安省親的時候,沈歸雁就已經看出來了。
所以,她早就練就了寵辱不驚。
沈歸雁也知道自己在她面前還是謹慎些爲好,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
的,還是忍不住左顧右盼。
高婧擺擺手,斥退了身旁的宮人。
“你們都退下吧!本宮與公主單獨有話要說。”
“是。”
在殿裡伺候的太監和宮女們在她的一聲吩咐之下,紛紛退下了。
沈歸雁的心忽然擰了起來,她望向高婧,緊張之餘,卻又惴惴不安。
高婧見已經沒了外人在場,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召你進宮的目的了,我大哥在內室等你,時間不多,你若想見他的話就進去吧!”
沈歸雁一怔,也來不及言謝,直奔內室而去。
內心有多迫切,即便她臉上的表情已經極力的在掩飾,但是她的行爲還是出賣了她,心跳和腳步一樣凌亂。
推開門,裡面竟是高婕的臥室。
她的腳步驀地頓住。
早已等候在裡面的男人轉過身來,當他俊雅的面龐顯露在眼前,明明是昨日才見過的人,卻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他是存在於她的上輩子,隔着不知道幾個光年的距離,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高御軒亦是愣了一下。
不過,他的反應比她快,她尚未回過神來,他便已經走過來,將她身後敞開的門關了起來。
沈歸雁呆呆的看着他走近,許多話已經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見到他,終於放下心來。
昨天在圍場實在太兇險,雖然他被人救走了,但是皇帝卻下令一定要抓到刺客,她一直都在擔心他會不會被找到。
如此看來,她是多慮了。
他昨天還在扮阿醜,今天卻扮起了宮中侍衛。
後宮禁地,外臣不得入,哪怕他是貴妃娘娘的親哥哥,也不可以擅自闖入後宮,但他現在是公主,也只有以這樣的方式才能與她相見,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也只能扮成侍衛了。
沈歸雁看着他那一身鋥亮的鎧甲,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昨天受了傷。
“你……”
她的嘴脣才動了動,還未發出聲音來,高御軒的話卻已經搶在了她的前面,“昨日回去之後,我和你說的事情想必你已經向上官旭求證過了吧?結果如何?”
他的語氣平平,目光冷冷。
彷彿,只是在和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沒有波瀾,沒有起伏,毫不在意。
比日昨天抱着她,在她耳邊低喃的人,簡直判若兩人。
她忽然就感覺被人從頭頂澆了一桶冷水下來,將她之前的期盼和熱情全都澆熄了,心裡莫名的涌上一股委屈來。
上官旭昨天在失控之下做的事兒,她原本只是恐懼。
可是,到了他面前,全都變成了委屈。
望着他,粉脣輕顫。
卻不知,男人的心,也有比女人更彆扭的時候。
她對他說的那些話,他還在記仇!
所以,她久久不語,他卻扯開了薄脣,冷冷的嘲諷道:“當然……即便上官旭不承認,但是他在你心裡那麼好那麼溫柔體貼,他說的話,你應該都會相信纔是。”
聞言,沈歸雁手掌一握。
指甲刺進肉裡,尖銳的疼痛襲來。
就像是鼓起的氣球表面,被針輕紮了一下。
破了!
原本的委屈,頓時無處安放。
他這麼陰陽怪氣的,看樣子根本就沒打算與她好好說話,讓她覺
得自己還爲此緊張過,雀躍過,期盼過,再與現在這情形一對比,宛如一個跳梁的小丑。
她深吸口氣,也同樣冷冷的。
“既然,你是這麼認爲的,那今日又讓你妹妹把我叫進宮來做什麼?”
她對他的控訴,不過因爲不服氣。
就算他們之間有誤會,但是走到如今這一步,他就算有再多的苦衷,也依然難辭其咎,憑什麼指責她?
她相信上官旭又怎麼了?
那還不是因爲他曾親手將她對他的信任全部瓦解!
她本不該再期盼什麼了的……
她轉身即走。
有些任性,不過是爲了證明自己還被在乎。
她大概是算準了他會挽留,所以纔敢如此肆無忌憚,當她再次去試探他的心思時,其實已經徹底信了他。
他還是在乎她的!
但,這在乎的方式卻與她想象的有所偏差。
他沒有衝上來抱住她,甚至沒有拉住她的手臂,而是直接擡手往她的肩窩上點了一下,不輕不重的力道,沈歸雁卻感覺到尖銳的痛了一下,隨即半邊身體都麻了,軟軟的倒在了地上的波斯地毯上。
高御軒蹲下身來,扶着她盤腿坐好。
“你,你幹什麼?”
她想要扭頭,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高御軒在她身後坐下,一邊盤腿運功,一邊道:“證明給你看,我和你說的句句屬實,上官旭纔是那個卑鄙小人,是他騙了你!”
沈歸雁還想說些什麼,卻感覺他的手掌貼上了她的背心。
一陣奇異的氣流,傳入她的體內。
她感覺周身的血液奔涌,一股真氣在丹田流轉,然後傳遞到她的五臟六腑,她倏地皺緊了眉頭,額頭冒出細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最後,隨着他在她背上使力一推,那股氣流全部奔流直上,直涌喉嚨……
“嘔……”
她終於忍不住嘔了一聲,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體內的氣流,漸漸平復順暢。
她喘息着,終於在那一灘嘔出來的黑血中看清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細辯之下,竟是一條還不及米粒大小的蟲子。
這樣的場景,她何其熟悉。
就像當初她曾親眼所見靳一諾替高御軒逼出了潛伏在他體內長達三年之久的那隻食心蠱。
所以,她真的是中了什麼同心蠱。
卻連在什麼時候都不知道。
不過,這隻蟲子在她體內不過幾月,長得還太小,她除了感覺到虛脫無力之外,並沒有直接暈死過去。
但,高御軒的狀況卻不太好。
他的武功比起靳一諾,本來就相差了一大截,當初會習武,不過是太君希望高家的子孫文武雙全,他對武學並無癡迷之心,自然也不會花太多的時間去鑽研,而靳一諾教給他的那一套內功心法,時間尚短,他也並不能運用自如。
之所以如此心急,實在是機會難得。
他們之間可以誤會不解,但他卻不能讓隨時會危及她生命安全的蠱蟲長期留在她的體內。
他看着那條蟲子,徹底的鬆了口氣。
但是,他的右手昨天才受了刀傷,剛纔運功時用力過猛,傷口又重新裂開了。
沈歸雁終於能回過身的時候,看到他手臂上滲出來的鮮血,從剛開始進這個門就憋在心裡沒來得及說的話,終於脫口而出。
“你的手怎麼樣?流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