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跟你避什麼嫌
“老爺到底如何了,可有大礙?”車伕急的滿頭冒汗。
月娘從裡間出來,道:“並無大礙,只是急火攻心昏迷了過去而已。”
“無大礙?”車伕不由地懷疑起了月娘的醫術,又急急地道:“可是方纔老爺明明吐了血——”
吐了血還不算是大事嗎!
“無妨,其實這口血吐出來倒是好事。”月娘知道車伕是因爲擔心白世錦,口氣才稍微不善了些,故並沒有放在心上,耐心地解釋道:“這血乃是鬱結而成的淤血,也正是因爲這淤血的緣故,白老爺纔會一直咳嗽不止,現如今吐了出來,自然是好事。”
還有這個道理嗎?
車伕半信半疑的,還是覺得月娘一個婦道人家不夠可靠,便思襯着要不要去請個大夫再過來確認一下。
而且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對月娘是有三分潛在的敵意的,畢竟白鶯歌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方纔得知白鶯歌去了那麼多年,他也同樣悲從中來,現下見葉六郎又娶了續絃,心裡多多少少的,爲自家已經不在人世的小姐感到不值。
然而正當他要去請大夫的時候,忽然聽得牀上的白世錦咳嗽了兩聲。
“老爺!”
車伕趕忙奔到牀邊,這時就見白世錦徐徐地睜開了雙眼,臉色也好了太多。
“老爺您覺得怎麼樣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白世錦緩緩搖頭,聲音略帶沙啞地道了句:“我沒事。”
落銀和葉六郎也都一臉關心地走了過來,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白世錦要坐起來。車伕見狀忙道:“老爺,您不如再歇會兒!葉家娘子剛替您扎完針,您還是先躺着爲好!”
白世錦的身形不可查的一僵,後擡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月娘,冷哼了一聲,便大手一掀被子。下了牀去。
然而或許因爲起的太猛的緣故,白世錦這邊腳一沾地就覺得眼前忽然一陣發黑,眼見着身子要往後倒去,幸得落銀和葉六郎眼疾手快。二人一左一右將他扶住。
“白老爺不然您就歇一歇再走吧?”落銀擔憂地看着白世錦。
“岳父……丫鬟已經去熬了藥,您等喝完藥再走便是。”葉六郎臉上的血剛被落銀清理乾淨,傷口處也已經上了藥。
“誰你是的岳父,我可沒有你這個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的無用女婿!藥?你們熬得藥,我可不敢喝!”白世錦冷哼了一聲,甩開了父女二人的手,便朝着外間走去,卻因身體虛弱的緣故,腳步看起來有些虛浮。
車伕連忙追上去攙扶着。
月娘站在原處,抿緊了脣不語。白世錦對她不掩的不喜。她感受的到。
葉六郎剛要追上去,卻被落銀一把抓住了衣袖。
“爹……就讓白老爺先冷靜冷靜吧,您現在追上去也是於事無補,只會惹他不悅,倒不如等他冷靜下來再去拜見。”落銀微仰着臉對葉六郎說道。
今日能將事情說開。讓白世錦得知了真相,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至少,得先給老人家一些時間,等他慢慢接受這個事實。不然葉六郎說的再多,白世錦也根本聽不進去。
“哎……”葉六郎只得嘆氣。
落銀鬆開了他的手,走到了月娘面前,道:“二孃。方纔多虧了你。”
“我哪有做什麼……”月娘苦笑了一下,道:“反倒是我惹到了白老爺子的眼,讓老人家不高興了。”
“二孃別這麼說,白老爺性子耿直,方纔又是在氣頭上……說話難免有些不顧忌。”落銀安慰着道。
“好,我知道……”月娘點着頭。笑容還是有些勉強,須臾便轉開了話題對落銀說道:“方纔我讓拾香先去了鋪子裡,怕這丫頭跟前堂的夥計忙不過來,我就先去鋪子裡了。你昨夜沒睡好,便去歇一歇吧。午飯我吩咐了肖肖,做好了去喊你便是。”
交待完落銀,轉而又對葉六郎說道:“六郎的頭受了傷,也先在家歇一天吧。”
落銀心下動容不已——月娘就算是在這個時候,還是將他們的事情安排的一絲不漏。時時刻刻,都在爲這個家操着心。
這樣一個難求的妻子和孃親,如此的善解人意……也是葉家上輩子積了德。白世錦現在不喜歡月娘,不外乎是因爲他覺得月娘佔去了白鶯歌的位置,纔會如此的排斥。
可假以時日,如果白世錦瞭解了當初葉六郎的情況,瞭解了月娘的爲人,定也會慢慢卸下心防的。
只是不確定的是,白世錦的倔脾氣,會不會將這個時間給無限的延長……
落銀半日折騰下來的確是乏得很,便老老實實的聽着月娘的話,回房好好歇了歇。
然而這一睡,卻是睡過了用午飯的時辰。
直到睡了個飽,落銀才自然地轉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睛,慵懶地伸個了懶腰,便覺得神清氣爽。好久都沒有睡的這麼熟了——
往半開的窗子外一瞧,就見窗檐下正滴滴答答的打着水珠,看來方纔她睡去的時候,外頭是下了雨的,但眼下看,想必是已經漸漸停了。
雨後格外清新的空氣從窗縫鑽了進來,將落銀初醒的朦朧漸漸驅散。
“哈哈……”忽然耳邊響起了兩聲少年人的輕笑,分外的清朗悅耳。
落銀被嚇了一跳,驀然轉頭望去,卻見內室的羅漢牀上坐着一個人,他一身錦藍色的鍛袍,略顯慵懶的曲起着一條腿,一隻手擱在一側的矮几上支着下頜,只這般隨意的模樣,卻自有一番恣意疏懶的風流姿態,眼下,他正勾起薄脣含笑望着一臉詫異的落銀,說道:“醒了這麼大會兒,都沒察覺房間裡有個人,葉落銀你也倒真有你的——”
落銀回過神來,白了他一眼道:“你堂堂一個睿郡王,這麼隨意出入女子閨房,也不知道避嫌——”
“我同你避什麼嫌,當年在白頭山上也沒見你這麼講規矩。”榮寅擡手替自己倒了杯水,邊漫不經心地笑着說道。
落銀看了他一眼,便坐了起來,倚在牀頭問他,“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看來她睡的真的很沉,房間裡來了個人她竟然也不知道。或者是說,她潛意識裡對榮寅全無防備嗎?
“沒來多大會兒。”榮寅不以爲意的笑了笑,“我同肖肖說過了,飯菜等你醒了以後再端過來。”
落銀每月十五都會發作的寒症他是知道的,所以纔沒讓肖肖那麼早喊醒她,就是想讓落銀能好好休息休息。
“這還叫沒來多大會兒……”落銀撇了撇嘴,心裡卻是十分的受用。
榮寅摸了摸鼻子,適才喊了守在外頭無聊的看螞蟻搬家的肖肖進來,讓她去將飯菜端來。
肖肖笑嘻嘻地應下來,便朝着廚房去了。
“你身上的寒症我讓方瞞去查了些醫書,也跟宮中的太醫說過了,待有了消息便告訴你。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將你身上的寒症治好。”榮寅同落銀說道。
落銀聽了微微一愣,遂失笑道:“你就不必給方瞞找麻煩了,我身上的寒症並非單純普通的寒症,乃是我生母遺傳而來,據我二孃說乃是無法治癒的。”
“無法治癒?”榮寅即刻就皺了眉頭,“難道你要一輩子都受這種煎熬嗎?”
他可沒有忘記在白頭山上那次,因爲這個寒症發作,險些就將命給丟掉。這件事情他每每回想一次,就覺得膽戰心驚。
“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之前那是因爲我身子差,現在漸漸調養好了,這寒症發作起來也不是那麼難熬了。”落銀看了一眼他仍舊緊鎖的眉,又道:“真的好了很多,我二孃還說了,這病雖然無法治癒,但好好調養着,也會越來越好的,而且對身體並無太大的影響。”
榮寅聽完,這才勉強的鬆了些眉。然而心裡還是沒有放棄要去找一找可以將這病根除的法子的想法——
落銀不想他多爲自己擔心,便就此轉開了話題,問道:“對了,你怎麼突然過來了,今日軍營裡不忙嗎?”
“哪裡還能成日的忙,過了軍營裡的春訓,便要休整上一段時間了。”
榮寅這句話剛說罷,落銀正打算問他過來找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的時候,卻見肖肖已經端着飯菜進來了,一邊又說道:“小姐,這都是夫人出門前交待的菜樣兒,說是對你的身子有好處,交待說一定要你多吃些。”
落銀睡了大半日也確實餓了,就點頭答應着,又擡頭問榮寅要不要一起吃些。
榮寅看了一眼肖肖手中託着的飯菜,忍笑道:“不必了,我不餓。你多吃些吧——”
落銀奇怪地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這時候,肖肖已經將飯菜送到了她牀邊的高腳圓凳上。
落銀定睛一看,立刻就傻眼了。
這與其說是飯菜,倒不如說是藥膳。
這複雜又難以下嚥的藥膳,可謂是月娘花盡了心思來調配的,每半年便要讓她吃上一次,是對身體大有益處,落銀略微算了一算,確實已經到了半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