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起身的劉協又只好重新坐下,儘量同呂布露出笑容,溫和說着:“大司馬,御史大夫告了病,前幾日朕已經批了。”
呂布聞言,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之色,像是在自言自語,卻能讓堂內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也不知道御史大夫患了何疾,說不定我還能幫他治治。”
你一介沙場征戰的武夫,難不成還有懸壺濟世的本領?
朝臣們心中哂笑,嘴上卻是不敢多說半字。
“大司馬玩笑了。”天子陪笑說着。
話音剛剛落地,殿外響起了一聲通報:“御史大夫覲見。”
天子神情一怔,殿內羣臣亦是面面相覷,心中犯起了嘀咕,郗慮不在家中養病,這個時候上朝堂來做什麼?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年過半百的郗慮被兩名粗壯的甲士,如同小雞兒一般左右架拖進了殿內。
蓬散斑白的頭髮,形如枯槁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血色,就像是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老人,看起來令人不覺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堂堂御史大夫,怎麼搞成了這個模樣?
坐在帝位上的天子最先動火,衝那兩名甲士怒聲斥道:“混賬,朕的御史大夫,你們竟敢這般拖拽,眼中可還有禮儀尊卑這四個字?是吃了熊心豹膽了嗎!”
見到劉協發怒,郗慮趁機掙脫開甲士的束縛,向前跪倒在大殿中央,老淚縱橫的哭訴起來:“陛下,你可要爲老臣做主啊!老臣在家中養病,大司馬卻遣暴徒強行將臣拖下病榻,架進宮中。老臣不知何處得罪了大司馬,竟讓他如此憎惡,但我始終是朝廷的御史大夫,大司馬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就遣手下如此侮辱於臣。臣痛心至極,亦求陛下替臣討回一個公道!”
說完,郗慮就砰砰砰的磕頭觸地,將腦袋都碰出了血來。
那悽慘的模樣配上悲涼的語氣,可謂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到了這個時候,郗慮心裡也明白,想來是東窗事發。他和呂布之間,不可能會有其他迴旋的餘地,索性和呂布撕破臉皮,先一步狀告呂布。
劉協見老丈人這般可憐兮兮,於心不忍,先讓郗慮起來。
但要他就此懲處呂布,劉協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發慫,畢竟他不確定呂布究竟還是不是漢室的忠臣,亦或是成了披着忠臣外衣的豺狼。他只能以和事佬的態度,陪笑問着:“大司馬,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
呂布露出個冷冽笑容,就算郗慮可以矇騙所有人,他也一樣休想騙過自己。看着郗慮一個人在那兒以受害者的模樣自導自演,呂布嗤笑起來:“郗大夫,戲演完了沒有?”
“大司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劉協有些聽不明白。
天子發問,呂布自然是要作出回答:“陛下可否知道,臣在班師回朝的途中,遭遇了一夥刺客的襲擊,差一點就命喪在了當場。”
劉協點了點頭,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在少數,他自然也就有所耳聞。只是他不懂呂布提及此事的用意,狐疑問道:“那些刺客不是被大司馬當場盡數格殺了嗎?”
“回稟陛下,這不過是臣有意放出的口風而已。實際上,臣生擒住了十餘名刺客,並將他們扔進詔獄,秘密審訊。”
呂布饒有深意的看了郗慮一眼,笑容愈發燦爛。
聽得有刺客被呂布生擒,郗慮的臉上明顯蒼白了兩分。
“我若不說誅殺殆盡,又怎會令幕後之人放鬆警惕?”
好狡詐的手段!
羣臣心中暗罵起呂布,這廝真是越來越狡奸了。
沒人吱聲,呂布便接着道來:“這些刺客不過是殺人的工具,在他們背後,又怎會沒有一個幕後首腦進行操縱?”
“你是說……”
劉協不傻,經呂布這麼一提點,他立馬就明白了過來。此時他纔想起,曾幾何時,郗慮似乎還真的半遮半掩的同他提過此事。
幸好沒有授意,要是自個兒當時答應了……
念及此處,劉協後背驚出一身冷汗。
“沒錯,就是咱們這位御史大夫。”
呂布很是淡然的給出答案,他走到郗慮面前,似笑非笑。
“呂布,你含血噴人!”
郗慮那蒼老的聲音陡然提高,這件事情他如何也不能認,倘若認了,就全完了。
不止是他,還有整個郗家,都會被呂布連根拔起。
料到郗慮不會輕易認罪,呂布打了個響指。
殿外甲士立馬拖進一名穿着囚服的犯人,渾身上下皮肉模糊,十根手指只剩下了兩根指節,濃烈的血腥味在大殿瀰漫,不少文臣差點當場嘔吐出來,帝位上的天子更是臉白如紙,渾身都在打着哆嗦。
唯有呂布面色如常,他當衆審問起這名犯人:“說說看,當初是誰指使你刺殺本侯?”
遍體鱗傷的男人擡起頭來,從垂下的頭髮縫隙間辨視着殿內百官。當環顧至前方的郗慮時,他的目光便鎖定在了郗慮身上,擡起手,指向了這位昔日的主子。
見到犯人指認,郗慮不禁往後踉蹌倒退半步,臉上強做鎮定,甚至叫屈起來:“陛下,老臣根本不認得此人,這肯定是大司馬濫用酷刑,將這廝屈打成招,想要構陷於臣的啊!”
聽得郗慮見死不救,甚至忙着撇清關係,這名漢子失望之中帶有極大的猙獰,低吼起來:“主人,難道你忘了這些年,我是如何替你賣命的嗎!當年你想任職成陽令,又恐縣內侯府公子與你爭奪,是我潛藏於侯府的房樑,趁其不備,暗殺了他。後來,你做官之後排除異己,也都是我在暗中爲主人你掃除障礙,一樁樁一件件,您都忘了嗎!”
“你胡說!你住嘴!”
郗慮氣得吹鬍子瞪眼,渾身都在顫抖,沒想到陳年舊賬都被翻了出來。
這下輪到百官們唏噓起來,看不出來,郗慮這麼個老實人,手段居然挺狠的啊。
至於事情的真假,看郗慮的模樣,他們就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
呂布擺了擺手,讓甲士將這名犯人拉了下去。
隨後呂布的一番話,更是將郗慮的最後的一絲僥倖心理徹底擊得粉碎。
“郗大夫要是不信這人的話,沒事兒,我那還有五六個已經招供了的刺客,他們將前前後後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御史大人有興趣,也可以全都找來與你挨個對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