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閥位於士族聚居的南大街上。這南大街上府院林裡,關中的士族大家基本上都聚居在此。如果不是士族,是沒有資格住在南大街的,這當然不是官府的規定,而是士族們很有默契地維持的一個潛規則。自從董卓遷都以來,士族就佔據了這一大片地盤。
楊家佔地面積極廣,是南大街中最大的一所府院,這當然跟他關中第一門閥的身份是相關的。奴僕下人及打手多達一千二百餘人。
就在楊泰被抓進刺史府之時,正呆在家中的楊彪收到了關於他兒子楊泰被抓的消息。
“老爺,不好了!二少爺被抓進刺史府了!”管家楊靖一臉惶急地跑來向楊彪稟報道。
楊彪愣了一下,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老爺!”管家見此情形不禁又叫了一聲。
“什麼?你說什麼?”,反應過來的楊彪難以置信地問道。於是管家又將事情說了一遍。
“曾炩竟然敢抓我的兒子!”楊彪臉色極其難看地吼道。楊靖心中說道:人家不但敢抓你兒子,恐怕就是殺了你兒子也可能啊。要知道,曾炩的大膽與鐵血,整個大漢國可是無人不知的。不過,這樣的話管家也就只敢在心裡面想一想了,他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
隨即楊彪又沉聲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管家看了一眼楊彪的臉色,吞了口口水,然後說道:“是,是因爲二少爺當街調戲民女。”
楊彪說道:“就是調戲民女,那也沒什麼吧!”
管家繼續說道:“二少爺……二少爺還讓他的衛士們揍了巡城士兵……”管家的聲音很輕,但聽在楊彪的耳中卻不啻于晴天霹靂。
“你說什麼?泰兒如何有膽做此事情!”,隨即楊彪沉默起來,片刻後又陰沉着聲音說道:“想來是曾炩想對我們張家下手,所以就編排瞭如此罪狀!”。也難怪楊泰會如此想,試想一個腦筋正常的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那簡直是在拿自己和全家的性命開玩笑。再說,他剛剛安排人刺殺了曾炩,雖然曾炩沒有找到直接的證據,但是想查出一些線索,還是很簡單的。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是曾炩要對他們楊家下手了。
然而管家楊靖卻說道:“老爺,恐怕確實是二少爺行爲不檢!”
楊彪雙眼一瞪,喝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管家楊靖連忙跪下解釋道:“老奴已經在二少爺出事的地方打聽過了,二少爺確實是見色起意試圖調戲民女,被聞訊趕來的巡城士兵阻攔。二少爺惱羞成怒,就讓衛士們將那幾個巡城士兵狠狠地揍了一頓。”
楊彪頓時愣住了,這實在是太讓他難以置信了!
“這不肖子!”楊彪很無可奈何地罵了一句,隨後突然想起楊靖提到兒子被打傷了,於是急聲問道:“楊靖,你剛纔說泰兒受傷被擒,這是怎麼回事?”
“據在場的百姓所說,在二少爺讓衛士打傷巡城士兵之後,遇到了驃騎大將軍的無極衛。無極衛要擒拿二少爺,爭鬥之中,二少爺被斬斷了一隻手臂。”
“什麼!?”楊彪頓時大驚失色。楊泰雖然紈絝,卻是很得楊彪喜愛。現在聽到自己心愛的兒子被砍掉了一隻手臂,那還得了?
不過,楊彪隨即又平靜了下來,臉色陰晴不定地彷佛在思考着什麼。片刻後,楊彪沉聲對張鏡道:“備車!我要去拜見驃騎大將軍!”
曾炩讓將領離開,而荀攸等謀士則留下來,跟曾炩繼續商議關於士族門閥的問題。
正當曾炩和謀士們在內廳說話的時候,無極鐵衛來報,楊家的當代家主楊彪求見。曾炩不禁微感吃驚,隨即立刻讓無極鐵衛將楊彪請進來。
無極鐵衛剛一離開,賈詡微笑道:“楊彪此來肯定是爲了楊泰的事!主公可以利用此機會向楊彪施加壓力!”
曾炩點了點頭。賈詡所言與他所想一致。
片刻後,無極鐵衛便將楊彪帶進了內廳。
楊彪一進內廳,便朝曾炩拜道:“楊彪見過驃騎大將軍!”
“楊老太尉免禮!”曾炩微笑道。隨即溫言問楊彪:“老太尉此來所爲何事?”
聽到這話,楊彪不禁在心中想:真是明知故問!你能不知道我是爲了什麼事嗎?
雖然心中如此想,但口中卻道:“在下聽聞小兒無意衝撞了驃騎大將軍,因此特來向驃騎大將軍賠罪!”。楊彪說得誠懇,但卻沒有多少誠懇的味道。
曾炩露出吃驚的神情,問道:“老太尉此話是何意?難不成那個膽敢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無賴、毆打我北疆士兵的惡徒竟然是老太尉的公子?”,說這話時,曾炩的臉色已經有些變了。
聽到這話,楊彪不禁愣了一下,心中尋思道:難道這驃騎大將軍竟然不知道我兒的身份?不對!他這是在拿話擠兌我呢!
一念及此,楊彪平靜地說道:“大將軍,小兒雖然有錯在先,但已經斷了一臂,也算是恕了罪了。希望大將軍不要爲難小兒。”。楊彪的態度顯得有恃無恐,給人的感覺就是,必須放了他的兒子。
“大膽!你楊彪也是飽讀詩書之人,難道不知道楊泰所犯乃是不赦之罪嗎?”,法正一拍案几怒聲道。法正此時發怒可不是在演戲,他確實是發怒了。
楊彪不禁心中一驚,他原以爲對方顧忌自己在關中的影響力,應該不會如何爲難自己,卻不想對方似乎並不打算善罷甘休。“難道曾炩想借機對我楊家動手?還是他已經確定對他的刺殺是我楊家聯合別的家族做的了?”,楊彪不禁如此想着。想到這,楊彪的臉色不禁微微變了顏色。
這時,曾炩說話了,“老太尉,曾炩景仰令先祖‘四知先生’楊震楊老大人,看在楊老大人的份上,可以不殺他。但是死罪可免說罪難逃,楊泰下半輩子就在我刺史府的大牢中過吧!”
楊泰聞言大吃一驚,連忙跪下懇求道:“大將軍,請將軍網開一面啊!”
曾炩絲毫不爲所動,冷着臉寒聲道:“我不殺楊泰已經是網開一面了!怎麼?你還不知足?”,曾炩的語氣似乎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楊彪不禁心頭大急,頓時亂了方寸,哀聲懇求道:“將軍,老朽知道小兒罪在不赦,但懇請將軍念在老朽這一把年紀的份上,法外施恩啊!”。此時的楊彪已經沒有了剛纔的矜持。
曾炩見火候差不多了,於是語氣一轉,溫言道:“老太尉如此疼愛楊泰真是讓人感佩啊!如果我再堅持,就太不近人情了!”
楊彪一聽曾炩的口氣鬆動了,於是急聲道:“只要將軍饒了小兒,老朽願唯將軍之命是從!”
曾炩微微一笑,心頭道:等得就是你這句話。
“我可以放了楊泰,但你必須同我們配合。”曾炩淡淡地說道。
楊彪一愣,隨即問道:“不知將軍有何事須要老朽效勞?”
“你們這些士族門閥最近打算做什麼?”
曾炩的聲音很平淡,但卻在楊彪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浪。楊彪的面色頓時變得煞白,吞吞吐吐地說道:“將……將軍說什麼?老朽不明白。”
“不明白?”曾炩的眼神頓時變得冷厲起來,“前些天的刺殺,我就不說了。你們打算趁我北疆軍四處征戰無暇他顧之時舉事,真的以爲我不知道嗎?......”
楊彪大驚失色,一臉恐懼地看着曾炩,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着楊彪的神情,曾炩冷冷一笑,說道:“我勸你還是一五一十地如實說來,這樣才能讓你們楊家免掉一場大禍!我可不希望‘四知先生’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接着,一旁的賈詡繼續說道:“你不說也沒關係,反正我們早已偵知了你們行動的相關情報。”
楊彪的臉色陰晴不定,他的內心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曾炩和衆謀士都沒有打擾他,讓他自己好好想一想,有的時候逼得太急了反而不好。
好半晌,楊彪突然嘆了一口氣,擡起頭來看着曾炩。曾炩發現,楊彪的面容彷佛在這一瞬間老了十歲。
“大將軍,您說得不錯,我們這些門閥士族確實在商量如何趁機將你們趕出司隸,我們還想聯合各路諸侯,顛覆北疆,迎天子回洛陽。”
曾炩微皺眉頭問道:“我曾炩這些年來,自問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大漢朝的事情,還爲我大漢開拓了數萬裡的疆域,這幾十年來,大漢國有幾個統軍將領立下過這等大功?”爲什麼你們這些門閥士族卻是一直將我曾炩視作亂臣賊子?”
“大將軍,你現在在西疆作戰,那麼你們應該知道涼州的名將有三明,就是皇甫規皇甫威明,張奐張然明和段熲段紀明,三人在西疆均立下赫赫戰功,但你們知道他們立下戰功後都是什麼遭遇嗎?”
“皇甫將軍當年在西疆的做法和大將軍現在所爲及其相似,先打後撫,以撫爲主。皇甫將軍是個儒將,他知道西涼戰亂的根源不是羌人入侵,而是大漢國本身的策略問題。他在西疆利用各種辦法極力豎立大漢國的威嚴和仁義,以次來贏得羌人的歸降,他還大力懲治貪婪殘暴的地方官吏,以平息羌人乃至當地漢族民衆的憤怒。因此,當他雷厲風行地查辦了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安定太守孫俊、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等人之後,沈氐羌的大首領闐昌便率領十餘萬口前來歸降。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皇甫將軍忘了最重要一條,這些官吏的貪暴,只不過是大漢國中央和各地州郡的現狀在邊郡的延伸和繼續而已。大漢國已經病入膏肓,即使用邊塞軍民的鮮血,也挽救不了我們的大漢國了。”
曾炩端坐細聽,凝神沉思。
“這些被懲處的官吏們派人潛入京師,尋找故主四處活動,以求脫罪,其中有些人還是中官們的親朋黨羽。皇甫規隨即遭人彈劾,誣陷他曾用財貨賄賂羌人讓他們假裝投降,以求得到朝廷的封賞。天子大怒,下詔責問皇甫規。皇甫規上疏自訟,說明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遭人誹謗陷害。天子爲了平息朝中的爭吵,於是詔拜皇甫規爲議郎,還朝聽封。回到朝中之後,皇甫將軍終於認識到自己所沒有認識到的問題,他觸犯了太多人的私利。這時中常侍徐璜,左悺向他索賄,並且暗示如果不向他們行賄,皇甫規的封賞就要泡湯了。皇甫規犯了倔,就是不答應。於是那些誹謗罪忽然又成立了。皇甫規被抓到廷尉府,廷尉們竟然也向他索賄。皇甫規把他們臭罵了一頓,結果被判流放。太學生張鳳糾集三百餘名學士跑到北宮門外請願,紛紛上書爲皇甫規鳴冤,皇甫規才得以赦免,否則他也逃不出段紀明的下場。”
“段大人有什麼下場?他後來不是太尉嗎?”徐庶奇怪地問道。
“段大人正是因爲吃了苦頭,所以才吸取教訓,和閹人搞好了關係,此後他在朝中青雲直上,最後還花錢買了一個太尉。”
“段熲率部到西疆作戰是在孝桓皇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當時羌人大叛亂,臣服已久的南匈奴,遺留故地的北匈奴殘部,幾百年前被匈奴擊垮,後來再次崛起的東胡烏桓與鮮卑,紛紛乘機寇掠邊境,大漢國整個的北部邊境,從東到西狼煙突起。護羌校尉第五訪恰恰病卒,天子將剛剛擊退犯塞鮮卑的遼東屬國都尉段熲段紀明將軍調到了西疆戰場。”
“段大人到了西涼,一路勢如破竹,戰無不克。涼州刺史郭閎怕段紀明佔了全部功勞,以種種藉口,阻止他繼續進兵。由於軍隊長時間稽留,軍中的義從羌騎兵思念家鄉,紛紛叛逃,郭閎趁機上奏朝廷,將這一切罪責皆歸於段紀明。天子大怒,治段將軍重罪,用囚車把他押回到京師判處苦役。朝廷以濟南相胡閎代其職務。胡閎毫無威略,羌人再次大舉進犯。隴西及金城的吏民們紛紛至京師上訪,爲段將軍鳴冤喊屈。天子聞訊後下旨廷尉府複審,可段將軍只是謝罪,不喊一聲冤枉。廷尉府拿他沒有辦法,只好維持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