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布政司的情況有些特殊,由於處在北地,直面韃靼人,養成了人人尚武的性格,民風極其彪悍。
跟這裡的人打交道,需要更多的技巧。
不幸中的萬幸是,潞安府位於山西布政司東南,不必像最北面大同府那樣時刻擔心韃靼人兵臨城下。
雖然潞安府比不了江南那些鶯歌燕舞的府縣,但在山西來說也算相對安逸了。
當然這個前提是能夠讓潞安府百姓從強地震中振作起來......
百廢待興,可是不好入手啊。
這日謝慎告了假,早早離開了翰林院回到府中。
徐芊芊得知夫君將要外放後,最關心的自然是自己能否同行。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徐芊芊着實有一些欣喜。
除了老家蜀阜,她唯一長住過的就是松江府和京師。對於外界她十分好奇,此番謝慎能夠到山西外放,徐芊芊自然可以多去領略一處風姿。
何況在她看來只要能夠和夫君朝夕相處,在哪裡都不重要。
小女人的心思就是這麼讓人琢磨不透。
徐芊芊這裡沒有阻力,謝慎接下來便去到徐府向老丈人告辭。
他本以爲將在京師這個大醬缸中混到致仕,誰曾想竟然風雲突變,當真是叫人唏噓。
徐貫得知謝慎被外放後非但沒有驚訝,反而捋着鬍鬚笑道:“這不是好事嘛。”
謝慎一臉愁容道:“老泰山說笑了,小婿在翰林院乾的好好的,前些時日又侍班東宮,這種時候外放怎麼能算好?”
做官也是講究氣運的。
謝慎正處在事業的上升期,如果能夠頂住這口氣或許將來就能贏得入閣資本。
可眼下一外放,原本計劃好的升遷軌跡可就全部被打亂了。
“你天資聰穎不假,但卻缺少閱歷。只在翰林院裡修史能歷練什麼?今後你若是想做到老夫這般高度,還是得有些手腕。”
徐貫顯然不知道謝慎的終極目標是要入閣做首輔,不然肯定一口老血噴出來。
在徐貫看來,能夠做到一部侍郎便十分了不得了。
謝慎明白徐貫的意思。閉門造車的是沒有前途的。到過地方主政和沒到過的人完全是兩個境界。
這一點便是翰林詞臣的致命軟肋。
徐貫是工部侍郎,部中員外郎、主事哪個不是人精,但這些人因爲沒有外放經歷做事情顯得假大空,很難切中要害。
翰林詞臣會比這些部院官員更缺乏經驗,將來謝慎若是有機會扶搖直上這可是災難性的。
謝慎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心中還是有些不甘。
“外放的時機也太差了。屯留剛剛強地震,陛下便將我派去,這可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徐貫搖了搖頭道:“正因爲此你更要好好表現。陛下爲何派你去而不是旁人,不正是證明你能力出衆嗎?”
謝慎:“......”
他只能感慨,老丈人思考問題的角度確實和常人不太一樣。
“好事多磨,你有了地方主政的資歷,將來回京想要進駐六部便是信手拈來了。”
再怎麼說老泰山也是宦海沉浮幾十年的人,他的話謝慎還是要聽的。
“小婿一定竭盡全力爲潞安百姓謀福祉。”
“賢婿你今年十七了吧?”
徐貫滿意的點了點頭,話鋒陡然一轉道:“本來老夫是想等你二十再爲你取表字的。但你此去山西赴任,任期足有三年。老夫擔心趕不上,便提前替你取了罷。”
謝慎心中大喜。
雖然明代取字是等二十及第,但他畢竟已經步入官場,沒個表字實在是不像話。老丈人肯出面替他取表字自然是極好的。
謝慎便衝徐貫拱手道:“多謝老泰山。”
徐貫點了點頭,揹負雙手踱了幾步沉聲道:“慎字謹也,不如就叫謹修吧。”
謝慎心道徐老大人取的這個字確實還不錯,比楊慎楊公子的用修還要貼切名的本義。
“多謝老泰山賜字。”
徐貫捋了捋鬍鬚道:“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謝不謝的。不過你此去山西還是得謹慎一些,你可不是一個人。芊芊若是有什麼閃失,老夫可饒不了你。”
謝慎笑着答道:“小婿便是讓誰吃苦也不會讓芊芊吃苦的。”
......
......
卻說謝慎去到吏部辦了相應手續,算是暫時告別了翰林生涯,走向美好新生活。
臨行前一衆好友設宴爲謝慎夫婦踐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的是心態。
謝慎實在不想在這種時候顯露出小女兒情態,便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再說我這不過是去山西三年,很快就可能回京師了。” Wшw ¸TтkΛ n ¸co
王守文卻是紅着眼睛道:“說的輕巧,三年,人這一輩子有幾個三年呢?”
謝慎一時啞然,還是謝丕咳嗽一聲解圍道:“興許慎大哥治理有功,一年半載便被陛下調回京了呢。”
謝丕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六部正印堂官,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司通政使這樣的紅袍高官的任命一般要經過廷推手續。
但像謝慎這樣的四品官要是調任回京真就是皇帝陛下一句話的事情。
謝慎望着不遠處的青山感慨道:“大丈夫立世但求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希望此次可以爲潞安百姓做些事情吧。”
他當然知道要想解決明代的土地問題需要從制度入手,譬如張居正搞得一條鞭法將賦稅和徭役合併,就很不錯。
但那是廟堂大佬纔有資格做的。
謝慎現在不過是個四品知府,雖然勉強也穿了緋袍,但在那些大佬眼前真的就和螻蟻一般。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做一些能力範圍內的事。
“好了好了,時辰不早了,慎賢弟你還是早些上路吧。”
王守文強自笑道:“作這些小女兒情態,若是被人看了去真要鬧笑話了。”
“保重!”
千言萬語化作兩個字,謝慎頓了頓便毅然轉身上了馬車。
長亭外,古道邊,一卷黃塵揚起,一隊十幾人的車隊沿着官道緩緩朝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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