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子於江之畔兮,心病齒之難言,馳於周道兮。求子之跡,欲乾子兮……。”
古人都喜歡把酒高歌,越興奮唱得越開心越得意,項家子弟也不例外,吃飽了老虞家僕人雙手奉上的好酒好菜,爭先恐後的就扯開了喉嚨高唱楚歌,把虞家上上下下都鬧騰得不清。好在虞間很有涵養,又是刻意結交敢打敢拼的項家兄弟,不但沒有絲毫的面露反感不悅,還讓僕人準備臥房,讓普遍都已經喝得臉紅脖子粗的項家兄弟在自家休息過夜。
當然了,虞間的這個決定,也害得虞家全家人半個晚上都沒能睡好。如果不是姐姐虞妙戈拼命攔着,虞姀還幾次都想衝出來,把大半夜裡還在放聲高歌的項家子弟全部趕出自家大門。
事還沒完,第二天又讓項家子弟在自家混了一頓豐盛早飯後,虞間還又拿出了兩匹上好的絲綢,說是送給項康的兩位叔母做兩件新衣服,非要項家子弟帶走,項家子弟推辭不過,只能是客氣謝了,歡天喜地的告辭離開了虞家。
離開顏集亭返回侍嶺亭的路上,一直都在琢磨昨天那個虞家少女是否就是虞姬的項康倒是沒什麼多餘的話,已經很長時間沒能盡情吃喝的項家子弟卻是個個笑容滿面,對項康混吃混喝套交情的本事讚不絕口,項莊還興奮的拍着項康的肩膀說道:“行啊,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你有這本事,早知道你能把虞公哄成這樣,咱們早就應該來和虞家交這個朋友的。”
“以後再有什麼要和外人打交道的事不愁了。”項聲也大聲說道:“項康你出面談,我們哥幾個出力,能說又能打,看誰還敢和我們項家人過不去。”
“項康,要不你再去下相城裡,和那個把買賣做得最大的趙家也談一談?”項冠貪心不足,說道:“看看能不能讓趙家也把我們敬爲上賓,再請我們大吃一頓?也送我們幾匹上好的絹帛?”
心裡明白虞公真正打算的項康苦笑,可又不好直接掃衆兄弟的興,便說道:“以後再說吧,看能不能想出什麼辦法,我們也不能做得太過火了,如果讓別人覺得我們項家子弟只知道四處騙吃騙喝,大父他們的臉就要被我們丟光了。”
提到祖上顏面,死要面子的項家子弟便也紛紛點頭,沒有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不過項家子弟的好心情卻並沒有受到影響,仍然還是有說有笑的議論昨天的好酒好肉,還有虞間那個漂亮女兒,也在不知不覺間越過了縣境,回到了下相縣的侍嶺亭境內,還很快就看到了自家居住的村子。
也是該來有事,眼看就要回到家裡,拿兩匹上好的綢緞給兩位叔母一個驚喜,迎面卻突然走來了幾個帶着刀劍的男子,爲首的人項家兄弟全都認識,正是項家子弟前天在下相城外曾經提起過的侍嶺亭亭長馮仲,跟在他身後的幾個武裝男子則有兩個是侍嶺亭的亭卒,另外還有兩個常在馮仲家裡混飯吃的食客幫閒——某個鑽褲襠的也曾經當過這樣的幫閒。
素來仇視秦國和秦國官府,項家子弟對大秦朝的基層公務員馮仲當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一個個昂着頭就想與馮仲擦肩過去,誰知道馮仲突然把手一伸,攔住了項家子弟的去路,大模大樣的說道:“等一等,幾位項公子,有件事問一下你們。”
“什麼事?”項莊不耐煩的問道。
“你們的綢緞,那裡來的?”馮仲指住項家子弟帶着的綢緞問道。
“別人送的,怎麼了?”項莊反問。
“誰送的?”馮仲滿臉狐疑的追問。
“誰送的要你管?”項聲沒好氣的問。
“職責所在,必須得管一管。”職位權力類似於鄉下派出所所長的馮仲擺起了官譜,笑容有些不善的說道:“這兩匹絲綢可不便宜,幾位項公子,還請說一下是誰送你們的?爲什麼要送你們?”
“聽你口氣,好象是懷疑我們這兩匹絲綢,是偷來搶來的?”項莊明白了馮仲的意思,臉色也頓時變得極不好看。
馮仲不答,笑容卻更加不善,項康不願爲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和馮仲發生衝突,本想站出來說明絲綢來歷,旁邊的項冠卻已經搶先上前,一把推開了攔路的馮仲,大聲說道:“兄弟們,用不着和他羅嗦,走,回家。”
“走,回家。”項莊也大步就往前走,又向馮仲冷笑說道:“懷疑是偷來的也好,懷疑是我們搶來的也好,儘管去查,查不出來,別怪我們不客氣。”
項家子弟答應着紛紛跟上,除了項康以外還個個衝馮仲冷笑,開口要馮仲自己去查絲綢來歷。馮仲心中暗怒,可是畏懼項家子弟人多勢衆還個個帶着刀劍,同時又沒辦法證明項家子弟的絲綢不是來自正道,只能是眼睜睜看着項家子弟大搖大擺的從自己面前揚長而過,滿懷狐疑卻毫無辦法。
項家子弟昂首挺胸的走遠了,幾個亭卒和閒漢也圍到了馮仲的身邊,七嘴八舌的低聲議論項家子弟的絲綢來歷,無不懷疑那兩匹絲綢不是來自正道。其中一個亭卒還說道:“亭長,這幾個破落子弟太囂張了,仗着他們祖上有點名氣,平時就不給我們面子,今天還敢推你,不想辦法治一下他們,以後我們的差事沒辦法幹啊。”
馮仲陰沉着臉不說話,又突然靈機一動,忙一指那個慫恿自己報復項家子弟的亭卒,吩咐道:“悄悄跟上他們,去偷聽一下他們說什麼,這些破落子弟個個都是大嘴巴愛嚷嚷,肯定會自己說出綢緞的來歷,打聽清楚瞭如果那兩匹絲綢真是他們偷來搶來的,就有辦法收拾他們了。”
…………
還是繼續來看項家兄弟這邊的情況,嘲笑着馮仲等人的慫樣回到了村裡,着急給兩位叔母一個驚喜的項康等人當然是直奔自家住處而來,首先到了距離最近的項康二叔項梁家,誰知大門緊閉怎麼也敲不開,項家兄弟心裡奇怪,正要找鄰居打聽叔母去向,二叔母卻突然從遠處的三叔項伯家裡走了出來,站在院門前招呼道:“莊兒,聲兒,我在這裡,你們都過來,快過來。”
還道二叔母是去了三叔母家裡串門,項家子弟也不疑有他,忙答應着快步過去,項猷還舉起了手裡的綢緞,笑着說道:“叔母,看這是什麼?”
頗讓項家子弟意外,二叔母並沒有因爲看到兩匹上好的絲綢而驚奇或者歡喜,只是一個勁的招呼項家子弟趕快過去,待項家子弟走到她的面前後,二叔母才低聲說道:“快進來,你們三叔回來了!”
“什麼?父親他……。”
項猷的驚喜言語被二叔母連使眼色打斷,總算是想起自己的父親現在還是殺人通緝犯後,項猷趕緊快步衝進了自家院門,項家子弟也個個驚喜萬分,趕緊跟上,項康則是楞了一楞,還忍不住在心裡說道:“項伯?就是那個在鴻門宴上吃裡爬外的項家敗類?”
畢竟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的親人,楞了一下過後,項康還是快步衝進了三叔母的家裡。而進得房門後,項康第一眼就看到項猷和項睢兩兄弟已經跪在了一箇中年男子的面前伏地哭泣,三叔母也站在旁邊抹眼淚,其他的項家子弟則紛紛向那中年男子行禮,項康也來不及細看項伯模樣,趕緊拱手下拜,恭敬說道:“小侄項康,見過叔父。”
子侄太多,項伯無法和項家子弟一一說話,只是向最後進來的項康點了點頭,然後就說道:“睢兒,猷兒,還有各位賢侄,都免禮吧,快起來,讓我看看你們長什麼樣了。”
跟着項家子弟答應起身,藉着窗外透進房中的太陽光芒,項康先是發現自己的便宜三叔項伯和項睢、項猷兩兄弟長得很象,接着眼角餘芒一掃,項康又發現房間的一角竟然還坐着一箇中年男子,四十來歲的模樣,圓臉細目氣度不凡,還似乎從沒出現在上一個項康的記憶中,應該上一個項康也從沒見過。
謎底很快揭開,接受了一衆子侄的行禮問候後,項伯主動介紹起了那人的身份,指着那人向項家衆子弟說道:“孩子們,快見過你們的韓良韓叔父,我這近一年來,一直都是住在你們韓叔父家裡,得了他不少照顧,快向他行禮。”
項康和項家衆子弟答應,紛紛向那韓良行禮,韓良頜首微笑算是還禮,項伯則向韓良一一介紹自己的子侄,韓良逐一點頭,微笑說道:“不愧是名門之後,果然個個都是少年英雄,文武兼備,難得。”
“先生過獎。”項伯謙虛道:“都是頑劣之徒纔對,那算什麼少年英雄?文武兼備就更談不上了,不是文不成,就是武不就。”
“莊兒,猷兒,這綢緞你們那裡得來的?”
韓良本來還要繼續和項伯客套,旁邊的兩位叔母卻突然注意到了項家子弟帶來的兩匹上好絲綢,也和亭長馮仲一樣擔心不是來自正道,趕緊開口詢問絲綢來歷,項家子弟在叔母面前當然不敢擺譜,馬上就老實交代了絲綢是顏集亭虞家所贈。結果兩位叔母一聽更是糊塗,忙又問道:“顏集亭的虞公送的?無緣無故的,他送你們這麼貴的綢緞做什麼?”
“這個得多虧項康,是他跑去虞家拜訪,說我們項家願意和他們虞家做朋友,虞公聽了高興,除了送我們兩匹綢緞以外,還請我們大吃了兩頓。”
項伯長子項睢得意的拍着項康肩膀介紹,項它也是迫不及待,飛快把項康出面和虞公交涉的經過大概敘述了一遍。結果項伯和兩位叔母聽了張口結舌,壓根就不敢相信平時極不起眼的項康能有這個本事。旁邊的韓良也頗驚訝的看了項康一眼,說道:“想不到這位項公子年紀不大,竟然能有如此豪邁之風,三言兩語之間不但抹過了與虞家的舊事,還能以後輩身份與那虞公直接結交。這樣的交際之您,口才風度,世所罕見啊。”
“韓叔父過獎,小侄愧不敢當。”項康假惺惺的謙虛。
“不是過獎,是實話實說。”韓良笑笑,又隨口補充了一句,道:“那位虞公也難得,區區一介平民,不但頗有肚量,還仗義疏財,小有孟嘗君之風,項公子替你們項家結交這樣的人物,也沒有折辱你們項家的門庭。”
聽到韓良這話,項康嘴角不由露出了一點輕蔑笑容,對韓良的話十分不以爲然,只是礙於場面沒有過於流露。可項康卻並不知道的是,他對面的韓良也是一個十分擅長察言觀色的人,不但看到了項康若隱若現的輕蔑笑容,還直接猜出了項康的心中所想,暗道:“項伯的這個侄子,對那個虞公不是很看得起啊?是忘恩負義?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