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韓軒就從縣委辦那邊跑過來,滿頭大汗,朱偉忠看對方表情恐怕就沒好消息,但還是耐着性子問:“縣委辦那邊有車麼?”
“縣委辦那輛新桑塔納在,可是桑主任不在,秦主任不敢做主,說除了齊書記以外別人要用那輛車,必須要經過桑主任同意,可桑主任陪賀書記出門去了,打傳呼也沒回。”韓軒臉色蒼白,小聲道。
傳呼如同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一般迅速就在縣裡邊開始普及了,基本上現在副科級幹部都已經有了傳呼機,但是移動電話,也就是大哥大的普及使用就還有些距離。
縣裡邊只有兩位主要領導開始配備了剛上市的摩托羅拉8900翻蓋手機,價格高昂,每部都高達二萬元。
據說縣委常委和副縣長們也在考慮配備手機,只是這個價格實在太過昂貴不說,而且銀臺縣內的系統尚未完全建立,效果也並不佳,所以還只能暫時等一等。
朱偉忠臉色有些難看,秦澤貴是縣委辦副主任,素來謹慎,桑前衛擔任縣委辦主任之後立即就唯桑前衛馬首是瞻,桑前衛定下來的規矩從不逾越,要讓他開這個口,恐怕得齊雲山來打招呼才行。
可自己堂堂一個副縣長,因爲公務要用一下車,竟然還要去找縣委副書記給縣委辦打招呼,這也太窩囊了,朱偉忠他寧肯走路到雙林,也絕對抹不下這張臉。
“這個狗日的秦澤貴,狗眼看人低,我們是公事用一下車,還要嘰嘰歪歪推三阻四,我就不信桑主任知道我們用了車,難道還要找他麻煩?!這個狗東西就是拿起雞毛當令箭!”黃雙全又開始放嘴炮。
不過朱偉忠和陳鶴都知道黃雙全這個傢伙雖然嘴巴臭,但是卻從來知道分寸,半句不會說桑前衛的壞話,只會說秦澤貴可惡。
只是罵歸罵,卻解決不了問題,哪怕是朱偉忠去,秦澤貴只怕也一樣要喊等到桑前衛回了電話才行。
看見朱偉忠臉色鐵青得嚇人,黃雙全罵罵咧咧,陳鶴也是覺得無趣,縣農辦沒車,縣農業局倒是有輛老得不能再老的三菱帕傑羅吉普,不過上午就出去了,還沒有回來。
正尷尬間,一輛簇新的桑塔納轎車緩緩駛入縣政府大院,立即吸引住了一干人的目光。
沙正陽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這種情形下遇到朱偉忠和陳鶴他們,只是一下車那一瞬間見到朱偉忠、陳鶴以及韓軒他們用複雜的目光看着自己,沙正陽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曹清泰剛調離的那個時候。
“喲,朱縣長,陳局長,黃主任,這麼巧,要出去?”沙正陽夾着包下車,笑意盈面走了過來,筆挺的白色襯衣和淡灰色的西褲,加上閃亮的黑色皮鞋,很有點兒企業家的風範。
陳鶴內心中都感慨不已,忍不住瞥了一眼一旁的朱偉忠。
“嗨,小沙,是不是該喊你沙總還是沙鎮長喃?”黃雙全其實和沙正陽並不熟悉,但是他是縣機關裡的老資格,倚老賣老也是習慣成自然。
“黃主任,千萬莫這麼喊,在你老前輩面前我是啥子沙總哦,直接喊我正陽就行。”沙正陽嘴角帶笑,“要出去?”
“嘿嘿,正陽,你還別說,朱縣長要帶我們去雙林鄉,但是偌大一個銀臺縣政府硬是找不到一輛車,我們在這裡急得跳腳,眼看時間要到了啊。”黃雙全雙目放光,“這輛車是你們東方紅酒業新買的?”
“也不是新買的,買了幾個月了,公司現在事情多,跑不過來,沒車不方便。”沙正陽也沒想到遇上這種事情,目光轉向朱偉忠和陳鶴:“朱縣長、陳局長,這麼久了,咋不到我們公司來坐一坐?”
看見沙正陽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朱偉忠內心的憋屈幾乎要到了頂點,自己堂堂一個副縣長找輛車居然找不到在這裡坐蠟,而一年前被自己攆出縣府辦的沙正陽這廝竟然配上了專車,這特麼還有沒有天理?
朱偉忠冷着臉沒說話,陳鶴也有些好笑,這朱偉忠也太小家子氣了,這點兒氣度都沒有,想要借人家車,卻還抹不下面子,有這樣的麼?
陳鶴又等了一下,見朱偉忠仍然不吭聲,只能是他來接上話:“正陽,都說你們東方紅酒業火了,還真要找時間來看一看呢,等有時間吧,對了,這會兒市農辦的人到雙林鄉了,政府辦車都出去了,要不讓你車送我們一趟?”
沙正陽滿臉訝然,看着朱偉忠,“縣政府沒車?怎麼可能?”
朱偉忠臉色變幻不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纔好。
想要拂袖而去,怕被黃雙全和陳鶴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甚至還可能破壞自己形象。
可接受沙正陽的“施捨”,而且就是送一趟而已,又覺得內心憋屈。
直接拒絕?不但誤事兒,恐怕還會在在黃雙全和陳鶴眼裡自己就是小雞肚腸心胸狹窄之人了。
連續兩個深呼吸,朱偉忠纔算是把心裡堵着那口氣給憋回去,點點頭:“正陽,政府辦可比不上你們企業,想怎麼買怎麼買,縣裡不寬裕,難啊。”
“呵呵,朱縣長,哪裡都一樣,企業也一樣不容易,和在縣裡差不多,步步荊棘,這世道從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兒,都得要靠自己拼搏啊。”沙正陽坦然的面對朱偉忠的目光,一語雙關的道:“沒朱縣長給我這個機會去南渡,我也沒有今天啊,還真的要感謝朱縣長呢。”
話鋒一轉,沙正陽大氣的一揮手:“小宋,送朱縣長他們去雙林,等朱縣長他們用完車再回來,務必安全把領導送到!”
朱偉忠目光陰冷中多了幾分複雜的神色,但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徑直上車,素來牙尖嘴利的黃雙全這一次也很難得的沒有多廢話,而陳鶴也是若有深意的點點頭,跟隨着上車。
倒是那韓軒望向沙正陽的目光裡已經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神色,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吱聲上車了。
桑塔納走了,沙正陽卻留在原地,沒有舉步。
他無意要在朱偉忠面前炫耀或者挑釁什麼,好歹朱偉忠也還是副縣長,自己只是一個副鎮長。
只不過副鎮長括弧裡邊還有一個東方紅酒業有限公司的總經理這個身份,一個連縣裡都覺得炙手可熱的企業,甚至贏得了市裡領導關注的企業,別說一個副縣長,就是賀仲業和賈國英都要考慮一下下一步的舉措,究竟值得不值得。
所以,一個人的價值、分量以及其帶來的影響力,不完全是仕途上的官位,那只是一方面,而在於其掌握的資源有多少,掌控力和影響力,這纔是關鍵。
沙正陽給自己確立的目標就是最大限度實現影響力和掌控力,對上,是影響力,對周圍和下方,那就是掌控力,這兩力用得好,那就無往而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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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縣裡還真有點兒意思,掩耳盜鈴,還是諱疾忌醫?”曹清泰搖着頭,臉上帶着一抹淡淡的譏諷笑意,“縣酒廠的工人前天又來市政府了,你們縣財政到底打算要爲這個無底洞填進去多少?”
沙正陽拿起暖水瓶替曹清泰把茶杯裡的水倒上,笑着搖頭:“曹主任,這個問題不能問我,您應該問問趙縣長他們纔對。”
趙嵩和曹清泰關係不錯,雖然曹清泰回了市裡,但一直保持着聯繫,這也是曹清泰的銀臺之旅中爲數不多關係處得不錯的幹部之一。
“哼,我聽趙嵩在電話裡怨氣不小,說每個月這麼十萬八萬的填補,什麼時候是個盡頭?”曹清泰吐出一口濁氣,“賀仲業就不說了,他那個性子估計你要指望他馬上轉過來,除非黃書記親自表態,但賈國英是怎麼回事?也畏首畏尾的,這和他之前的態度有點兒不一樣啊。”
“主要還是聞書記堅決反對吧。”沙正陽臉上也露出深思的神色,“聞書記一再強調無論縣酒廠怎麼改制也好,轉軌也好,必須要保證在職職工和退休職工的利益問題,國企職工是主人翁,不能因爲一時的困難就把他們拋棄了,……”
“話倒是說得情通理順,誰都知道國企職工的後顧之憂該考慮,但是如何來解決?這樣拖下去是不是就能解決?或者就該政府一直管到死?”曹清泰反問之餘又嘆了一口氣:“改革肯定要動一些人的利益,但不改革肯定不行,職工的利益本來該是用國家制度來保障,而非某一級政府一家的事情。”
“曹主任說得對,這樣拖下去我們也拖不起了,縣裡現在的態度更是一直保持沉默,沉默得連我都有些毛骨悚然了,不清楚究竟會發展到哪一步,連郭部長都說現在形勢混沌不清,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表態了。”沙正陽苦笑道。
曹清泰沉吟了一陣才緩緩道:“也不是沒有機會。”
“哦?”沙正陽眼睛一亮,看着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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