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於達不到的互人國和這個與有熊氏同樣命運的三身國。
這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巧合？
三身國和有熊氏之間莫非有什麼聯繫？
互人國和三蛛洞之間又有什麼巧合？
她緩緩地：“老人家，你們三身國的祖先是誰？”
老人搖搖頭：“傳說中，我們的祖先也是某一位中央天帝。可是，究竟是誰，我也說不上來……事實上，從我祖父父親開始，我們就與世隔絕，幾乎從未和外界聯繫，也很少有外人來到這裡，甚至於，我們身上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神力……”
“你們沒有文字流傳嗎？”
“也許最早是有的，但後來就沒有了。我們族中所有的故事都是口耳相傳，以傳唱的方式流傳下來……”
傳唱是最不可靠的記錄方式。
但凡換一個吟唱者，可能是發音錯誤，可能是某一個地方聽錯了，可能是一時忘記了……都會給後來的繼承者造成紕漏。
一些小小的細節也就罷了，可在關鍵地方出現紕漏，必然就會導致整個真相的改變或者被塗抹。
三身人，除了一頭三身之外，的確沒有任何別的神力。
再者，根據遺傳學的原理，中央天帝的子女們就算長相不同性子不同，但是，不可能連人種都改變了。比如，四面神一族的後裔，那就基本都帶着四面的隱形基因，就算在萬萬年的歲月裡，這種基因衰弱了，可是，也還是人，不可能變成人首蛇身之類的。
縱然是顓頊大帝異化爲魚鳧，可也只是因爲中了基因病毒，所以每過一百年就必須去治療一次，而不是說他真正就徹徹底底變成魚鳧人了。
至於鳧風初蕾身上，則一點魚鳧的影子也沒有了。
所以，追根溯源其實也是傳說而已，當不得真。
這世界上，每一個民族都能把自己的歷史追溯到某一位偉大人物。比如小狼王這種所謂的西域人士也能把自己追溯到帝嚳的外孫後裔。或者萬國大會上那樣，全部的家族最後都追溯到了黃帝的名下。
從傳說中也無法追溯到真正的源頭。
老人還是目光殷切：“帝女，你幫幫我們吧。只要你能殺掉那三個人臉蜘蛛，我們一定能得到解救……”
委蛇嘆道：“我家少主也說了，就算那三個人臉蜘蛛死了，可鬼湖怎麼辦？”
“鬼湖，鬼湖，一定是鬼魂所變。只要那三個人臉蜘蛛死了，沒準鬼湖自然就消失了……”
出於某種原因，她原本不想再見到那三個人臉蜘蛛，反正他們與世隔絕生活在季釐國，也不太可能再有人能橫渡湖泊去送死了，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老人說的有道理，會不會這三個人臉蜘蛛一死，那無邊無際的湖泊真的就消失了？
“唉，想我三身國昔日沃野千里，草原上滿是牛羊。現在變成鬼湖之後，別說成羣的牛羊，就連死魚死蝦也看不到一隻了……我們難道真的就這樣永無出頭之日了嗎？要不，帝女你去幫我們試一試？萬一殺了人臉蜘蛛後，那鬼湖真的一夜之間就消失呢？我們會輩輩代代感謝你啊……”
委蛇道：“老人家，你這只是假設，可我看那鬼湖，不像是一夜之間能消失的樣子啊……”
“就算鬼湖不消失，可那三頭蜘蛛被殺掉也好啊。只要他們不再爲害，我們總會想到別的辦法……”
鳧風初蕾緩緩地：“爲禍的可能並非那三隻人臉蜘蛛……”
“什麼？”
“我認爲，那三隻人臉蜘蛛駐守三蛛洞之後，是絕不會輕易外出的。他們只負責消滅敢於闖入的外來者，但是，並不會走出三蛛洞……”
三蛛洞的白骨累累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很顯然已經很多年無人前去送死了。
很可能，自從三身國的人不再組團前去探索，那裡就已經不再新的有外來者了，也難怪那三隻人臉蜘蛛閒得發慌，身上都長滿青苔，變成石像一般了。
就算當時鳧風初蕾和委蛇闖入，驚動了人臉蜘蛛，它們也只是追到門口就罷了，很快便退了回去，再次封鎖了洞口。
人臉蜘蛛，要把守的很可能不是那鬼湖也不是三身國，他們要把守的秘密應該在洞中。
鳧風初蕾忽然很後悔，當時應該冒險再次闖入，怎麼都要看看這三個人臉蜘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現在，她想起麗麗絲的司幽國相約，再要返回，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老人還在求肯：“帝女，幫幫我們吧。就算三個人臉蜘蛛不主動出來危害，可是，它們一日不死，我們一日就出不去，萬萬年都會被困死在這裡啊。我們族中之人大部分連這個秘密都不知道了，等我一死，他們可能就真的徹底沒有希望了。無論如何我也要在有生之年替他們解決這個問題……”
老頭苦苦哀求：“帝女，請你務必幫忙，我可以集中族中全部壯年男子隨你們一起前去……”
鳧風初蕾忽然道：“爲何你不求170年前出現的那個紅衣女子？”
老頭一怔，隨即搖頭：“那紅衣女子好像是個啞巴，無論我們怎麼問她都不開口，我們無法求她。”
“那紅衣女子後來去了哪裡？”
“我們也不知道。因爲這女子從天而降，又不翼而飛，到後來，我們但覺就像做了一場夢，說起來都沒有人相信。”
也許是這一路走來，各種詭異之事實在是太多了，鳧風初蕾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總覺得有一條線快要被串起來了，可是，又理不清楚。
關鍵，便在於三蛛洞。
無論是被封印的互人國還是這個被隔絕的三身國，很可能都和三蛛洞有關。
三個人臉蜘蛛，成了一切的關鍵。
“帝女，求你幫幫忙吧，我可以親自帶隊隨你們一同前去，不然，我死了也不瞑目啊……”
委蛇嘆道：“鬼湖消失之前，礁石阻攔，你們根本去不到。”
老人只殷殷地盯着鳧風初蕾。
鳧風初蕾真不忍心辜負這年邁的目光，如果三蛛洞不除，這個老頭便一輩子無法走出三身國了。
“唉，我已經870歲了，難道我剩下的一百多年，真的無法看到這被監禁歲月的結束嗎？難道我們的子孫後代真的要一輩子被囚禁在這裡嗎？”
“監禁”。
老頭用的是“監禁”二字。
兩千年的時光，他們與世隔絕，可不正是坐牢一般？
她忽然問：“三身國有多大？”
老頭很苦悶，隨口道：“也不大，方圓不過幾百里。”
“人口有多少？”
“兩千年前據說有100萬人，但現在已經不足十萬人口了。”
“人口銳減得這麼厲害？”
“可不是嗎？我們與世隔絕，沒有外來者參與，漸漸地只能內部通婚，久而久之出生的嬰孩就越來越少，人口自然也就越來越少。我真擔心這樣下去，再過兩千年，甚至要不了兩千年，我們就得滅絕了，也許那時候誰也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曾經有個三身國了……”
老頭滿臉悽苦，一直哀求：“帝女，求你替我們殺了那三個人臉蜘蛛吧。我認爲只要三蛛洞一除，我們就得救了，求求你了，上天讓你經過這裡，也許就是給我們送來希望，除了你，我們也沒有別的可以求救的對象了……”
要絕殺那三隻人臉蜘蛛也不見得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此時鳧風初蕾對三蛛洞的好奇心也更加強烈了，但覺無論如何也必須重返三蛛洞一趟。
可是，她還是搖頭。
這時候，她不能去三蛛洞。
不是因爲害怕那三個人臉蜘蛛，也不完全是因爲麗麗絲的催促。
她害怕。
她是害怕自己。
她想起有熊山林的那一場雪。
她想起自己躺在厚厚的雪堆裡，一次次伸出手求救，但是，迎來的卻是一批又一批的“降妖除魔”者：陰陽師、法師、地痞、土匪……真是三教九流無所不有。
甚至還有小狼王。
小狼王的狼牙棒尖刺砸在自己手臂上的疼痛，至今還隱隱留存。
彼時，她成了人人畏懼的蛇妖。
蛇妖，每個人都覺得該死。
那時候，她這個衆人口裡的“蛇妖”，也在拼着最後一口氣和任何前來斬殺自己的“人類”做搏鬥。
她幾乎可以肯定，這世界上絕不會有真正的人臉蜘蛛——那三個怪物很可能也是中了基因病毒。
那三個人臉蜘蛛的原身是誰？
那三個人臉蜘蛛因何中了病毒？
又是不是遭遇了和自己同樣的可怕的厄運？
不然，誰願意變成人臉蜘蛛呢？
她不知道。
她也不敢去探究。
總覺得那是一個可怕的天意，一個預言一般的假設——自己正一步一步，抽絲剝繭一般走向自己的終極命運。
很久之後，她搖頭。
她非常堅決：“老人家，我還有事情必須離開，這一次實在是幫不了你們了。”
老人非常失望。
一人一蛇已經走到門口，回頭時，老人家還是呆呆地坐在原地，他原本花白的頭髮頃刻間彷彿徹底雪白了。
鳧風初蕾緩緩地：“老人家，如果你能等待的話，就等一等。如果我還有緣回到這裡的話，我一定再去三蛛洞看看……”
老人黯然的雙眼忽然亮了。
“帝女，你還會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