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很想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但卻有心無力。
畢竟命運泥板的原理,只是讓你看到你自己的宿命相關,所聞所見都只是已經或者既定發生的事情的幻影,你就像是個旁觀者,一個不存在的幽魂。
你什麼都做不了。
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那個人被隱約的灰霧繚繞着,根本就看不清具體的容貌和身材,只是隱約感覺應該是個人類男性,在現代社會生活過,有種對一切都漫不經心的語氣。
最關鍵的是,這個人深不可測。
好吧,這是一句廢話。
無論怎麼說,能跟古之至尊合作的人,當然深不可測。
這一次,顧見臨的側寫能力徹底失效,甚至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彷彿這個人不存在任何的個人特徵,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來去無蹤。
不知何時,這座沉寂的陵墓再次響起了隱約的聲響,彷彿是流沙在風裡飛逝的聲音,又像是海水的潮起潮落,一切都是那麼的靜謐。
黃金棺槨裡封印的男人是如此的平靜,她的身軀彷彿彷彿無聲燃燒起來,竟是一寸寸的灰飛煙滅,無數金色的塵埃在黑暗裡凋零飄搖,像是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雨,那尊偉岸的麒麟黑影也在寂靜裡坍塌下去。
生機消弭。
死意瀰漫。
麒麟尊者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創造出了那個面具以後,自身的氣息幾乎已經湮滅。
她似乎走向了死亡。
沒有毀天滅地的轟鳴聲。
更沒有憤怒不甘的咆孝。
一切都是那麼的寂靜,隱秘到像是泡影般破滅。
然而就在最後的一瞬間,麒麟尊者的軀體灰飛煙滅以後,竟然留下了一道宛若靈魂般的虛影,通體泛着尊貴的金色,氣息卻飄忽不定。
令人驚悚的一幕發生了。
麒麟尊者竟是一步踏出,無視了囚禁着她兩千年的封印。
像是個幽魂一般,穿透過去。
轉瞬間,她走出了黑暗的陵墓,輝煌的黃金光芒從天而降。
這裡是麒麟仙宮的最上層,此處竟然生長着遮天蔽日的黃金樹,沒有任何言語能夠形容它的巨大,天穹被映成了熾烈的金色,彷彿太陽般燃燒着。
極盡此世一切的尊貴與輝煌。
黃金的輝光映照下,死寂的古城也彷彿復甦了一般,巍峨壯觀。
千絲萬縷的黃金輝光飄搖落下,彷彿帷幕。
她輕輕地擡起手,輕觸虛空。
只見一尊古老的白骨棺槨憑空出來,隱約幻化成一尊金色的麒麟。
她似乎從長眠裡甦醒,讚歎道:“人類的世界裡有句話說的不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古之至尊作爲宇宙深空的偉大主宰,自然也有其詛咒。尤其是降臨到我們的世界以後,這種詛咒會被無限放大。”
她頓了頓:“沒有例外,包括燭龍尊者。”
麒麟尊者沒有回答,只是向着天穹之上飛昇而去。
沐浴着黃金的輝光,儼然是太古的君王氣度。
“無盡的折磨過後,終於擺脫自身的瘋狂與牢籠,恭喜尊者!”
金色的麒麟仰頭望天:“當初東海一戰,您所掌握的原初權柄與燭龍尊者掌握的原初權柄合二爲一,可惜還欠缺了最關鍵的核心。如今兩千年過去,一切要素已經齊備,末日即將降臨。”
她凝視着黃金樹,說道:“三者合一,即可重現原初之燭照律法,目前的它並沒有展現出真正的姿態,但即便如此也已經足夠強大了。”
麒麟尊者虛影彷彿飛到天外,彷彿融入到黃金的天穹裡。
“問題是,該如何阻止燭龍呢?”
這尊金色的麒麟嘆息道:“即便徐福已經找到了解藥,但那畢竟是燭龍的神血,她無法得到真正的解脫。而登仙之階已然成型,人類世界的規則再也無法束縛燭龍,她將會變得空前的強大,沒有任何人或神,是她的對手。”
她遺憾說道:“這原本應該是由您來享用的。”
蒼天之上,隱約響起了低沉嘶啞的笑聲。
“原來如此,看來人類的世界的確是出現了不得了的人物,剛纔那人竟連我都能釋放出來,想來他早已經籌劃好了一切。”
只見白骨的棺槨轟然崩潰,那尊金色的麒麟沖天而起,撞入黃金樹裡:“我願奉上我的骨和血,獻出我的靈魂,祝您最後一臂之力。”
麒麟尊者消失在了黃金的輝光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似乎向着不知名的方向,投來一瞥。
轟!
·
·
顧見臨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腦海裡只剩下毀天滅地的金色輝光,那尊巨大的黃金樹是如此的偉岸,幾乎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
那是神明的世界裡,才能誕生的神蹟!
哪怕是北歐神話裡的世界樹,或許也不過如此而已。
而且就在金色的光芒炸開的一瞬間。
麒麟尊者似乎看了他一眼!
怎麼會這樣!
如果說燭龍尊者擁有掌握時空的能力,那麼自然能夠感覺到有人的窺視,更何況當時是在一個祖的記憶裡,那個古神本就是侍奉她的子民。
有所感應,倒也不足爲奇!
然而問題是,麒麟尊者又是怎麼做到的!
他很確信。
麒麟尊者看的就是他,不是別的什麼東西!
“真要命。”
不經意間,冷汗已經浸溼了後背。
“你怎麼了?”
九陰冷笑說道:“看到什麼東西,把你給嚇成這樣?”
顧見臨根本沒心情理會這柄蠢刀,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走到帳篷外鞠了一捧雪拍了拍發燙的臉,狂跳的心臟逐漸平靜下來。
太可怕了。
當初快遞站老張的異常,就讓他意識到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
這個麒麟面具,果然是有人故意送到他手上的,目的就是爲了創造出一個古神和人類的混合產物,能夠跨越兩界規則的究極怪物。
目的就是爲了跟其他的至尊競爭。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人到底是是誰。
“老顧,是你麼?”
目前最有嫌疑的就是這個男人。
只不過這個推論,有一點始終繞不過去。
如果這個神秘人真的是老顧,那麼爲什麼非要瞞着他。
什麼都不跟他說。
當初雖然是在跑路,但起碼在高速路上開了兩三個小時,爺倆有說有笑。
關於超凡世界的事情,老顧愣是一句話都不提。
“難道老顧當初還是抱着不讓我成爲昇華者的幻想?麒麟面具是他留下來的後手,一旦我覺醒後還能有一個依仗。當初我已經接觸到鬼車始祖,甚至還側寫出了那個怪物,覺醒是遲早的事情。”
顧見臨低聲說道:“不,還是不對。那可是一位始祖,能夠在現實世界出手的始祖,當時作爲一個普通的人我,竟然看了她一眼,而且活下來了?”
這本來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個時候他可不具備古神的能力。
作爲一個十七歲的男孩,他遭遇了一位古之始祖。
甚至還側寫出了她的神話姿態。
一般的昇華者,看到那種東西以後,都會精神崩潰。
不被嚇死,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
事情過去了這麼久,他這才意識到當初的詭異之處。
老顧當時是臨陣突破到的聖域級。
但即便是聖域,在古之始祖面前也根本不夠看。
除非老顧當時用什麼手段把他保住了。
“如果這個神秘人是老顧,那麼他爲了讓我能夠對抗詛咒,把一位古之至尊的力量給了我?這是不是意味着,顧家的詛咒根本就沒有那麼簡單?”
顧見臨揉着發脹的太陽穴,感覺到自己的大腦快要宕機了。
好吧,暫時先不去想這些。
因爲不會有結果。
目前他最大的收穫是,獲悉了一些關於古之至尊的秘密。
“每一位古之至尊都有詛咒,誰也不例外。如果說麒麟的詛咒是暴虐瘋狂,那麼燭龍的詛咒又是什麼?無論這個詛咒是什麼,都意味着她是有弱點的,並非無懈可擊。”
顧見臨一念至此,竟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強如老妖怪,竟然也是有弱點的。
真荒唐。
“麒麟尊者擺脫詛咒,因爲她這種力量贈與了我。果不其然,沒有人可以篡奪一位古之至尊的權柄,除非是她本人願意。不對,那個神秘人說過,移花接木,逆天改命,不世之功,冠絕古今。”
“這句話的意思是,麒麟尊者創造出面具的手段即便放眼古今,也只有她一個人能夠做到,否則的話不會有這種形容。也就是說,哪怕其他的古之至尊也想這麼做,也未必就能具備這種能力。”
“最後的那個金色的麒麟,應該是忠於她的一位始祖。這位始祖奉獻出了自己的一切,目的又是爲了什麼?麒麟尊者融入天上,不知道如今是什麼狀態,又是否還活着。”
他一屁股坐在雪地裡,望着鵝毛般的大雪,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是冷的。
古之至尊的事情過於恐怖,一味的思考只會讓自己腦細胞耗盡。
不如想點實在的。
比如,徐福。
這一次的命運泥板裡,再次出現他的線索。
十有八九,這位古代的鍊金術宗師,直到現在都還活着。
而且還找到了解藥。
所謂的解藥是什麼。
那就是能夠讓神侍變回人類的方法!
而這個方法,極有可能也是可以應用在不潔者身上的。
只可惜,至尊的古神之血,是無法被消除的。
至於蓬來昇仙陣,完全體就是所謂的登仙之階。
那是麒麟尊者爲自己準備的。
結果被燭龍尊者所篡奪。
這真是入室搶劫啊。
老妖怪不講武德。
顧見臨在心裡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笑容有些麻木。
“燭照律法又是什麼?原初又是什麼東西?”
他在心裡呢喃自語:“至尊的世界,真深奧。”
這麼一看,當初的藥師是多麼的愚蠢。
這也就是他這個愚蠢的老頭不知道神明到底有多麼強大。
也就是遇到他這個二代目。
不然遇上本尊,隨隨便便就給他揚了。
“有珠當初竟然會陪着這種蠢貨胡鬧,雖然她當時用的是分身,但難保真正的至尊不會有什麼手段,連着分身和本體一起給弄死。”
顧見臨感受着影子距離永生之海深處越來越近,嘆了口氣。
“你在這裡坐着作甚?”
忽然間,冰冷的嗓音把他拉回了現實。
顧見臨擡起頭,只見一個冷豔威嚴的女人冷眼看着他,米色的長風衣飄搖。
“姬前輩。”
他從雪地裡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粉。
“看命運泥板看入迷了?”
姬紂一句話,再次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顧見臨悚然而驚,他明明構架了不存之鎖的,怎麼會被發現。
不過好在,命運泥板這種東西,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
都是跟自身命運有關的。
比如林家人,他們從永生之海回來,看到的就是蓬來昇仙陣。
顧見臨看到的就要恐怖十萬八千倍。
“這個世界上有些特殊的手段,是能感受到你的精神波動的。不過你可以放心,擁有這種手段的人不多,當世活着的也不過三位而已。”
姬紂擡起一根手指,只見亮起金色的輝光,點在他的額頭。
顧見臨只覺得彷彿有溫暖的陽光洗遍全身,那種恐懼和驚季悄然消弭。
“這是什麼力量?”
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流暢起來,那是天人呼吸的節奏。
“天人的力量。”
姬紂瞥了他一眼:“你果然不害怕,資質不錯。”
顧見臨一愣:“爲什麼要害怕?”
“因爲天人境界過於強大,世上鮮有人有資格承受這種力量。”
姬紂漠然道:“比如審判庭那些垃圾聖者們,一旦感受到天人之力,就會嚇得魂飛魄散。守夜者部門也是如此,包括十三位部長們,他們纔能有限。唯有神將,方可承載這種力量。”
好罵!
顧見臨心說好在他是兩棲的,不然這一下怕是就得要他半條命。
“林家那個小姑娘送你的東西吧?”
姬紂澹澹說道:
顧見臨沉默良久:“姬前輩,您到底是什麼水平,這都瞞不過您?”
姬紂瞥了他一眼:“八階。”
顧見臨面無表情說道:“您覺得我信嗎?我可不是小玉。”
“愛信不信。”
姬紂漠然說道:“總之好好藏着吧,別被別人發現了,如果說是關係近的人,你倒是可以給他看看。至於閒雜人等,那就免了。”
顧見臨有些意外:“您是神將,爲什麼不要求我上交?”
姬紂眯起眼睛,不悅道:“我是神將,不是土匪。”
顧見臨想了想,直接回帳篷裡取出那塊命運泥板,遞給她。
“什麼意思?”
姬紂挑起眉毛。
“這對您來說,應該也有用吧?您不想看看麼?”
顧見臨認真說道。
姬紂深深看了他一眼,擺手說道:“心意領了,但我不看。”
顧見臨好奇問道:“爲什麼?”
“因爲我不相信命運。”
姬紂揹負雙手,分明是如此平靜的語氣,卻有種睥睨天下的傲慢:“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所謂的命運石板,不過是垃圾。”
顧見臨愕然不已。
“這句話,你也給我記住了。”
姬紂眼神肅冷,語氣也變得極爲嚴厲。
顧見臨揣摩着這句話的意思,微微頷首:“受教了。”
姬紂不知爲何又氣不打一處來,訓斥道:“你現在看起來倒挺乖的,我就好奇那個瘋起來誰都不認的瘋子又是誰?你是有人格分裂麼?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殺了一個部長級,還公然叫板來茵。”
她冷冷說道:“要不是你證明了自己有用,十條命都不夠你死的。”
顧見臨無聲地笑了笑。
“你還有臉笑?”
姬紂怒道:“你再這麼胡鬧,我就打斷你……”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男孩不是自己的孩子。
“我就打斷小玉的狗腿。”
爲什麼要打斷小玉的狗腿。
顧見臨心想那孩子招誰惹誰了。
“太臭!”
姬紂板着臉說道:“你們的研究成果,我也給你們全揚了。”
顧見臨意識到了她是真的生氣了,便說道:“好吧,下次一定。”
姬紂眼神狐疑。
不知道他說的是下次一定不不敢了。
還是下次一定還敢。
“攻略組即將啓程,就差你一個。”
姬紂抓住他的肩膀,冷着臉說道:“準備好,走了。”
“姬前輩,您也去?”
顧見臨一愣。
“壓陣而已,以防萬一!”
姬紂回答道:“我擁有總會長的天人之力,能夠撬動天人之楔。”
顧見臨沉默了一秒:“姬前輩,我有話要跟你說,關於總會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