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看了對方的老熊守山姿勢,就知道對方是不會輕易先動手的。因爲老熊守山緊閉門戶,是個非常嚴密的守勢。
練拳人的兩膀外側是不怕踢打的,如果兩膀外側再怕踢打,這拳法就基本沒入門。而老熊守山這一勢,將兩膀外側往前裹了,雙肘幾乎挨住,這本來是受到激烈攻擊時,雙手抱了要害的防守法。王信久這時右手在頜前,左手在咽間,雙腿摩肋,小腹後收,地盆盛了丹田,雙腿合膝,正是一種完全的守勢,只不過沒有雙手抱頭罷了。
向山這邊正要試探一下,剛往前一左進步,步子還沒落地,那邊王信久卻突然就極快地開步迎了上來,抱起的雙膀,右手突然往下一劈,左手就穿了出去,這左手進步一崩,右手卻一擦左手腕就又崩了出來,崩拳的連環雙箭打法。
這三拳出來,就一下子顯出了他步子雖小,卻步手相隨的功夫特點,基本是動一手,出一步,這三手出來,他已經進了三步。
向山就被他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當時正準備伸的手就往回收,因爲他正是準備出左步去試探王信久,左腿已經有了跨出之意,這時再要回收步子就有點來不及了,這種力度轉換明顯是來不及了,於是就順勢繼續出步,卻跨一個斜側步,後面左步一跟,在左腿邊一停虛住,身體順勢一團,六合手的門子就成了釘膀錘的門子。雙臂就左釘捶抱膀,護了頭臉,右釘捶斜在體側。
王信久正往前衝,就看前面人影一閃,這時他最有力的第三拳已經發出,卻就走空了。
但這時向山走到了他右臂外門,他也轉勢不靈,卻也一刻不停,小快步就往前衝,直接走了過去。向山走出了側閃釘膀門,本來走出釘膀捶門子以後,是要打回勢進側角下門的,但王信久卻一溜煙地走了出去,根本沒有給他機會。
這時向山在站起身來時,就感覺小腦上的毛髮已經驚豎起來,他剛纔身體本能地走出了釘膀捶的門子,卻是根本沒經過大腦的。他這時才反應出來,自己差點中招,上王信久一個惡當。原來王信久的老熊守山竟然是誘敵的招式,這時再想起王青山那句:很多時候對的就是錯了,錯的就是對了,歪打還有正着的時候來。
王信久一式走空,前走五六步,就一個龍形回身,只見身體就那麼一扭之勢,渾然天成一般,極順暢地就回過身來,而且這一回身式中,整個就顯出一種小鼻子小眼小門戶的感覺來,向山就想起王青山的話,王信久步子極小,卻非常快。
他這時就明白過來,爲什麼王信久能快,就是因爲他的小。
就像說話一樣,你口張越大,說得越慢。自己左右擺手,幅度越小就越快。王信久就將這一個小字,推向了極致,他以小來換取變化之靈,和一動之速。正因爲小,所以他才快。而且也只有小,他才能快,他手步合一才能達到這種一步一手的速度來。
習武人都知道,腿力雖大,卻不如手靈,而且手是掛在身上,而腿卻是支撐着身體的,所以無論我們怎麼下功夫,腿雖然越練越靈,但終不如手臂靈便,所以我們平常說的手腳合一,其實並不是完全的合,而是大部分是手要隨了腿去,也就是靈巧的手臂要稍微遷就一下腿上的步子,所以常說上下相隨,拳腳合一,不僅僅是人們用語的習慣問題,本身也有上面的手臂,要遷就一下移動時總是略慢一拍的腿腳。
也正因爲這樣,所以纔有了步巧打得手快的說法,兩個人動手,步子快變化靈的一方,往往能打得手快腳快的人,就是因爲這一點,因爲步快,手才能更快!
而王信久卻在拳法中縮小步距,基本一步只跨別人半步,以求手腳相合,以求變化之速。怪不得大家叫他小郭雲深,原來他的路子確實走得是半步崩的打法。形意門的人提起半步崩拳打天下的郭雲深前輩,都充滿的佩服之情,而對於郭先生的半步崩拳法,很多人都充滿了各種想像。但想像基本就是三種,一是郭先生的崩拳功力極大,傳說一拳出去有幾百斤的力氣,拳到壁穿,勢不可擋;二是郭先生崩拳勢如連珠,發如亂箭,速不可擋;三就更滑稽,說是郭先生縱得極遠,半步一跨也有一丈。
一縱一丈的說法,純是扯淡,半步就是半步,肯定是常的人的半步,看別人一縱一丈還說是半步,可能嗎?勢如連珠也不足取,步一進之間,拳勢如連珠,力如何整?功力大的說法,這時就成了最有道理的說法了,但練拳者都是練力制巧,練巧降力,縱然郭先生力大,難道郭先生的對手中就沒有身靈步巧之人嗎?
其實從郭先生對於勁力的劃分上,就能看出來。能以明暗化三勁來劃分功夫層次,郭先生的功夫肯定到了化勁神明之境。何謂化勁呢?一是變化,首先勁不僵不死,有因勢而變的妙處。二是化合,全身之力,化合歸一,能在一瞬間發出別人發不出的暴發力來。其實說俗一點兒,就是一拳打出,將嘴巴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
形意拳的明暗化三勁中,明勁即明發之勁,不發不可謂明,明勁到,即發勁齊整合一;暗勁即暗含之勁,就是勃勃待發而未發之勁,身上有了暗勁,就是渾身蘊含勁意,一觸則發;而化勁就是化合之勁,勁有變化,能隨變而變,勁有化合,一動則全身力發。
再說清一些的話,就是明勁是傻大勁兒,知道怎麼發,而不如何時發;暗勁是觸發勁兒,知何時發,而不知向何處發;化勁是神明勁,知何時發,知怎麼發,而且還知往那裡發,最後在發勁時,還要一絲靈識存靈臺,知變化之機。
在這三種勁力中,明勁是練出來的,就是靠行拳走勢站三體,每一動就行六合之動,齊三節、驚四梢,儉五行,聚意會氣,一次一次,經過千萬次的強化,練出來的。而暗勁是提出來的,就是一舉一動,永遠提意聚神,身上各處,似都有勁力流動,雖然並不發勁,卻勁意勃勃,時時相機而動。而化勁卻是在實戰中打出來和悟出來的,到了暗勁之境,就要熟背形意打手訣,多和人動手,達到氣一驚達四梢,神一動手腳到,意一領勁勃發,身一觸知變化。
到了化勁之境,首先要知機、知拍、知變!有了這三知,化勁就初步入門了。
所以郭先生當年的半步崩拳中,力不在大,拳打竅眼,其知機也;步不行遠,一動而敵自到拳前,其知拍也;一拳既出,觸之則飛,此其知變也。此三知,非靈識到不能發也!說成白話文,就是並不一定是因爲勁大,而是在於拳頭打人的時機和落力點非常合適;步子雖然並不跨遠,但因爲能掌握對方打來的節奏,所以小步微迎,敵人就好像送到拳頭前面一般;一拳打出去,對方一接觸拳頭,就被打飛,是因爲他能在一觸之中,感知對方的力點重心弱處所以,而且能就實際情況做出調整,所以對方就被打出去了。要做到知機、知拍、知變,不是練到人的本能狀態,是做不到的!
王信久當然還達不到郭雲深的化勁神明之境界,但他化大步爲小步,卻是以步小合了手之靈便快捷,練得上下合一的快步快拳,這種小步快拳,就是要迎着打,在對方往前衝時,迎上對衝,拳直步快,主要打得是知拍。
向山領教了王信久的厲害,雙眼就一瞬不瞬地盯了王信久。王信久也知吃驚,他也知道了眼前這個看着帶點土氣的男人厲害。
自己剛纔是以有心算無心,對方卻在最後那一瞬間避了開去,這就是本能的變化了。剛纔那一下,不是本能是變化不及的,這一下,他就知道了對方已經到了一點靈識藏靈臺的境界了,再往上一步,就能進入郭先生當年劃分的化勁之境了。
靈識就是本能之意,不慮而思爲靈識;靈臺卻是小腦了,小腦是運動之中樞,一切體觸應變的感知之意,都是從這裡發出。
兩個人這時都感覺到對方是自己這麼多年的最強的對手,就互相都提防起來。
王信久已經用過一次疑兵之計,這時見向山不再輕易發招,就慢慢地往前逼進。向山知道他是快步快招,卻沒有後退,因爲如果速度比對方慢,退也沒用。而且剛纔向山已經見識了王信久的速度,心裡還是有點譜的。
王信久果然在一近身就突然發動起來,照樣是三步連環崩,向山在他發第一步崩拳時,就往後小步一退,雙手往起一抱,王信久第二步崩拳就打了進來。
向山一退步就側身換膀,雙手同時就發了出來,右手前劈,左手後捅,正是釘膀錘中的一式白猿獻果,右手往下一壓,左手卻並不遠發,而是對了王信久的崩拳前肩就釘了過去,一出手就是紅拳中的一拳掛二意,釘肩照咽封了中線。
王信久前手崩拳被壓,後手就從懷裡穿了出來,像是鑽拳,卻是最簡單最快的連環崩。而且發拳時,肩膀同樣是一換,雖然是形意拳中的龍身講究,但卻和紅拳的側身換膀是一樣道理的身法。
因爲向山的釘膀捶先發佔中,王信久的崩拳就對了他的手臂,帶着旋勁兒,連銼帶鑽,就想要破了他的釘膀捶還要打進去傷人。
這樣兩人手劈一交,王信久的拳帶旋勁兒,就要崩開向山的釘膀捶,而向山的釘膀捶卻是紅拳的“拳出自帶勾掛”的粘攔技法,出手釘膀帶掛腕,一感覺自己的手要被彈開,對方的拳要進來,那手腕就本能地一彎,帶了掛勁,王信久的手就被掛得一彎,打不進去了。
釘膀捶掛勁是打連環的勁,左手一掛右手釘,右手一掛左手釘,總之是一邊釘另一邊就掛,雙手同出,掛打連環,而腳下就走了炮捶的步子,踔提蹬踩踏五法合一,一路就闖膛而進。
王信久前崩之勢被阻,就是進步崩拳變成了退步連崩亂環箭,打得上下隨意變。
但紅拳中的釘膀捶是講究三法,下來打得勾壓法,上來打得挑掛法,進退步打得排封手,排封手無他,就是一動三連封了中線,雙手如攪水,兩邊封膀,中點咽心,一條線上卻帶着側身換膀的身法,每三四動以後,就有一個偷果的手法,猛不丁地就偷了丹田去。
二人都出得是亂打連環勢,都是一般的手疾如風,打得嘭嘭聲響成一片,就看誰忙中出錯,給對方鑽了隙穴。
王信久退了幾步,就已經退到了圈邊上,這時就不能再退了,當時就突然身體一縮,打出了十二形中的蛇盤身來,雙腿一擰裹了陰襠,身體子一轉,裹了胸懷,左手護臉,右手就藏了尾,即護胸懷,又蓄勢力,全身這一裹,筋骨擰棱,就如一座小碉堡似的。
向山一腿踔蹬踩踏出來,就給他身體一轉一滑,過了身子。
這下面一被過身子,向山想也不想,雙手懷裡一抱,沉捶勢就使了出來。
也是身體一團,筋肉抱裹,前腿虛落,也是擰身合襠,盤膝護陰,這一盤身,沉捶勢就演出了擰裹沉砸的勁兒,卻並不是一味的防守,而是防中帶了打勁兒。
王信久一個蛇盤身縮防了向山的進攻,身體滑過向山的腿,卻仍被向山這一沒打實的腿打得不由一晃,但這一晃中,他就將蛇盤變爲了蛇展,進步跨腿,肩靠鞭發,卻是將蛇形展勢打了出來。這正是見手響,往前闖的打法訣,兩人力一互觸,肯定都會被在一霎時打亂意識,出現極短暫的意識空白,這時候往裡衝,就暫時是安全的。
向山沉捶勢連縮帶砸,兩人這次力量就撞了個實打實,不過王信久是整後展勢,而向山是束勢,只聽嘭地一聲大響,兩人身子都是一晃。
這一下表面上看似乎是平分秋色,但實際上,兩人接觸的這一瞬間,向山的身體是束縮,而王信久的身體是展勢,所以向山還是略佔先機的。
向山沉捶勢一撞王信久,前手就往王信久手臂上一掛,後手就往外翻,正是一式力小勁快的六合手反摔掌。王信久一招失手,卻又是身轉蛇盤,筋骨擰棱,這次卻是將想靠送入向山懷裡。
向山一式六合手出手,卻正撞在王信久護了臉頰的手上,這時王信久的蛇盤擰靠就盤到了他懷裡。向山這時六合手使完,身體就一起,卻也是一式蛇形的動作,不過這一手在形意裡叫蛇形,在紅拳中卻叫外靠。
這時王信久蓄勢未成,向山卻是蓄勢已發,二人肩靠相接,紅拳的外靠帶撐擰勁兒,王信久立足未穩,就被向山這一靠斜斜地送了出去。
這一被送出去,王信久就雙手使出遊黿化險來,雙手劃圓,上護咽心下護襠,小步快退中一步一劃,卻是給人一種密不透風的感覺。
向山這次卻沒跟着追進,而是後退一步,擺出了六合手的門子,看着王信久使遊黿化險,一路退出。
正是拳不清不打,勢不明不進,對敵雖求爭先,但是是爲贏而爭先,不是爲爭先而爭先。就像剛纔王信久突然變勢,蛇展出手,向山沉捶勢時,王信久雖然佔先機,但向山不搶先,而是蓄勢。等他蓄好勢時,王信久已經完全展開,這時向山如果直接進去,對方肯定蛇盤蓄勢,不過是雙方的一次虛實互換。但向山這時卻先打一個輕手快勁的六合手,岔一岔王信久的意識,然後在他蓄世未成,正是勁力擰裹一半時,突然發靠打出,正打得是半渡而擊的兵法要言。
王信久退開後,心中不由地一凜,向山這一招,明明是佔先佔勢的,但卻沒有追過來,並沒由讓他感覺對方不行,反而讓他更驚惕起來。父親當年在深山中訓練他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臨敵對陣,最講拳清勢明,先爲不可勝,以期敵之可勝!”
這時邊上的人都可惜向山剛纔沒有追趕,王青山卻微微點頭。就從這一分不急不燥的心態上,向山又讓他高看幾分。當年向山同胡斜子來到王家,並不是有意來訪,只是武林朋友落難時,上門求一餐之飯,所以在武功上雖然有交流,但卻並不像胡斜子上門訪友那樣,不但讓向山要動手,而且還在求那些人指點向山的功夫,所以王青山並不清楚向山的實力,雖然聽王雅婷說了向山在開封打檑的事,但那個事情在山西影響還不是很大,所以還有所懷疑,但這時看兩人這邊動手後,心中疑慮盡去,知道向山說的,就是不能過了王信久,但保命還不成問題。
兩個功夫好的人動手,一旦是互相進膛分勝負,那肯定一招之間,生死即分,但如果一方安心保命,不讓對方進膛的話,或者在對方進膛時,不求傷敵,只求護身保命,那還是有很大把握的。畢竟武行打法中有一句話叫一退破千招。
(首先倒歉,23號早上領導要小子去做一個宣傳某報社的片子,片子是今天早上要用的。從23號早上,到今天早上凌晨三點,纔將片子做完,總算沒誤單位的事情,不過卻誤了更新。23號晚上,因爲報社要改稿子,所以小子還抽空碼了點字,但碼到四千字時,領導就電話來崔,只好草草發了,這樣一來,小子本來想拼這個月一千塊的全勤獎的,現在全勤是一分的都沒有了……今天也就這一章了,熬夜多了,很累……再暴發看身體恢復吧,沒意外的話,小子以後會保證每天五千字的,畢竟是有工作的人,要保證全勤,存稿看來是必須的……再次向支持小子的朋友們倒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