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父之仇可以忘,奪人財產卻是不共戴天。更何況,建州的政治正確就是殺死敵人,獲取財產,保住財產。
聽杜勒碼這麼一說,衆將這才愕然醒悟過來。是啊,馬上就要放棄北京,撤退回遼東老家。正藍旗一旦被人分拆吞併,肯定會被朝廷用來斷後,用來保護王公貴族們的生命和財產。
到時候,你在後面浴血廝殺,打仗都來不及,還怎麼保全家人和財產?
正藍旗已經完蛋了,就算大家心有不滿,也沒有人爲咱們做主。
是啊,憑什麼要我們這些人流血犧牲,咱們有不欠朝廷什麼?
當下,大家都紅了眼睛,同聲喝道:“不願意,絕對不願意!”
“若有人敢叫咱們平白去死,老子反他孃的!”
“殺了多爾袞,殺光朝廷中那些蛀蟲!”
“衝進紫禁城,屠了裡面的人,救出肅親王!”
……
一時間,滿堂都是揮舞的兵器,都是兇厲之氣。
可在一片殺聲中,只圖魯什緊閉着嘴巴站在那裡不說話
。
杜勒瑪冷笑:“圖魯什,我記得你是王爺最最信任的勇士。怎麼,你有二心?咯咯,我倒忘記了,你圖魯什麼身分地位尊貴,不管是不是在正藍旗,反正朝廷都會籠絡你的,高官厚爵肯定是少不了你一份。對了,多爾袞承諾了你什麼,是不是答應你,到時候可以保全你的身家財產,說不定還另外‘抽’調人馬護送你的家眷和繳獲啊?”
聽她這麼說,所有人都將頭轉過去盯着圖魯什。
圖魯什:“福晉,王爺的恩情,末將永世難忘。”
“少說這些沒有的。”杜勒瑪打斷他的話頭:“回答我,多爾給你什麼好處?咯咯,你到是找到後路了,可這些勇士怎麼辦,你看着他們,你不覺得愧疚嗎?”
說句實在話,杜勒瑪對圖魯什先前的表現非常不滿。博洛和先興羅什來進來奪取兵權的時候,圖魯什的立場就有些動搖。後來大家動手廝殺的時候,圖魯什也有些猶豫。
杜勒瑪心‘胸’本就狹窄,有心給他一點厲害瞧瞧,也好震攝三軍。而且,這事果園和侯朝宗已經同她分析得透徹:要想救出王爺,只能發動兵變。可朝中的王公貴族都是趨炎附勢之徒,根本不可能爲豪格冒險。 這些人不背後捅你的刀子就算不錯了,根本就靠不住。如今,要想控制住整個京城局勢只能依靠中下級軍官和普通正藍旗士兵,因爲此番朝廷北撤和分拆正藍旗,他們是最大的受害者。就好象是一堆火‘藥’,只需一點火星,就能將這北京城,將多爾袞炸到天上去,炸得粉身碎骨。
這個圖魯什爵位和官職都高,這人一富貴了,遇事未必豁得出去,索‘性’把他一併拿下。
這一句話成功地挑起了衆將心頭的怒氣,就有軍官張嘴痛罵:“圖魯什,你他娘什麼意思,不想跟王爺走一條道?”
“圖魯什,你再說一句廢話,就別管我不認往日的情分把你拿下!”
有又人用刀一敲身上的鎧甲,喝道:“圖魯什,今日我說不得要替王爺將你的腦袋給砍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咱們正藍旗的糧食卻喂出了一個活魏延。”
圖魯什麼卻搖了搖頭,滿面悲涼:“主母,各位袍澤弟兄
。王爺往日對我的大恩大德,我自是沒齒難往,王爺只需一句話下來,就算是要我的命也給得。可是,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問?”
杜勒瑪:“你有什麼好問的。”
圖魯什道:“救王爺我沒有二話,可是救他出來之後,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這北京城只怕是受不住的。我大清的力量已然衰弱到極處,若自己人再殺上一通,還有什麼希望。你們說要保住身家,死守北京,可這北京真的守得住嗎?”
這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下去了,是啊,如今大清可用之兵也就正藍旗的六千多人,就算集合所有的漢軍和先附軍,也只能湊個四五萬人,可明就有好幾十萬啊!
大殺一氣,救出王爺,固然痛快,可以後呢?
看衆人都有些沮喪,杜勒瑪大驚,聲嘶力竭地叫道:“怎麼,你們還反了?把圖魯什殺了,快動手!”
可是,沒有人動手。
有人喃喃道:“不然還如何,人都殺了,咱們已經是叛軍了。”
節堂中的氣氛詭異起來。
杜勒瑪的額頭上滲出汗水來,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
只虛玄道人卻若無其事地把玩着手中那柄粘滿人血的寶劍,面上帶着無所謂的表情。
他武藝之高強,衆人方纔也是見識到的。也因爲如此,倒是沒有人敢造次。
“阿彌陀佛!”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聲佛號。
說來也怪,這聲佛號一響,節堂中的氣氛好象突然輕鬆起來,大家‘胸’中的那一口殺氣也泄了。
擡頭看去,就見着果園緩步走了進來。
“果園,是你……太好了……那邊怎麼樣?”杜勒瑪驚喜地叫出聲來。
她這次來西山大營只帶了果園和虛玄一僧一道二人,進軍營之後,果園就跑到軍營裡面串聯去了,說是他以前也聯絡了營中一些士卒和低級軍官,等下可以一起發動
。
果園見杜勒瑪眼睛裡的無助和希望之‘色’,心中忍不住微微一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杜勒瑪表面上看起來兇橫毒辣,可其實心中虛得很。緊接着,果園又想起自己和杜勒瑪在一起時的旖旎風光,心中又是一‘蕩’,回答道:“回娘娘的話,都妥了。”然後大着膽子遞過去一個安慰的目光。
果園清了一下嗓子,高聲道:“圖魯什剛纔這話問得好,表面上看起來,我大清海象已經是山窮水盡了,可是,你們別忘記了。前番坊間不是有傳言說,王爺已經想好了退兵之策,如果有他老人家出馬,守住北京當不在話下。”
有軍官急問:“此話當真。”
果園點點頭:“作爲隨‘侍’在王爺身邊的人,貧僧今天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們,這是真的。”
“絲!”節堂中響起了一片‘抽’氣的聲音。
果園繼續侃侃言道:“真因爲王爺已經想好了退兵之策,所有,多爾袞那‘奸’臣才迫不及待地圈禁了王爺,要分拆咱們正藍旗,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
有人‘迷’‘惑’地搖着頭:“不明白,還請果園師傅指點‘迷’津。”
果園哈哈一笑:“你連這都想不明白,你想啊,我大清如今只有正藍旗一支兵馬可用,王爺當年可是和多爾袞那賊子鬧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這兩年,他是如何限制欺壓咱們正藍旗,我也不想多說。你們想想,如果王爺擊潰了明軍,守住北京,保住了我大清的江山,多爾袞又拿什麼跟咱們都。只怕,紫禁城中的皇位也要換王爺去坐了。正因爲如此,不但多爾袞,就連皇太后也要置王爺於死地。”
“爲了保住自己的權力,爲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他們就不能不對王爺下黑手。至於我大清朝的江山,至於北京,至於大家的身家‘性’命,又算得了什麼?”
果園亢奮地叫道:“方纔有誰說咱們是叛軍,錯,只有我們纔是爲我大清朝着想的。我們纔是大清朝的忠臣,歷史給我們一個公道,公道自在普通旗人的心中。殺進紫禁城去,救出王爺,還我大清朗朗乾坤!”
衆人身上的血液都被果園徹底點燃了,同時大吼:“殺進紫禁城去,救出王爺,還我大清朗朗乾坤
!”
見到衆將如此‘激’昂,圖魯什心中雖然雖然還有疑問,卻也被感染得撲通一聲跪在杜勒瑪跟前:“願效死!”罷,反正王爺對我恩高義厚,我圖魯什拼了這條命不要,救他出來就是了。
虛玄這才朝旁邊跨出一步,讓他對杜勒瑪行禮。心中不覺又是佩服,又是感嘆,並生出濃重的危機感。
佩服的是,這個果園太能說了,當真是舌辯蓮‘花’。感嘆的是,佛‘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這麼一個人物,運氣真好。
至於危機感,嘿嘿,佛‘門’出了這麼個人物,可以想象,將來必定會在孫元那裡記一大功。我道‘門’若不奮起直追,在上層社會還真要被佛家給壓制了,如此,我武當又怎麼重現嘉靖年的盛況?
杜勒瑪虛扶一把,讓圖魯什起來,道:“好,圖魯什,各位將軍,我命令你們立即整頓好部隊,聽我命令行事。”
……
不片刻,軍營中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吶喊聲:“清君側,清君側!”
“殺了多爾袞!”
“屠盡那些狗王公!”
“扶咱們王爺坐龍椅,咱們也做從龍功臣!”
“萬歲,萬歲,萬歲!”
大約是這吼叫聲實在太響,地上的先興羅什一動,慢慢地爬了起來:“我這是死了還是活着?”
“你自然是活着,不過等下究竟是死是活得看你自己了,只需你聽娘娘的吩咐,不但不會要你的‘性’命,說不定還會有厚賞。”虛玄淡淡一笑。
先興羅什:“我願降,我願降。”
杜勒瑪:“來人,把他帶下去。”
等到兩個士兵進來將先興羅什捆下去,見掌握了大局,杜勒瑪才軟軟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