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汐景知曉白斂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說,但是看着白斂那疲倦的神色,現在她也不想再追問什麼。人總是有很多事情是無法用言語講訴出來的,比如說那一年藏在蓮花池的白汐景究竟看到了些什麼,比如說葉凜究竟和白斂談論了什麼。
白汐景微微斂了斂自己的眉,看着白斂開口道:“父王,你是一國之王,無論我們怎麼想,真正的能決定白國去向的卻只有你一人,你……可做好了抉擇?”
明明是相隔兩年後的再見,本應該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模樣,可是卻是連噓寒問暖都來不及說,只能用着這種冷冰冰的卻又無比現實的話語相互試探。
白斂擡起手來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疼的眉心,過了很久他才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向白子譽道:“譽兒,我知曉自己的時日不多了,傳旨下去,從今日起白國開始準備你的繼位儀式。白國,就交到你的手上了,至於它的去向,便由你們決定吧。要抗爭到底也好,要玉石俱焚也好,要降了葉國與也好,如果你們覺得那是你們找出的答案的話,便放手那麼做吧。”
白子譽看着蒼老了許多的白斂,心裡有許多話想說,可是千迴百轉間卻只是能應道:“是,父王,兒臣定不負父王所託。”
白汐景靜靜地看着白斂,想着他的那一句“我知曉自己的時日不多了”就覺得無比心酸。當初白斂執意要將她嫁到葉國的時候,她的心裡不是沒有失望過,痛苦過,甚至怨恨過,可是時至今日看着無力的躺在病牀上的白斂的時候,心裡會想的卻不再是那個時候的怨恨,而是深刻的懷念着白斂對她這麼多年來的寵愛和呵護。她是他最寵愛的女兒,她在這宮裡沒有受到一絲傷害的長大也都是因爲他。
“父王不要多想,好好養好身體纔是。”白汐景終是軟了口氣的說道。
白斂點了點頭,只是目光裡帶着一絲複雜的神色,他忽然伸出了手來拉住了白汐景的手,一字一頓的看着白汐景道:“汐兒,你會願意幫譽兒的,是不是?”
他的目光灼灼,甚至有些銳利,看得人心裡跟着不由得一顫。
他的話音剛落下,白汐景清豔的臉上就是一片煞白,而白子譽則是微微蹙了蹙眉,白斂卻視而不見,再次語氣強硬的開口問道:“你會幫助他的,是不是?”
“父王想說的究竟是什麼?”白汐景眼睛微微一眯,一雙眸子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卻彷彿有烏雲在聚集一般。
“寶藏……寶藏的鑰匙在你那裡是不是,青衣給你的鑰匙?”
這件事情她從來沒有說給任何人聽,就連自己的母妃也說這個鑰匙的事情只有她一人知道,可是現在白斂卻這樣說,那意味着什麼?白汐景竟是不敢再想下去。因爲她怕自己再想下去便會去懷疑白斂對母妃的寵愛,對她的呵護究竟是有幾分真心。
“汐兒,對不起你的是父王,譽兒對你可是處處相護,你若要記恨便恨着我便是,譽兒是你的哥哥啊,你會幫助他的是不是?”
“……”白汐景看着白斂沒有說話。
“父王,你累了,好好歇息一下吧。”白子譽知道白汐景爲什麼遲疑,他知道白汐景在害怕什麼,所以便開口阻止了白斂接下來的話。
可是白斂卻是鐵了心的抓着白汐景的手,因爲激動他蒼白的面上涌上了一絲潮紅:“汐兒,就算父王求你了,不要讓白國這麼快就滅亡,不要讓白國的百姓飽受戰亂之苦,至少……至少保證他們的安定。答應父王,好不好?”
他說他求她,高高在上的他竟然會這般求她!
白汐景清豔的面上凝着一絲冷色,她慢慢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然後深深地看了白斂一眼,這纔開口道:“父王,我承認你真的是很好的王者,可是你卻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我不怪你什麼,不管是母妃的事情,出嫁葉國的事情,還是今天這件事情,我不覺得你有做錯什麼,可是我理解並不代表我諒解。道一先生曾教導過汐景,汐景是一國公主,自當有所擔當,汐景會好好的幫助哥哥,鑰匙……你們要便拿去吧。”
白汐景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很平靜,只是說到最後的時候她的面上忽然扶起了一絲有些悲涼的笑意:“只是,汐景還想問父王一件事情,希望父王告訴汐兒真話。”
“什麼?”
“父王知不知道要打開寶藏,除了鑰匙外還需要什麼?”白汐景目光變得很是銳利,一雙眼睛微微眯着,不放過白斂面上任何神色。
白子譽不懂白汐景話裡的意思,可是卻聽得懂她話裡的凝重,直覺告訴他這裡面有着什麼不爲人知的且是慘痛的秘密。
“你們究竟在說什麼?”白子譽看了看白汐景,又看了看白斂,不禁有些心慌。
白汐景沒有回答白子譽的問題,仍是定定的看着白斂:“父王,告訴汐景實話。”
白斂的目光有些閃爍,竟是不敢去看白汐景的神色,他的面色有些發白,一雙手緊緊地握成拳,最終竟是側過了自己的頭,不再去面對白汐景。
一瞬間,什麼話都不用說,白汐景就明白了,她只覺得自己渾身像是陷入了冰涼的水中,那水將她的四肢凍得發麻,慢慢的淹沒她的頭頂,讓她說不出任何話來。
“原來你都知道,卻還是這樣選擇,好,好,好……真好……”白汐景忽然笑出了聲,可是明明在笑,眼淚卻不聽使喚的掉了下來。白汐景也顧不得拭去自己頰邊的淚水,站起身來就疾步走出了房間,任由白子譽在後面呼喚。
我不怕別人的中傷,不怕在葉國的艱辛,不怕陰謀算計,怕就怕自己最親近的人卻是這般決絕的背叛了自己,拋棄了自己,因爲真正傷得到自己的人只有自己真正在乎的人。白汐景微微垂了垂眸,然後重新擡起頭來看着那有些慘白的日光,生生的將自己的淚水擦乾,脣邊帶着一絲冷意的喃喃道:“回到這裡究竟是做對了還是錯了?”
留在外面的杜康和思琴見到白汐景走了出來,忙上前迎接,可是一走到近處就發現了白汐景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公主,你這是怎麼了?”
白汐景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想多說話:“走吧,回棲景宮去。”
杜康見白汐景神色疲憊,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便也沒有再問,只是默默的守在她的身邊一起向着棲景宮走去。只是杜康下意識的往着身後望去,可是後面房間的門卻沒有再推開。
白汐景他們回到棲景宮後,白汐景便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了屋子裡,等着白子譽尋來的時候,她正坐在梳妝檯前拿着一把玉質的梳子在細細的打理自己的長髮,從銅鏡中看到白子譽的到來,她一點也不驚訝的繼續梳理着自己的頭髮,淡淡道:“哥哥過來作甚?”
白子譽看着白汐景纖細的背影,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道:“我問了父王除了鑰匙還需要什麼,可是父王卻推說累了,汐兒,那麼便由你來告訴我,你們不說,我很不安。”
白汐景停下自己手中的梳子,然後拿起方思遠在京城時送給她的那根白玉簪子將頭髮輕輕的綰好後,這才慢慢轉過身來看向白子譽道:“父王已經將藏寶圖給你了?”
白子譽也不隱瞞,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白汐景聞言卻是輕輕一笑道:“哥哥很想要那寶藏?”
“白國需要它,但是得到它也不過是想要更好的守護自己珍視的東西罷了。若是爲了那種東西而傷害我所珍視的,那麼我情願不要。”白子譽堅定地開口道。
“只怕由不得你,哥,繼位後你便是一國之王,臣民的願望纔是你的願望。”白汐景搖了搖頭道。
“一國之主若是連自己珍視的東西都守護不了,何以守護一國!”
白汐景聞言淺淺一笑,她就是喜歡白子譽這一點,和他們的父王不一樣,可是卻又一樣,因爲他們都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不過是最想要的東西不同而已。白汐景蓮步走到白子譽面前,將剛纔自己梳理頭髮的那把玉質梳子放在了白子譽的手裡。
“這是……”
“嗯,寶藏的鑰匙。”白汐景點了點頭承認道。
誰猜得到寶藏的鑰匙會是一把梳子呢?說起來她嫁到葉國時,葉凜的人何嘗不是打着幫她清點財物的藉口,一件一件的查看她的東西會不會和寶藏有關。後來他們一無所獲,便以爲寶藏定是還留在白國,這樣就能解釋爲什麼葉凜會在她出嫁後來到白國,還要住在她的棲景宮。
這把鑰匙只怕不少人都見過,甚至還有丫鬟用這把梳子爲她綰過發,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猜得到就是這麼一把在人眼皮下的梳子竟就是寶藏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