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微微頷首,心中明白,琳琅在自己面前溫柔體貼,可是在外人眼中,那就是帶刺的玫瑰,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只有楚歡明白,琳琅看起來似乎很堅韌,但是內心其實很脆弱,她只是一個長相美麗的普通女子,和一般的女人所需所求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因爲肩負着和盛泉的重擔,卻必須要承受着旁人無法理解的壓力。
但是楚歡卻知道她的心地其實很軟。
蘇家本族遭此大難,琳琅收容下來,也是楚歡意料之中的事情。
“老叔公一開始說什麼也不過來,他說當初對不起父親,心中有愧……!”琳琅嘆道:“我派了蘇伯去請他,他也不過來,而且他年紀大了,經受這樣的顛沛流離,身體很差,我便親自去了通州一趟,好說歹說,才讓他老人家答應過來。”
楚歡問道:“我先前聽老叔公說,有好幾百號人都過來了,是否都是蘇家的人?”
琳琅搖了搖頭,苦笑道:“老叔公他們在通州的時候,是與錢家在一起,錢家也是西關七姓之一,與蘇家一樣,遭受重創,舉家也是進了關內避難。在通州的時候,兩家倒是互相幫襯着。聽說以前在西關道的時候,兩家雖然同爲西關七姓,但是在生意上明爭暗鬥,關係並不和睦,只不過這場大災,不但讓兩家冰釋前嫌,而且互相幫襯,這或許是兩家在這次大難中最大的收穫吧。我到通州的時候,錢家與蘇家是在一起,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處境確實……確實很不好……!”說到這裡,琳琅搖了搖頭,道:“兩家加起來,上上下下也有兩百多號人,我想了一想,便讓這兩百多號人全都暫時來雲山,除了老叔公身體不好,我接到府裡療養,七叔和蘇貞說是過來照顧外,其他人我都已經安排在酒坊。”
“酒坊?”
“就是你進京的時候,我新建的酒坊。”琳琅眨了眨美麗的眼睛:“酒坊建造的速度很快,已經大致完工,如果不是因爲這檔子事,甚至已經可以讓夥計們入坊,不過老叔公他們過來之後,我將其他人暫時都安置在酒坊之中。”
楚歡抱着琳琅笑道:“大東家,這兩百多號人,就是兩百多張嘴,每日裡吃喝拉撒就是一大筆開銷,也只有你這樣的有錢人才能負擔得起。”
琳琅兩根手指在楚歡手腕子上輕輕掐了一下,白了他一眼,風情萬種:“你又取笑人家。”頓了頓,才嘆道:“好在咱們和盛泉如今是御酒之家,雖然爲了西北的戰事,聽說安邑道和咱們西山道的官府都在籌措徵調糧草,不過咱們和盛泉所需的糧食,卻並不缺乏,雲山府戶部司對和盛泉十分的照顧,如今我們已經庫存了不少糧食,足以支撐下面各大酒坊同時釀酒……雖然是兩百張口,不過吃喝倒也不成問題,雖然吃不好,卻能讓他們吃飽!”
楚歡嘆道:“西關七姓,哪一姓曾經不是西北的豪門望族,風光一時,他們絕不可能想到,會有一天竟是我家琳琅幫他們度過最危難的時刻。”
琳琅嫣然一笑,道:“好在西北的戰事已經結束,我也得到消息,聽說西樑人已經從西北撤了回去,如今西北只是一些民亂,官府正在剿匪,用不了多久,西北就會太平下來,老叔公他們現在每天都在打聽着西北的境況,西北只要稍微太平一些,他們便要返回故里,東山再起。”
“西北短時間內想要太平,並不是容易的事情。”楚歡搖頭道:“西北如今最大的問題,就是民心不穩,民心得不到穩定,想要恢復太平,那只是癡人說夢。”
琳琅蹙眉道:“朝廷總會想法子的吧?難道讓西北一直亂下去?”
“老百姓吃不飽肚子,讓他們怎麼安定下來?”楚歡嘆道:“要安定西北,首要的就是讓百姓們吃飽肚子,至少要讓他們看到可以吃飽肚子的希望,可是如今東南戰火正熾,朝廷缺的就是糧食,又哪裡拿得出糧食往西北去安民心?”
琳琅雖然在經營生意上有一手,但是對於軍政之事自然是並不瞭解,玩玩的柳葉眉兒蹙起,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叔公他們還回去不了?”
“至少目前還有些困難。”楚歡道:“官府在剿匪,如今西北的糧食,還能讓當兵的賣命剿匪,如果糧食問題一直得不到解決,連當兵的都無糧可吃,你猜猜會是怎樣一個後果?”
琳琅雖然不懂軍政,但是終歸是聰明之人,瞬間明白什麼,微微色變。
“楚郎,事情真的這般嚴重?”
“只怕比我說的還要嚴重。”
“可是……可是朝廷爲何會沒有糧食,這些年,賦稅不輕,而且糧食收成並不差啊。”
“糧食收成確實不差,這並不代表朝廷就不缺糧。”楚歡嘆道:“就算是西北,看似糧草缺乏,可是諸多世家豪族的糧庫裡堆滿了了糧食,關外尚且如此,關內那些豪族,身後自然也是儲存了大批的糧食。老百姓辛苦勞作的糧食,一部分被朝廷收納,其實大部分則是落入那些世家豪族的手中,朝廷的花銷太大,國庫空虛,可是那些世家豪族手中的糧食可不缺。”
琳琅明白過來。
“再說了,老叔公他們回到西北,又能如何?”楚歡道:“他們財物被洗劫一空,算得上是家破人亡,如今回去,一片廢墟,又如何落腳?我看他們需要另想法子安頓了。”
琳琅道:“這倒不用急。雖然錢財損失巨大,不過他們還有土地在手中。關西七姓,每一姓都是擁有大片的耕地,只要回到西北,即使手中沒有銀子,只要有地契在手,他們還是可以東山再起。”
“地契?”楚歡皺眉道:“琳琅,你是說他們回去之後,還想依靠地契東山再起?”
“怎麼了?”琳琅見楚歡神色嚴峻,心中一緊:“楚郎,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楚歡微一沉吟,終於道:“只怕老叔公他們拿不回自己的土地了。”
琳琅奇道:“爲什麼?老叔公他們逃離之時,地契可沒有丟。那時候想要帶走鋪子店面當然是不可能,他們都知道最緊要的便是地契,只要有地契在手,除非西樑人真的佔下了西北,否則只要西樑退兵,土地自然還是他們的。”
楚歡問道:“老叔公他們一直是這樣想的?”
“自然是這般想的。”琳琅見楚歡問得奇怪,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感覺到事情已經有些不對,“老叔公他們知道西樑人撤兵,可是高興了好幾天,楚郎,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楚歡終於道:“有人想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
“不錯。”楚歡微微頷首:“我先前對你說過,使團路經西北的時候,青州高廉領着一大幫子士紳在甲州爲使團設接風宴,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名義上是要爲使團接風,可實際上卻是想要禮部尚書薛大人向朝廷進言一件大事情。”
“大事情!”琳琅扭了一下身體,正朝着楚歡:“楚郎,你說的大事情是什麼?”頓了頓,加了一句,“我……我能知道嗎?”
她心中已經想到,楚歡雖然是自己的愛郎,但如今卻也是朝廷的官員,朝廷有些軍政大事,並不方便爲普通人知道,她只怕自己詢問讓楚歡爲難,又道:“若是不能說,你便不要說。”
楚歡雙手環着琳琅柔軟纖細的腰肢,笑道:“我對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神情嚴肅起來:“天山道和北山道兩道的鄉紳,準備出糧佔地!”
“出糧佔地?”
楚歡當下將高廉等人的意圖解釋了一番,琳琅蹙眉道:“那姓高的果然不是好東西,他……他們怎能這般做?”有些着急道:“楚郎,那些地產,是蘇家好幾代人辛苦打拼出來,如果就這般說沒就沒了,他們怎能甘心?如果真是如此,老叔公若是知道,只怕要活活氣死。”
“西北三道,西關道的士紳豪族損失慘重,元氣大傷,如今西北幾乎都是把控在北山和天山兩道豪族手中。”楚歡緩緩道:“他們這次就是想借機會完全滲透進入西關道,徹底毀掉西關道的世家豪族根基。官地,他們自然是不敢動,他們想要毀掉西關道世家豪族的根基,首當其衝便是要徹底斷了西關七姓東山再起的可能,先前我還只以爲他們是要在西關道大動干戈,但是經你這樣一說,我現在有些明白,他們出糧佔地,其目的,恐怕就是要佔下西關七姓的土地,讓西關七姓沒有翻身的可能。”頓了頓,眯着眼睛道:“西關七姓是西關大小豪族之首,只要將這七姓打壓下去,那麼整個西關道大小豪族自然再無力量與另外兩道的世家豪族抗衡,一旦得逞,西關道也將掌握在他們手中。”
琳琅蹙眉道:“楚郎,他們這般胡作非爲,朝廷難道真的會讓他們如此?”
楚歡想了想,終於道:“以我估計,朝廷十有七八會答應他們的要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