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餐廳的途中,雲黔與裴穗坐在後駕駛座,少女歪頭看着車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而他則在專心凝視着她。
“嘖嘖,總覺得我好像在不經意間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啊。”雲黔忽的輕笑道。
聽到身邊人發出這樣的感嘆,裴穗垂下眼簾,轉頭意味不明的瞥了他一眼,“你有什麼話就直說,拐彎抹角的沒什麼意思吧。”
“我倒是想直接問啊,可若是直接問了,後果很嚴重的吧。”雲黔從她臉上移開了目光,轉而看向正前方,“我以爲程栩是你最堅強的後盾,沒想到,他竟然是激勵你前進的目標與動力麼?”
所以,她纔會這樣排斥程栩攙和參與進來,不打算向他尋求幫助?
因爲可憐的自尊心在作祟?
裴穗不吭聲,雲黔全當她默認了,“我很清楚你的實力,所以,我必須要告訴你的是,別說現在,就算再過十年,你也超越不了程栩。”
“這種話,不用你來告訴我也知道。”裴穗琥珀色眼眸劃過一抹暗芒,轉瞬即逝,她嘴角倏然上挑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道:“其實你不覺得,我同程栩之間就像是你我之間麼,明知道不可能超越,卻還要將對方視作對手與目標。可能苦苦追尋一輩子都無法與其並肩而行,最多在背後踩踩影子過過癮。”
“程栩的確是你一輩子都追不上的對手,而你,遠不及他的高度吧。”雲黔臉色不由得一沉,周身蕭殺戾氣濃了些許,“你哪裡來的自信,認爲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超越你?”
裴穗雙臂環胸以一種舒適的姿勢倚靠在車座上,她閉着眼像是渾然感知不到身邊少年暗暗釋放的殺氣壓力似的,語氣幽幽道:
“我跟師兄都是奇術領域的天才,師父曾經說過,程栩是千年難遇的鬼才,是最適合掌管傳承奇術一脈的人選。而你,雲黔,你只是一個碰巧領悟奇術的普通人,資質有限,就算後天再怎樣努力也無濟於事。”
車內,霎然間殺氣蔓延!
充滿惡意的殺氣磅礴厚重,宛如生長在地獄界限的血之彼岸花恣意盛開,空氣中的氧氣像是被徒然抽離走了,呼吸變得堵悶不通,隱隱有了窒息的感覺。
司機被迫踩了剎車將車停在路邊,雙手捂住胸口位置,他一邊大口喘息一邊哀嚎:“誒呦……這怎麼了好端端的,突然就喘不過氣了……”
說話時不經意擡頭瞄了一眼,嚇得司機臉色瞬時白了!
坐在後面的少年不知何時抽出一把明晃晃鋒利的匕首,此時刀刃正抵在少女脖頸間,他半張臉掩藏在兜帽之下,雖看不到他的眼神,可也能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可怕殺氣!
“你、你們在、在幹什麼啊……”司機想要下車求救,可奈何手腳發軟,他手不停哆嗦着連安全帶都解不下來了。
大概是少女表情太過冷靜淡然了,這讓一時半會解不開安全帶的司機也漸漸穩了心絃,他皺着眉狐疑的看着後座兩人互動,越看越覺得這兩人多半是在……開玩笑吧?
匕首應該是
假的,要不然,女孩子都很愛美啊怎麼會表現如此從容?早就扯着嗓子尖叫不止了吧?
哪怕被匕首抵住喉嚨,裴穗也沒流露出半點驚慌失措。她擡眸看着眼前欺身壓上來的少年容顏,只能看到他半張臉,距離如此之近,她甚至能聽到對方怦怦心跳,當然,這種不規則心跳多半不是因爲“心動”,而是出於憤怒吧。
少女倏地笑了出來,將手慢慢伸向了雲黔的臉,像是被死神蠱惑的女孩情不自禁想要觸摸他一般。
在他微微發怔的幾秒間,她一把扯下礙事的兜帽,於是,少年一張清雋的臉就完全暴露於視線之中。
“可以啊雲黔,膽子不小。”裴穗朝他湊了湊,脖頸肌膚緊貼着匕首已經被劃出一道血痕,而她渾然不覺還在繼續往前進,“覺得我說了大實話傷害到你自尊心了唄,惱羞成怒想給我一刀?行啊,現在動手吧,也不用三人湊一起吃什麼魚了,直接送我去地獄吃盒飯吧。”
少女雪白脖頸上那一道血痕,突兀又刺眼,雲黔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收回匕首並將頭扭向另一邊去,他不敢對上她一雙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眸,怕被她看出他內心的真實情緒。
她沒有說錯,剛纔那一瞬間,他的確是惱羞成怒了。
“……我會給你賠醫藥費的。”雲黔彆彆扭扭的擠出這麼一句,意識到臉露在外面,他趕忙扯下兜帽將自己蓋了起來。
“是麼,那你可要花不少錢了,我會拿這個訛你的。”裴穗不以爲然的輕笑出聲,從包包裡取出紙巾抹去脖子上的血跡,刀痕很淺,幾乎看不出來什麼。
她是不留疤體質,只要不是入口特別深需要縫線的傷勢,在她皮膚上幾乎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就算有,堅持天天抹藥也會越來越淡的。
“……不會讓你脖子上留下醜陋傷疤的。”雲黔轉頭偷瞄了她兩眼,在她察覺到並投來視線之前他迅速移開目光,佯裝認真地盯着車窗框,不放過上面一丁點細節,“我家裡有藥膏,每次受傷都是抹它的。”
那種具有神奇功效的藥膏,隱殿社奇術領域的社員幾乎人手一瓶。
“嘁,我稀罕你的藥膏啊?”裴穗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的哼聲,看都不看身邊人說:“不勞煩你好心了,我家有效果更好的藥膏,謝謝。”
“……”
自知理虧的雲黔忍氣吞聲,事實上,就連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竟然會因爲裴穗一句話而這樣沉不住氣,做出這種過分的舉動。
他忍不住偷瞄着少女纖細雪白的脖頸,上面那一道不算明顯的痕跡像是針紮在他心上,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感。
……真是夠了,剛纔拿匕首抵在她脖頸間,簡直就是瘋了。
他當時究竟在想什麼?
車內氣氛倏然冷了下來,司機遲遲不敢上路就這麼把車停靠在路邊,他時不時就要回頭觀察着兩人的表情與反應。
像是終於受不了這種詭異氣氛一樣,司機顫顫巍巍的開口了:“那、那個……你們要去、去哪裡來着?”
“C區115—
2街。”裴穗將注意力轉向前方駕駛座,見司機大叔全身僵硬緊繃、滿頭冷汗的緊張恐懼模樣,她眉頭忍不住一皺:“大叔,我們剛纔是開玩笑的,這小子膽小如鼠平時連雞都不敢殺,刀子是假的,您別怕啊。”
“誒呦我就說麼,那把匕首怎麼可能是真的,一定是假的啊哈哈哈哈!”聽了她的話,司機不由得鬆了口氣,像是得到無罪釋放的犯人貪婪地大口喘氣,他緩了一會才發動了車子繼續前行,邊駕着方向盤邊語重心長道:
“不是我說啊,小夥子你年紀輕輕的,就算泡不到妹子也不能嚇唬人啊!別說妹子了,就連我這一大把年紀的都嚇得夠嗆,差點報警了!”
雲黔聞言嘲笑出聲,心道真要在車上動起手來也就是短暫幾秒的事情,別說報警了,就連驚呼都會卡在喉嚨裡,半個音都吐不出來的。
但他還是配合的啊了一聲,扯了扯兜帽,說:“妹子太棘手了,好像使出渾身解數也追不到呢。”
“你要循循漸進啊,不要急於一時!”司機大叔一臉過來人的樣子,耐心教導:“想我當年追我家那位的時候,哎呦她可是比坐在你身邊的丫頭要難搞多了!我跟你們講啊,當年我也算是風流倜儻、帥氣無敵……”
於是,裴穗與雲黔一路聽了司機大叔的“風流史”,當目的地到達時,他的“唯美愛情故事”也講到了末尾,事業有成、贏娶白富美,算是經典的幸福大結局。
兩人秉着“左耳進右耳出”的原則與司機道別,下了車後,目送着這輛出租車離去,直到消失於視線中不見,少年才低聲說了句:“真他媽羅嗦。”
身邊裴穗也是一臉無奈的搖搖頭,哭笑不得的說:“多半是被你的殺氣嚇到了,所以,話突然多起來了吧。”
“……也不知道是被誰逼的,同樣情況誰都得跟你飈殺氣。”雲黔嘀咕了一句,擡腳朝着位於街口東面的一家烤魚店走去。
他邊走邊哀怨不滿的抱怨:“你就記得你家師兄愛吃白肉,怎麼就不見你記住我的喜好呢?”
雲黔是個肉食愛好者,偏重口味的那一類,這一點與尹顧的口味倒有些相像。
少女慢悠悠跟在他身後,毫不猶豫地嗆聲道:“雜食動物不需要記喜好,有什麼是你不愛吃的麼?”
“……”真•雜食動物•雲黔氣得眼睛都瞪圓了,該死,他要淡定,不能再被幾句話噎得炸毛暴走了。
臨近飯點,烤魚店內客人愈來愈多,生意興隆火爆。雲黔前腳剛進門就被服務員引上二樓,他腳步頓了頓,發現一樓大廳確實已經坐滿了,於是回頭向跟在後面的少女低聲詢問:
“去樓上麼?”
“去唄,一樓已經滿了。”裴穗將兩隻手揣進口袋,一臉無所謂道:“反正這頓你請,無所謂去哪坐。”
雲黔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跟着服務員上了樓,他邊走邊說:“如果一頓飯就能得到原諒,那我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所以你還是繼續做夢吧。”身後傳來少女幽幽說話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