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喆給謝小苗複述裘樟清的話絲毫沒有添油加醋,就是說體檢中賓館的女服務員發現個人懷孕,乃至於匆匆忙忙的離開還差點撞到了裘樟清:“書記說,讓主任您過問一下此事。”
裘樟清不可能因爲一個服務員撞到自己直接去責備那個服務員或者賓館的經理邢亞妮,所以讓縣委辦主任去“過問”一下此事,關鍵是,馮喆說的不光是服務員撞沒撞裘樟清,還說了那個女服務員懷孕了。
謝小苗很清楚馮喆傳遞的訊息究竟包含着什麼意思,這簡單的一句話讓謝小苗只能往深刻和廣義方面想,不知不覺的,竟然脊背上都是汗。
掛了電話,謝小苗在躺椅上搖晃着,手裡的煙霧像是蛇一樣的彎曲逸散,眼前那蘭花的葉子無風自動,謝小苗思緒如潮,思前想後的,終於還是決定去找陳飛青。
“人生爲什麼總是要選擇呢?”
要是伺候不好裘樟清,今後自己處境會很尷尬,可是伺候不好陳飛青,他立即就能讓自己萬劫不復……
陳飛青在梅山的家是縣裡分配的房子,已經住了有些年頭,牆體上爬滿了綠色植物,看起來鈍撲而又厚重,陳飛青今天難得的早回家,還親自下廚做了一個菜,五一快到了,兒子提前從大學回來,還帶着女朋友,作爲父親,陳飛青既有高興,也有一些感慨,在外面,他是縣長,可是到了家,他是丈夫,是父親,是一家之長。
陳飛青的兒子的兒子叫陳述,陳述的女朋友是他的大學同學,很文靜,也很漂亮,知書達理,有大家閨秀的風範,陳飛青和老伴都很滿意兒子的眼光,一家四口人正在吃飯,說着一些家長裡短的話,陳飛青兜裡的手機震動了。
陳飛青有兩部手機,一部主要辦公,另一部,只有很少數的幾個人知道號碼,這一部少數人知道號碼的手機,他總是隨身攜帶的。
陳飛青笑笑讓大家多吃菜,起身到了書房,接通電話先笑了一聲,說:“小苗啊,你好。”
謝小苗的聲音低沉,說:“縣長,有件事,向你彙報一下。”
“嗯,你說。”
“我想,當面向縣長彙報,縣長你看?”
“那好,你來家吧。”
謝小苗這時就在陳飛青的樓下,他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是重愈千斤。
陳飛青的笑聲總是那麼爽朗,可他的笑聲什麼時候是不爽朗的呢?
謝小苗終於到了陳飛青的家,謝過了陳飛青夫人吃飯的邀請直接到了陳飛青的書房,保姆送來了茶離開了,謝小苗心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既來之則安之,說道:“縣長,裘書記,讓我加強縣賓館的管理。”
“哦?”
“縣賓館這幾天給工作人員體檢,有幾個未婚女服務員懷了孕了,還因此衝撞了裘書記,馮副主任給我打電話傳達了裘書記的意見,我來看看縣長有什麼指示。”
不知道內情的人會覺得謝小苗說的事情風馬牛不相及,縣長哪裡會管賓館女服務員懷孕的事情?
謝小苗說着仔細觀察着陳飛青的表情,可是他失望了,陳飛青還是一臉的笑意:“賓館是需要整頓的,裘書記住在那裡,應當對環境和條件做一個高的要求嘛,再者還要承接接待任務,小苗你身爲縣委大管家,分內之事,責無旁貸。”
謝小苗點頭,他不知道自己對面的這個男人笑語中隱藏的是什麼,他從來不曾知道,他曾經想試圖破解,可那是徒勞的。
寥寥幾句話,謝小苗覺得自己該做的都做了,就起身要告辭。
“這就走?好吧,你也很忙,我今天家裡也有事,來——”
陳飛青從一邊提起了一個包裝很不錯的袋子遞給謝小苗:“這酒不錯,你輕易也不來,不能讓你空手而歸。”
謝小苗遲疑了一下,伸手將酒接過,然後就往外走,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麼離開的陳飛青住處,心裡想這是一個多麼令人感到溫馨的家庭啊,一家四口,真令人羨慕,是啊,自己輕易不來陳飛青的家裡,只不過來了說了一句話,他就給了自己價值不菲的好酒!不能讓自己空手而歸!這酒就是回報、是認可、是鼓勵……謝小苗腦子嗡嗡的亂響,腳在本能的走路,可是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像是在漂浮,地球的引力似乎不存在了,靈魂也無所遁形,而全身的重量都變成了手裡拎着的酒袋子……
謝小苗離開了,陳飛青回到書房打了個電話,然後將手機揣進兜裡,臉上掛着微笑,來到了餐廳,繼續着家庭其樂融融的聚餐。
一夜之間,縣賓館裡好幾個女服務員都自動離職了,其中就包括那天差點撞到裘樟清的女服務員,緊接着縣賓館就進行了一系列的整頓工作,對工作人員進行培訓、對衛生進行大掃除,縣賓館管理階層還開了好幾個會議,強化服務意識,幾天後謝小苗對裘樟清彙報了關於縣賓館治理整頓的情況,裘樟清只是淡然的一句:“知道了”了事。
賓館那些被言傳懷孕的女服務員走的一乾二淨,馮喆不知道裘樟清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分明是一個很有利的機會,如果真的像唐豔訴說的那樣,那麼勢必能夠從懷孕的女服務員口中問出關於某些對於裘樟清有價值的內容來,可是裘樟清卻放棄了,或者說叫置之不理,聽之任之了。
那些離開的女服務員今後要找能從哪裡去找?找到後還有什麼意義?機會失去了就不會再有,懷了孕可以打胎,可以做人流!裘樟清到底在想些什麼?
自己的努力,裘樟清或許根本就沒有重視,心血就此付之東流了。
或者,自己原本就不應該多事,做好本職工作就好了?
可是跟在裘樟清身邊,自己的本職工作,究竟是什麼呢?
馮喆或多或少的,心裡有些失落。
這天早上,馮喆剛剛從裘樟清辦公室出來,就接到了胡紅偉的短信,說半間房水庫發生了械鬥,胡鳳舉帶着一幫子人阻礙水庫正常施工,和施工隊伍打開了,理由是施工噪音影響了村民的正常休息,胡鳳舉要施工隊伍給自己掏噪音污染費。
噪音污染費?胡鳳舉這個小學畢業的人竟然也懂得這個?
馮喆將電話給胡紅偉打了過去,胡紅偉張口就說:“剛剛,唐經天帶人將胡鳳舉給抓了,胡鳳舉身後絕對有人指使。”
“上一次胡鳳舉去上訪,在省裡被攔截,我是帶着胡鳳舉的爹一起去將他接回來的,原想着這老光棍能消停些,可沒想到這才幾天,他又搞這一出。”
“媽的,這回讓他在裡面多待幾天,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傢伙!”
等胡紅偉說完,馮喆問:“跟着胡鳳舉鬧事的,有多少人?”
“十幾個,都是村裡的閒漢,人都抓了。”
“胡鳳舉抓進去,他父親,有人照顧嗎?”
胡紅偉沒有明白馮喆是什麼意思,說:“他父親身體好着呢,再說,胡鳳舉這些年哪照顧過他爹?他爹倒是老爲他操心。”
“老子欠兒子一個媳婦,兒子欠老子一副棺材,他沒結婚成家,在他老子眼中,就始終是沒長大的孩子,這樣,我覺得,你在胡鳳舉不在家的這一段,應該多去看看老人,畢竟,你是村支書,還是晚輩嘛。”
馮喆一說,胡紅偉福至心靈,答應着掛了電話。
可是不到五分鐘,胡紅偉的短信又過來了,內容是:李聰有幾張圖片傳給你。
李聰是知道馮喆電話號碼的,沒多大一會,李聰果然給馮喆傳過來幾張圖片,圖片上是一個小區單元樓洞口的景緻,有一個身材很好,非常漂亮的女人在出進樓棟,這個女人戴着太陽鏡,乍一看,馮喆還沒認出來是誰,但是再看第二張第三張圖片,才發覺這個圖片上的女人,就是已經在梅山消失了一年之久的姜笑梅。
姜笑梅之前是梅山廣播電視臺的女主播,因爲姜笑梅的丈夫侯德龍撞破姜笑梅和和上司劉奇才在辦公室裡**,結果侯德龍追殺劉奇才被李雪琴的丈夫李金昊制服,侯德龍被羈押,姜笑梅也不知下落,後來事情反轉,劉奇才絲毫沒事,還升了官,馮喆就在這上面動了心思。
馮喆給胡紅偉說想讓胡紅偉爲自己找個人,胡紅偉就拜託了李聰和幾個戰友,而那個要被馮喆找的人就是姜笑梅。
姜笑梅在沒出事以前是梅山乃至於武陵市都是名人,李聰當然知道姜笑梅的長相。
馮喆覺得,像姜笑梅這一類型的女人,個人能力或許是有的,可是她的成長軌跡中離不開權色交易的影子,這也許是姜笑梅這種漂亮女人的悲哀,姜笑梅失去了梅山這個平臺,要她到別的地方重新開始,估計很難,因爲她需要再一次的拋頭露面,這對於有了醜聞的姜笑梅而言,將會是一種折磨和考驗。
還有,一個人安逸慣了突遭到挫折要讓他打拼東山再起,需要很大的勇氣和魄力,馮喆覺得姜笑梅是那種貪圖享受的女人,否則不會投入劉奇才的懷抱,對於姜笑梅來說,劉奇才和侯德龍相比有什麼?跟着劉奇才,除了權力和隨之帶來的種種特權享受乃至於金錢滿足,這些又恰恰是姜笑梅的合法丈夫不能提供給她的,因此毅力和奮發圖強可能和姜笑梅無關,她應該更加喜歡坐享其成。
姜笑梅失蹤了,找姜笑梅實在無異於大海撈針,沒人知道姜笑梅會去了哪裡,馮喆只是第六感覺得姜笑梅不會走遠,即便曾經可能遠走他鄉,但在劉奇才一干人重新獲得了地位和靠近了權力中樞的時候,姜笑梅或許會回到梅山、或者會在離梅山不遠的某個地方隱居生活着。
馮喆當時要找到姜笑梅,就是想通過姜笑梅揪出來劉奇才的一些把柄,那會只是隱隱約約的有那麼一想,算是廣撒網以期收到效果,劉奇才後來卻在水月山莊出了事,於是馮喆幾乎不對姜笑梅那裡抱有希望了,可沒想到李聰真的就找到了姜笑梅的下落。
接下來手機上的幾張圖片,讓馮喆心裡更加有些興奮了起來:同樣的還是那個位置,那個單元樓的門洞口,出現了一個男子的身影,這個男子,是梅山縣縣長陳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