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宗帝平靜的面容終於因無名的話開始龜裂,握緊的拳頭鬆了緊緊了送,攤開手掌,看着自己的手,然後用力的排在書案上,沉悶的響聲讓無名的心跳了跳。
無名看着格外堅強又格外失魂落魄的昭宗帝,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人世間的情字最傷人,連他這個心如止水的修道之人都心有慼慼焉。
無名感嘆了一番之後,還是決定繼續勸昭宗帝,“陛下,您跟她結緣時間不長,她是您心中永遠的遺憾,您命定的皇后本來就不是她,您執意求娶,更讓她無法承受。陛下,放手吧,若是再不放手,她就永世無法投胎,成爲這世間的一抹孤魂,陛下,您忍心嗎?”
忍心嗎?當然不忍心,明珠是他的所有,是他最美好的幻想,是他的夢,他怎麼能看着她無所歸依,他不忍心。
昭宗帝背對着無名,壓下了所有悲傷的情緒,“朕不會再『逼』着你替她續命,但朕求你,最後的時光,不要讓她纏綿病榻,跟以前一樣吧。”
昭宗帝無比艱難的說出這一番話,無名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掙扎和煎熬,聽得他心也沉沉的,沉默了半晌之後,乾澀的說道,“好,我答應你,但是,此鐲子發亮之時,並是她離開之日。”
昭宗帝轉身,就看到無名右手攤開的手掌上多了個樣式古樸簡單大方的鐲子,似銅非銅,經過了漫長的歲月洗禮,閃發出一種幽幽的光芒。
“這不是?”昭宗帝眼裡閃過一抹驚訝。
“是,”無名坦誠的承認,“她現在身體虛弱,蓋因她的魂魄開始混『亂』,這個鐲子有凝魂之效,可以護住她的魂魄。她因此而來。也要因此而去。”
昭宗帝定定的盯着鐲子,硬是走不出半步去接過鐲子,無名嘆了口氣,使了法力。鐲子就落到了昭宗帝的手上,無名側開頭,目光悠遠,“皇上,能做的都做了,趁此,一了您的執念吧。”
昭宗帝緊緊的扣住鐲子,沒有說話。
“這是從哪裡來的?”顧明珠打量着昭宗帝套上的鐲子,她雖然喜歡精緻美麗的東西,但這個鐲子得了她的眼緣。“怎麼突然送了我這個,這鐲子,我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總覺得很眼熟。”
聽到顧明珠無心的話語,昭宗帝一僵。很快的就鎮定,颳了刮顧明珠的鼻子,若無其事的說道,“記得有段時間你特別喜歡收集這些古老的東西,庫房裡有個箱子放的都是你收集的手勢之類的,你覺得熟悉,也是正常的。”
“那也是。”顧明珠晃了晃手腕,看着鐲子在她的手腕上打轉,“好端端的突然送我這個做什麼?”
昭宗帝抱住顧明珠,頭靠在她的脖頸間,“你最近身體不好,求了高人。說是可以保平安。”
顧明珠好笑的看着昭宗帝,“你不是素來不信這些鬼神的嗎?怎麼會相信他們的話?”
昭宗帝親了一下顧明珠的臉頰,“只要你好好的,我什麼都可以信。”
顧明珠翻過身,對着昭宗帝。手擱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道,“說,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所以纔想要討好我,求得我的原諒?”
昭宗帝眸光似海般深沉難辨,嘴角微微的勾了勾,捏了一下顧明珠嬌俏挺立的鼻子,“我做了什麼,你不是最清楚的?”
顧明珠左顧右盼起來,想要轉移開話題,“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我答應了阿離今晚陪他睡的。阿離呢,怎麼這會兒還沒有過來,說,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
昭宗帝不悅的皺眉,“你答應了他,我可沒有答應他,好了,時候不早了,趕緊歇着吧。”說着就摟着顧明珠躺好。
顧明珠掙扎着坐起身,不滿的看着昭宗帝,“我都多長時間沒有跟阿離好生的說話了,每次不是你就是母后,我跟他相處的時間還沒有你一半多。你就不能偶爾讓我陪陪他嗎?他才幾歲啊,你就這樣對他?”
“明珠,”昭宗帝有些不悅,話語中含了某種威脅,“阿離是男孩,男孩不該嬌養。”
顧明珠氣悶,怎麼叫嬌養了,有這麼個苛刻的父親在,她想嬌養都嬌養不了,不是想讓孩子有喘氣的空間嗎,這都不行,真是暴君,霸道,不講理!
顧明珠氣呼呼的背對着昭宗帝躺下,刻意拉開距離,一副拒絕與他交談的樣子。
昭宗帝盯着顧明珠的背影,伸手將顧明珠攬到懷中。顧明珠當然要掙扎,但他又怎麼能掙開昭宗帝的懷抱,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昭宗帝親了一下顧明珠的眼皮,臉頰微微的蹭了蹭顧明珠的臉頰,帶了種無力感,“明珠,阿離將來有很長的路要走,作爲父母我們不能一直扶持着,要放手讓他自己走。我答應你,儘可能的讓阿離多陪着你可以嗎?”
顧明珠當然知道她的兒子將來要面對的,昭宗帝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的將來做準備。她雖然不開心不情願,但看着兒子掩蓋不住光芒的眸子,她只有妥協。但是,她不想阿離走的太過艱辛,希望在途中能看到不同的風景,走的輕鬆自在些。
顧明珠沉默的回抱昭宗帝,臉靠在他的胸膛上,小聲的說道,“恆郎,我不想阿離太辛苦,希望他能輕鬆些。”
“我知道,”昭宗帝拍着顧明珠的背,“是我太嚴苛了,我會改正的。”
“嗯。”顧明珠微微的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昭宗帝手臂稍稍用力,將顧明珠整個人環在懷中。
天黑沉沉的一片,一層又一層的黑『色』疊加,壓在人的心頭上,壓抑了人的靈魂。
巍峨華貴的宮殿在夜『色』下,歲月的沉澱,無端的讓人背後生涼,清脆的梆子聲劃破了詭異的寧靜,『蕩』漾開來的聲音在天際飄『蕩』,驚醒了淺睡中的人。
“吱呀”一聲,厚重雕花的門側開一條縫,琉璃燈發出的幽幽光芒暈開白茫茫的一片,茜萍恭敬的福身,語氣是恭順,“您來了,主子正在等您。”
來人一襲黑『色』的大氅,蓋住了她的臉龐,依稀可見是個女人,來人輕輕的嗯了一聲,也沒說話,徑直朝裡走去。
到了四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茜萍停下了腳步,恭敬的打開一扇,“請往裡面去。”
等披着黑『色』大氅的女人走進去之後,茜萍就闔上了槅扇。
披着黑『色』大氅的女人進去了之後,饒過黑漆刻灰填彩人物圍屏,就見到姚賢妃正站在紫漆描金七屏式羅漢牀下首,見來人走了進來,行了大禮,“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黑『色』大氅女人解下帽子,赫然正是熊皇后,熊皇后定定的看了一眼姚賢妃,淡淡道,“起吧。”然後直接坐在了羅漢牀左側。
姚賢妃站起身,低垂的眉眼十足的溫順,熊皇后心裡有些開心卻又覺得刺眼,“叫本宮過來,到底所爲何事?”
熊皇后最最不願意讓人知道皇上待她已經不如從前了,在昔日的敵人今日的手下敗將面前,她更加不能泄『露』出自己真實的處境。
“皇后娘娘,聽說皇上已經同意漢王就藩了?”姚賢妃絲毫沒有覺得熊皇后的態度是在輕慢與她,依舊一副貼心人的溫柔模樣,“那定王的機會可不就更大了些,臣妾要在這裡先恭賀皇后娘娘了。”
“如果你是想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本宮就不奉陪了,”兩人爭鋒相對多年,怎麼可能聽不出姚賢妃語氣中的嘲諷。”
姚賢妃低垂眼眸,手中絞着帕子,“什麼時候皇后娘娘如此失措了,從前皇上總說皇后娘娘賢明大度,深明大義,是臣妾所不能及的。”
“賢妃,你到底想說什麼,”本來爲了定王的事情焦頭爛額的熊皇后實在沒有耐心跟姚賢妃打口水戰,“一次『性』說來,本宮沒有多少時間與你打機鋒。”
“皇后娘娘又何必心急?”姚賢妃擡頭似笑非笑的看着熊皇后,“臣妾的父兄已經被皇上厭棄了,唯一的女兒又遠嫁了冀州,臣妾在這後宮裡,要不是仗着皇上從前的恩寵,怕是這個賢妃的位置早就推賢讓能了。娘娘,當日結盟,您可答應的,臣妾此次過來,只是想跟皇后娘娘再次確認。”
熊皇后臉『色』一沉,“本宮答應你的從來不會忘記,有些事情本宮不說,相比你也清楚,皇上看重洛王,宮裡宮外都知道,如今皇上處理政事更是帶了洛王,”熊皇后深吸一口氣,壓住不忿、委屈、焦躁……“本宮想要你父親起復,怕是很難。”
姚賢妃當然清楚,父親想要東山再起,以皇上的手段,怕是比登天還難,“你說的臣妾心裡都清楚,臣妾落到今日這一步,與洛王也脫不了干係。既然皇上看重洛王,爲何不毀了他,讓皇上不得不選中其他的皇子,如皇后娘娘嫡出的定王,沒有比這更加名正言順了,您說是不是,皇后娘娘?”
“賢妃,你這是被關糊塗了吧?”熊皇后嘴角微微的拉起,十足的嘲諷,“皇上的手段如何,你知道的不必本宮少,皇上既然看重了洛王,肯定有十足的法子護住洛王,而且,顧氏,可不是誰都能惹得起的?”
“皇后娘娘,”對上熊皇后的嘲諷,姚賢妃很淡然,“後宮裡,母以子貴,但同樣也是子以母貴,洛王受寵,不過是皇貴妃的緣故,若是,皇貴妃不在了,你說,洛王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