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陣鈍痛,耳邊是由遠及近的嘈雜聲響,楚顏從一陣不知是“咔擦”還是“采采”的聲音中悠悠轉醒。
她剛纔拍照累了,就趴在影棚的化妝臺上眯了一會,只是好像睡了很久,不然眼前的老媽怎麼一副憂心如焚的神色,不過頭痛的間隙,楚顏還是沒有漏看老媽的面容,呦,這家化妝師真不錯,把老媽眼角的魚尾紋以及鼻尖色斑都給化沒了,而且穿上古裝的老媽居然一副柔弱溫婉的賢良淑德,嗤嗤——不枉她從閨蜜那裡坑來的家庭套裝藝術照優惠券,顧不上腦袋莫名的疼痛,楚顏朝面前美貌如花的老媽咧嘴一笑。
“拍完了?是不是輪到我了?”
“采采,你醒了?”
兩人同時出聲,楚顏耳朵一翁,沒聽清楚她說什麼,但是還是點頭,“醒了,哎,老媽你哭什麼?”
話音一落,面前的柔弱老媽居然梨花帶淚,嚶嚶哭了起來,這簡直顛覆了平日老媽風雷厲行,說一不二的女強人形象,轉變來得太快,楚顏還來不及反應。
“蹬蹬——”一陣腳步聲傳來,楚顏剛想轉頭,一張臉突然擠到她面前,“采采,你醒了!”
放大的臉,震耳欲聾的喊聲,讓近在咫尺的楚顏嚇了一跳往後縮,手按住撲通撲通地跳的心,語氣埋怨地看着面前突然蹦出來的人,“老爸,你幹嘛突然嚇我?”
只見泫然欲泣的老媽,立即拉住一直往閨女面前湊的老爸走到一邊,輕聲斥道,“元郎,采采剛醒,你莫要嚇她!”
楚顏目瞪口呆,她沒聽錯吧?元郎?采采?這是什麼意思?更加讓楚顏目瞪口呆的是,老爸居然乖乖站在一旁,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般聆聽着大人的教訓,還時不時嘟囔着,“采采睡了兩天了,我想采采了,剛纔不是故意的,采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這個藝術寫真變成了攝像錄影了?精明能幹的老媽飾演柔弱無力的賢淑女,虎背熊腰的老爸飾演唯唯諾諾的癡傻男?
不對,身下的草蓆,帶着補丁的棉被,漏風的屋頂……看起來,好像不是假的。
思及此,腦袋裡一大片記憶鋪天蓋地而來,頓時淹沒了楚顏此時的思緒。
微風吹拂着山莊,天朗氣清。
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託着腮坐在屋前的大石頭上,神色茫然。
而她的身邊,坐着一個高大威猛,面如冠玉的男子,只見他學着旁邊的小姑娘雙手托腮,時不時跟着她嘆着氣。
臉上表情一致,動作一致,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是這動作擱在一二十幾歲的青年身上,卻十分的滑稽。
楚顏察覺了身邊人的舉動,忍不住撲哧一笑,這一笑連帶着扯到頭上的傷,笑容一下子轉爲齜牙咧嘴了。
那男子立即放下托腮的手,捧起她的臉,嘟着嘴湊到她眼前,“采采,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楚顏看着面前這男子着急不作僞的神色,雙眼頓時一紅,疼痛似乎感受不到,她拉下他的手,嘆了一口氣,“我不疼了,老爸。”
直到這時候,楚顏才徹底接受了她魂穿的事實。
楚傾顏,小名采采,是她這具身體的名字,今年十歲,長得和自己童年一模一樣,只不過這具身體面黃肌瘦,顯然營養不良。
面前一臉懵懂擔憂看着她的男子是她的父親,名叫楚懷元,二十五六歲,記憶中以前是一名將軍,但是十年前一場兵敗,全軍覆沒,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失去神智,變得癡傻不通世故。
而在不遠處洗着衣裳的女子,是她的孃親,名叫苗丹萱,記憶中是一名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嫁給父親後,兩人琴瑟和鳴,但是突逢變故,自家夫君被指玩忽職守,然後一家子遭家族拋棄,柔弱的孃親便帶着癡傻的夫君和剛出生兩個月的孩子來到此地艱難求生,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變爲了成日富家府邸洗衣婦,藉此養家餬口。
一晃便是十年。
楚傾顏重重嘆了一口氣,若不是親眼所見,她都不敢相信白領精英的老媽會成爲洗衣婦,而身爲國家特種兵的老爸會變得癡呆傻愣。
而就在前幾天,原身和同村的孩子起了爭執,那幾個小孩子見爭不過她,便朝原身扔石頭,碗口大的石頭砸到了她的頭,瞬間血就流了出來,原身暈死了過去,原本已經被郎中斷定必死無疑,然後眯着眼睡覺的自己就這麼穿了過來。
她想,如果不是自己拉着爸媽趁着放年假而去拍藝術照,恐怕也不會一覺醒來就遇見這麼驚悚的一幕。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況且自家爸媽還是自家爹孃,雖然其中出了點差錯,總歸人是沒錯的。
說不定老天是覺得老爸老媽這麼多年沒什麼時間陪自己,所以讓她們一家子穿越到過去,好好享受下天倫之樂,雖然這天倫之樂看起來有點悲催,但是她不着急,憑藉着她這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大學生的頭腦,不信搞不定這傳說中的種田生活。
楚傾顏看着短手短腳的自己,身板是羸弱了點,但是隻要好好養養,還是可以闖出一片天地的。
於是楚傾顏嚯地站了起來,握起粉拳朝半空做了個加油的漂亮弧度,相信她,一定會帶着美貌娘呆萌爹奔向幸福小康的星光大道!
就在此時,一道淒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采采,采采,你爹又追着我家雞鴨跑了——”
采采?好像是叫她。
楚傾顏僵着脖子往右轉,看到一個布衣釵荊的大娘在朝她哀嚎着,順着她呼天搶地的方向看去。
她那呆萌爹正追着人家的雞鴨撒歡滿田地跑。
一腔豪邁激昂的熱血頓時哽在胸口。
好像,夢想着實很豐滿,現實卻真的很骨感。
只是她現在不是暢想美好未來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將追人家雞鴨跑的爹爹給追回來再說。
“爹、爹——你回來——”
楚傾顏邁着腿,欲哭無淚累地追過去。
於是田地裡便有着這一幕,楚父追着雞鴨,楚傾顏追着自家父親,狗吠雞鳴,扛着鋤頭從田間勞作的男子,抱着簸箕站在門口的婦女,瞧着這光景都不由笑得合不攏嘴,一時間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