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瑋忽然變得忙碌起來。
如果說他在燈會之前,每日還能抽出點時間陪祖母、妹妹吃飯,燈會之後,他就連這點空閒都沒有了,甚至連着幾個晚上都要在園子那邊過夜,抽不出時間回來陪祖母說兩句話。
張氏隱隱有些不安,她問趙琇:“你哥哥就沒提過,到底出什麼事了麼?難不成跟那晚上趙家公子的行徑有關?”
趙琇道:“我也不清楚。那天晚上園子那頭不是有過一陣喧譁,說是鬧賊了嗎?過後沒了下文。昨兒世子打發煙雨過來給您送果子,也只說事情已經解決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個小毛賊。我想,應該不會是什麼大事吧?若真的跟趙家公子有關係,哥哥自會解決的。”
張氏想想也對,稍微安心了些:“我只是心疼你哥哥,忙着公務,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休息得如何。他一忙起來,就什麼都顧不上了。他身邊雖帶着小廝,到底不如丫頭細心。他自個兒也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成天都要我這個祖母和你這個妹妹操心。如今沒了我們在身邊,他還不知會怎麼糟蹋自己呢。”
趙琇聽得笑了:“祖母也擔心太多了。他就算要糟蹋自己的身體,還有王爺與世子在呢。煙霞姐姐和煙雨姐姐都是咱們家的熟人,就算世子沒有特地吩咐,難道她們還會怠慢了哥哥不成?”
張氏有些不好意思:“王爺固然會照應你哥哥,只是到底不如自家人精心。”她又嘆了口氣:“你也別嫌我愛操心,我還能操心你們兄妹幾年?等你哥哥娶了媳婦,我就不管他的事了,叫他媳婦照顧他去。”
說起這個話題。趙琇很有興趣:“祖母,您有沒有想過,給哥哥尋個什麼樣的媳婦呢?”
張氏笑道:“先前不是也提過麼?自然是要能幫襯你哥哥,又能跟他相處得來的。別的都在其次。”
趙琇正色道:“這麼說來,祖母心裡對於未來孫媳婦人選的要求,還是挺寬鬆的嘛,就是略嫌模糊了些。不管怎樣。祖母總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纔好。好媳婦又不會自個兒掉到咱們家裡來。哥哥又能有多少機會可以見到別人家的女孩子?最終還不是得靠祖母去相看嗎?”
張氏訝然,但低頭想想,還真是這個道理。只是她有些發愁:“這要我如何相看?沒頭沒尾的。又不知道你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京裡差不多人家的閨秀,我倒是大半見過,其中也有好的。不過年紀小些的,都盯着皇長子呢。年紀略大些的,又多半盯着皇上。安分守己的姑娘。家裡可能早就另行訂了親。沒訂親的,我也不敢輕易打聽。萬一打聽了來,你哥哥又不中意,那要如何跟人家姑娘的家裡人說?”
趙琇不以爲然:“有什麼不好說的?不過就是打聽一句姑娘是否定親了而已。就算人家猜到咱們有意爲哥哥挑媳婦。什麼都還沒說定呢,連個信物都沒有,哪裡就需要交代了呢?至不濟。生辰八字總是要對一對的,大不了就說八字不合好了。祖母。我是真覺得,您該動一動了。雖然您不喜交際,但哥哥的婚姻大事要緊,還得勞動您。如今過了年,哥哥虛歲也有十七了,今年之內若能看準人選,訂下親事,真要娶過門,也還得等明後年呢。家裡什麼都還沒有預備,再拖下去,您哪年才能抱上重孫子呢?”
張氏被孫女幾句話激起了雄心壯志:“你說得對!別的事我可以躲懶,挑孫媳婦的事,我不去辦,還有誰能辦呢?”她就索性命人拿了紙筆來,拉着孫女回憶着京中那些有適齡女兒的人家,看誰家可以列入候選名單中。
官位在五品以上的人家中,凡是十三歲至十七歲的未婚閨秀,訂了親的女孩兒不算,有意入宮的女孩兒不算,名聲不好的女孩兒不算,沒讀過書的女孩兒不算,脾氣不好性子嬌縱的女孩兒不算,父兄品德不好的女孩兒不算……最後被張氏與趙琇列入名單的,也不過十數人。在這當中,一大半是她們祖孫倆見過的人,又踢掉了兩個貌醜的,一個有狐臭的,趙琇刪除了兩個體弱多病的,張氏棄了三個才藝平庸行止不夠文雅的,最後只剩下七八個人而已。
當中就有曹蘿。
趙琇雖然挺喜歡曹蘿這個朋友,但並不認爲她是個合適的嫂子人選,便指着她的名字說:“曹家伯母不象是個好說話的,她有意將蘿姐姐嫁回書香人家去,只怕不樂意跟哥哥結親呢。”
張氏覺得她的話有理,便又把曹蘿的名字塗掉了。
看着這張短短的名單,張氏有些發愁:“這裡頭有好幾家是咱們不熟悉的,回京城後,還不知要如何找機會跟他們見面,好打探一下姑娘的情況呢。琇姐兒,你說我要不要去尋曹太夫人打聽?”
趙琇想了想:“回京的時候,路過濟寧,咱們再尋方太太打聽一二吧。方家在京中時,交遊廣闊,他家姻親也多,要打聽什麼事都比我們方便。至少那幾位文官家的姑娘,方太太應該是熟悉的。武將勳貴人家的女孩兒,咱們再尋曹太夫人打聽去。”又問張氏:“宗室裡頭不知可有好人選?”
張氏意味深長地看了孫女一眼:“宗室裡頭的就算了吧。金枝玉葉不好侍候。”孫女若是日後嫁入了宗室,孫子再娶宗女,豈不成了變相的換親?那也太難聽了。
趙琇其實也不是真的想要讓哥哥娶宗女,不過是隨口一說,見張氏不樂意,也就不再提了,卻轉入了正題:“江南這邊,咱們也可以看一看的。先前到咱們家來的太太姑娘們這樣多,難道祖母就沒一個看得上的?”
張氏不以爲然:“她們若是真的好,也用不着上趕着巴結咱們家了。好姑娘自該有風骨。”
“那……杭州這邊呢?”趙琇眨了眨眼,“比如米表姐?”
張氏怔了怔,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筆:“穎姐兒自然是好的,不過我先前還真沒想過……只怕也不合適吧?他家只有她一個女孩兒,將來不知要不要招贅?”
趙琇道:“米家子嗣繁茂,大堂舅有那麼多侄兒,還都是嫡出的,隨便過繼一個,都不怕沒人養老,用不着給女兒招贅吧?祖母平時可曾聽堂舅母說過?”
這種事米夫人怎會跟張氏說?她自然是搖頭了。
趙琇便笑道:“其實米表姐挺好的,人長得好,性情也好。祖母不是還誇她能幹嗎?就連待人接物、人際交往,她也做得很熟練。有堂舅母這樣的母親教導,米表姐還真叫人挑不出什麼不足來呢。”
張氏微笑着點頭,十分有同感,但她很快又皺起了眉頭,沉默不語。
米穎芝之母米夫人身體不好,聽她所言,乃是小時候保養不當,受涼後不曾好生醫治,方纔留下的病根。不但是她,連她姐妹、堂姐妹幾個也是如此。也不知是卞家習俗,亦或是姐妹們一起遇上了什麼不好的事。如今張氏已給了米夫人幾個藥膳的方子,只是還不知她用着效果如何,更不知她是否已經把這病根傳給了女兒。米家本是子嗣繁茂的家族,只米省之之妻一人沒有子嗣,膝下僅有一女。張氏心中有所顧慮,擔心孫子若娶了米穎芝,日後子嗣上也會艱難。
最終,她只跟孫女趙琇說:“你米表姐雖好,但婚姻之事還要看緣份。等你哥哥忙完了公務,得空過來了,我們細問他想娶什麼樣的媳婦,再慢慢替他挑吧。”
趙琇笑眯眯地答應了。她今天只是把米穎芝做爲嫂子的人選,推薦到祖母張氏跟前罷了,可沒打算現在就幫哥哥把婚事定下來。只要祖母腦海中有了這個念頭,後面的事情就會好辦多了。以米穎芝的優秀,她就看不出有哪家姑娘能輕易勝過前者。
就在趙琇設法溫水煮青蛙,爲哥哥趙瑋的婚事努力時,杭州城中出現了來源不明的流言,說是府衙裡的兩個戶房吏員,被欽差廣平王叫去,卻因小事觸怒王爺而被活活打死了,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家眷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呢。
關係到欽差大臣,天家親王,一般百姓是不敢輕易相信這種流言,還在私下議論的。可是那兩名吏員的家眷在公衆場合裡不止一次痛哭,向羣衆訴苦,兩名吏員又確實是失蹤了,就由不得世人生疑了。最後見過兩名吏員的人都表示,曾聽他們說過是要到欽差那裡做事的。如今失了蹤,說不定流言是真的,他們已經死了!
至於一些細節——比如那兩名吏員是杭州府衙出來的,還是布政使司衙門出來的?不過是幾日未聯絡,家眷又如何能篤定他們已死?——也不是沒人提出來過。但有關人士都有意識地忽略過去,世人便很快就忘掉了,只議論欽差大人們要如何應對這種傳聞。
廣平王一行人平靜地面對着種種流言,布政使司衙門不曾派人上門詢問,他們也無從解釋起,每日仍舊忙碌地做着對賬盤查的工作,彷彿對外界的紛擾一無所知。
看到他們反應如此平靜,有人就耐不住了。很快,便有府衙轄下的吏員挑頭,組織一衆同僚,要向巡撫衙門申訴,要上京去告御狀。他們要求廣平王、建南侯與曾侍郎給他們一個交待,解釋清楚他們的同僚到底遭遇了什麼!
當他們準備走出知府衙門的時候,米省之帶領着借來的一隊杭州駐軍官兵,攔在了大門前,冷臉看着他們:“你們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