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翊的能力我是十分清楚的,幽都千百年來一直都是他掌管。易主這件事,從張靈川口中說出,也只是用可能兩詞猜測。
在我看來,可能性還是比較低的。
但還是忍不住問他:“你不過進去一趟,怎麼就覺得幽都易主了?那些魂魄你都交上去了……”
“交上去一半以後,才察覺不對,就……跑出來了。”張靈川一臉心有餘悸的說着,他看着陰暗的天空,有些後怕,“以前抓回來的魂魄,都是鷙月大人管的,前幾天我還看到鷙月大人在裡面呢。現在裡面連一個守衛都沒有,靈魂倒入懲惡井,居然……會被井下的怪獸吞噬。我當然趕緊跑,葫蘆裡有好多魂魄了,都倒下去,要害死它們了。”
“吞噬……”我心中一凜,不由的緊張起來,昨天晚上我們千辛萬苦抓來的鬼魂。到了幽都居然不是接受審判,而是被怪獸吃了。
我話鋒一轉,問道:“鷙月會有什麼危險嗎?”
“不知道,這些可不是我們能知道的。”張靈川咕噥了一句。
張靈川是陰陽代理人,在幽都,等級比普通的幽魂可能還要低一級。我知道的很多幽都的事情,他都不一定真的全知道,剛纔的問題問他肯定沒用。
可眼下,我不知道爲什麼,開始擔心鷙月的安全了。
大概是因爲他曾經給我的家人帶來了歡笑,所以我在心中對他也有感激之情吧。
我話鋒一轉,“鷙月管的?他辦案公正嗎?”
我覺得有些嘲諷,就鷙月那個陰晴不定的個性,很可能大筆一揮,就胡亂改變人家的命運。
“公正!別看鷙月大人有時候挺陰冷的,其實……他還是挺公正嚴明的,只是近來瞧着他弄了個活人的皮囊,更容易親近了呢。”張靈川對鷙月的評價,還真是挺高的。
他都忘了自己是給我帶路的,居然跟在我身後走,“幽都易主,都是我猜的,你是不知道里面的情況。”
不過,幽都的這些事,我都不懂。
一時間,我也沒法問的清,乾脆就閉嘴在前面帶路。在遇到那個斷頭奶奶之前,我是不認識路的,可自從它塞給我一張紙頭之後,我對幽都的路線都明晰了。
我的手心裡握着那張紙頭,紙頭好像是一張符籙。
符籙上有一股熱流在順着符籙上的字符流動,可是隻要細細一感知,這張符錄上頭的符咒是縱橫交錯的,就像是一張地圖一樣。
好似……
還是幽都的地圖。
我們走過的位置,在這張符籙上都會微微的發燙。
我將這玩意捏在手心裡,已經能感覺到,目標位置在這張符錄上冰涼刺骨。這應該就是凌翊想要交代這個斷頭奶奶,要我去的地方吧。
一路上,張靈川都有些垂頭喪氣,“看來以後要找別的地方打工了,我聽說凌翊大人接手了鬼域,徹底不管幽都的事兒了。該怎麼辦纔好……”
原來幽都易主大概只是謠言,這個張靈川居然還以爲凌翊接手了鬼域。他就不會再管幽都的事情了,現在恐怕幽都有一些鬼物,也會和張靈川一個想法吧。
我一直都以爲陰陽代理人手裡捧的都是鐵飯碗,沒想到張靈川會說出下崗兩個字,就跟他閒扯淡:“就算易主了,也就是換個主子,你怎麼就下崗了?”
“你不知道,幽都活人地位很低的。陰陽代理人這個職業,還是凌翊大人創立的,他要是不在了,自然沒我們什麼事兒了。”張靈川越說越是哭喪着臉,可是那張看起來委委屈屈的臉,突然就毫無徵兆的冰冷下來。
他冷厲的看着周圍的情況,周圍已經有很多漂浮的眼球怪了。
奇怪的是,這些眼球怪堅守自己的崗位,沒有再來盤問我們什麼問題。
“你怎麼把我帶到這裡來了?你到底……想幹什麼?這裡可是一條到幽都冥泉的路,一路上都有很多守衛把手的。”張靈川這個天然呆啊,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才驚覺過來自己被我帶上了一條不歸路。
我看着張靈川,突然覺得他很可憐,一直都被我牽連着。
既然他把我帶到幽都,我就不想拖累他了,就說:“我接下來要乾的事情,可能會搭上性命。你別跟着來了,回去學校吧,明天周天,還能好好玩一天。”
“我……我倒想回去,我都跟你不是很熟,我也不想搭上性命啊,誰讓我心軟了呢。”張靈川這個天然呆,說話從來也不加修飾。
只是說的有些莫名其妙,又是怕死,又是心軟不想走的節奏。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臟,突然就摁住了我的肩膀,一字一頓認真的說,“你知道嗎?我自從遇到你以後,就心軟了兩次,以前……從來都不會這樣。這種感覺很奇妙的!”
“在你眼裡心軟就是這麼不正常的一件事啊?是人都會心軟,如果因爲心軟而搭上性命不值得。”我有些哭笑不得,這事我真沒必要扯上他,“你繼續保持心硬的態度,別管我了。”
“哎。”他搖頭嘆息了一聲,說道:“你不懂,我們張府承自張天師一脈,因受人詛咒,很多代都是絕一切七情六慾。我好不容易心軟一次,當然要跟着心走。”
張府?
我震撼了,感覺自己好像又中獎了,繡眼兒給我算的第一卦中,張府的人竟然……
竟然就這樣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我的內心世界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甚至激動的想在現在就跟家相認,告訴他我是唐家的後代。
可是轉念一想,我們兩家之間的聯繫只是在卦象上。
至於從前兩家是否認識,是否熟悉,我並不清楚。可莫名我就對這個張家的後人,產生了一種信任。
我猶豫了一下,說道:“好吧,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到這裡是爲了給我朋友續命的。你跟着心走,也不能跟着我走,這件事和本來就和你沒關係。你爲什麼非要扯上自己?”
在我的腦子裡,進入到這條黃泉路上的時候,已經是沒有任何回頭的想法。也沒想過自己要準時回去學校上課,我心裡想的,只有殺鬼神,救南宮池墨。
至於張靈川,他肯陪我來,完全是因爲思想單純。
我不想繼續拖累他,我們兩個認識的時間太短,也只是萍水相逢。以他的個性,我想他即便不幫我,也不會出賣我,纔跟他說了事情。
“以陰壽續陽壽?”張靈川低聲的嘆出來,然後拉着我快步的走着,“你瘋了,你要殺……來給活人續命,你怎麼這麼大膽子?”
我怎麼這麼大膽子?
我以前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可是一想到南宮池墨的命犯五弊三缺,還最倒黴的缺命。我就感覺心裡面有一種堅持,促使着我必須把這件事完成了。
我走了一段路,發現距離符籙上的位置沒有多遠的距離了,我才停下來,“你快走,這件事情跟你沒關係。”
一路上有這麼多眼球怪經過,符籙上卻把終點定在這裡的不遠處。
看來凌翊是早就幫我找好了目標,而這個目標也不是無辜白死在我手下,它在幽都想必是最有應得。
這個機會,是既能救南宮池墨,又能除掉凌翊心頭大患的機會。
“我……”張靈川有些猶豫了,卻沒有立刻離開,他看着我,眸光清澈見底,“你只是一個女生,我怕你有事。”
“你要是不怕死,就跟着吧。”我勸了這麼久都無果,接下來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勸他。唯今,我自己內心也是很忐忑的,我不是女超人,我在做自己沒什麼把握的事情,也是會害怕。
會擔心結果沒那麼好。
但是凡事都因爲害怕而不去做,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前頭是幽都冥泉,陰灰色的泉水在黑色的河牀上流動着,發出幽幽的響聲。就在河岸邊,飄着一隻碩大無比的眼球。
這一塊區域,好像就只有它在看着。
我慢慢的一點點的靠近,打開了手中的那張紙頭。紙頭果然是一張符籙,符籙上的硃砂血鮮紅無比,看着似乎還能發出火炎一般的光芒。
這血液的氣息,我無比的熟悉。
感覺……
感覺就像是凌翊的血,我抓着符籙的手突然緊了,凌翊必定是無法抽身來親自來幫助我。纔會用了這麼個辦法,在暗中相助我。
張靈川身上的氣息是那樣的冷,冰冷中還有種破煞的戾氣,他抓住我手中的符籙,說道:“我去,它比較沒有戒心,我父親說過,男人生下來就是爲了保護女生的。況且,這個符籙極難開啓……”
“啊?”我有些蒙圈了,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他說這個……
好突然!
突然,我腦子裡就閃過了,在教學樓外面,有個男生主動幫我提書的畫面。這個男生,就是喜歡樂於助人的張靈川。
他當時只說了一句話,“女生不應該拿那麼重的東西。”
不知道是何種原因,我竟然是無比的信任他,覺得他真的只是出於熱心的想要幫我。
我捏着符籙的手鬆了,他直接就拿着這張符籙過去了,灰色的背影,是那樣的高挑瘦長。
寬大的衣服,在風中拂動着。
那張符籙,我也不確定是什麼符籙,只是憑感覺覺得那上面有凌翊的血加持過。
威力上,應該不會特別弱。
殺這隻鬼神,應當是綽綽有餘了。
就見張靈川大步流星的就走上前去,拍了一下那個巨大無比的眼球怪的背後,說道:“嘿,兄弟,發呆呢?”
“誰?”那個眼球怪也很警覺,立刻就轉過身了。
可是張靈川手裡的符籙已經是貼在這傢伙背上,我看見張靈川嘴裡上下觸碰,無聲念得言語,那是道家的金光神咒。
我肯定是背過,才知道。
全文有一百三十六個字,就算是華少,也要念個半分鐘吧。
要是我上去一緊張,肯定是念不全的。
誰知道張靈川好像是能一心兩用,他笑着說:“是兄弟我啊,張靈川,陰陽代理人。以前還給你燒過煙土和洋妞的,你忘了?”
“煙土和洋妞?我怎麼不記得有人給我燒過這個?”那個眼球怪也不傻,誰送過它東西它自然之道。
張靈川騙鬼的把戲,可以點都不天然呆,“抱歉抱歉,我認錯鬼了。大人……你們都長的差不多,我認錯了,抱歉,您別生氣。”
我想着,都說了這麼多話,張靈川如果在心裡默唸,符籙應該是能夠催動了。
張靈川作勢要走,手上也鬆開了那張符籙,誰知卻被那隻修煉到鬼神級別的眼球怪給叫住了,“等等。”
張靈川停在原地,目光和視線能看到我的位置,卻是那樣的淡定自若。他回過頭去,語氣一下變得諂媚起來,“什麼事啊大人?”
“以後記得,給我也燒一份。”那個眼球怪老實不客氣。
張靈川快速的從背上抽出銅錢劍,動作快如閃電的刺中那眼球怪身上的符籙,笑道:“恩,好啊,大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這符籙絕對的厲害,在眼球怪身上催動。
立刻就在它壯碩無比的身上開了無數個如同熔岩地表一般的裂縫,它的整個身體如同被煮熟了烤焦了一樣,散發着惡臭。
“躲遠點……”我剛一提醒張靈川。
眼前的眼球怪突然就爆開了,煮熟的滾燙的肉糜爆炸的到處都是,還兜頭澆了這個張靈川一身。
他可真夠倒黴的,被淋了之後,呆住了片刻。
然後,機械的擡起胳膊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噁心的說了一句:“哇,好臭啊!”
我突然就發現,在我面前曾經溫和儒雅淡然的張靈川,他不僅是個天然呆,他還是個逗比。
我過去的時候,就發現,他在地上一直翻找着什麼東西。
見我過來,趕忙擡頭,看我:“你愣着做什麼,快幫我找啊,找到那東西就能幫你朋友續命了。”
“找什麼東西啊?你至少要告訴我那東西長什麼樣子吧。”我也蹲在那堆爛肉旁邊,把自己的手指頭伸進去,仔細的摸找着。
“就是一本紅色的小本本,用來記錄進出黃泉魂魄的名字的……”張靈川說的漫不經心的。
突然就有兩隻白皙如玉箸一般的手指頭出現在我和張靈川面前,他的手指裡夾着一本紅紅的沾了好多噁心粘液的小本本,語氣有些邪魅的問我:“你們是不是在找這本小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