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着鋼筋混凝土味道的停工大樓內,我一臉淡定地看着面前的張德廣,準備傾聽他的故事。
如我之前所言,我並不知曉沈明全曾經做過什麼,做了那些錯事,給別人帶去多少苦痛。
我面對的,只是此時此刻的沈明全。也許他以前是個壞人,但那些錯事並不能抹殺他如今的善良和正直。
我不清楚經商的人都是什麼心理,但沈明全給我的感覺,並不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專做損人利己的缺德事的商人。
而這一點,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只不過,如今仇家找上門,我也得給對方一個機會,讓他講述復仇的理由。
畢竟,那些冤死魂落入冥界都能回到陽界追魂索命。更何況張德廣這麼一個大活人,我必須得給他機會。
而我之所以這麼做,也是想盡可能化解兩人之間的恩怨,不願有人流血死亡。
因爲按照電視劇裡的套路,每到大結局的時候,總有人要死。
而我,就要盡力避免這樣的結局,有一個歡喜的結局。
沉默良久,張德廣扔掉手裡的槍,無奈地苦笑道:“想不到,我佈局這麼久,甚至不惜傷害無辜的楊若蘭,卻敗在了最後一步······”
我眼睛一愣。
“傷害無辜的楊若蘭?”我眉頭一皺,追問道:“這話怎麼說?難道,她身中血煞噬魂蠱是你所爲?”
他搖頭。
“那幅畫,的確是馮遠翔鬆的。但那天你去調查的時候,是我偷偷拿走的。可惜,你還是破解巫蠱,救了楊若蘭一命。”
我頓時大驚!
“原來,那幅不翼而飛的話,是你偷走的······”
我驚歎不已,現在一想,那天中午除了王燦和我之外,的確就只有他在場。
只不過,當時的我,注意力一直放在馮遠翔的身上,反而忽略了張德廣。
我苦笑一聲,鬱悶地搖搖頭。
“我只是個小角色,雖然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但我畢竟是人事總監。公司的人事變動以及各方面的信息,我都知曉,而且可以及時彙報給沈天星。”
“泄密者?”
他點頭,一點都不覺得羞恥。
“沈氏集團有很多產業,但房地產是重點產業。只要能夠重創新城地產,沈明全的日子就不會好過。可惜,半年前的那場競標,還是失敗了!”
我靜靜地聽着,臉色不悲不喜。
“當時競標失敗,我本想和沈天星解除合作關係,直接拿把刀把沈明全給砍死。但沒過多久,沈天星又找到我,提出了一個更爲大膽且邪惡的計劃。我考慮五分鐘,就同意了!”
我頓時瞭然,然後指了指這個沒完工的大樓。
“就是這個商業中心?”
他點頭,接着說道:“二十年前,那時我只有八歲,有一次正和村裡的小夥伴玩泥巴,正好遇見來青石鎮考察的沈明全。青石鎮地理條件很好,非常適合開發成旅遊景點,經常有人去我們那考察,然後和村裡人溝通交流,瞭解情況。”
我暗暗點頭,作爲迴應。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沈明全竟然盯上了全村人的祖宗祠堂,那一塊風水寶地!”
我微微皺眉,暗歎道:“故事的悲劇,就從這裡開始了啊!”
張德廣的臉色變得憤怒不已,似乎那些痛苦的記憶一直折磨着他,只要他一想起,就會讓他心如刀割。
不知不覺,他淚流不止,再次點了一根菸,狠狠地抽了一口,往天上一吹,臉上的表情非常絕望。
“他打着建設青石鎮的旗號,欺騙村民,用推土機直接推了村裡人視作聖地的祖宗祠堂。然後利用花言巧語欺騙村民,讓他們簽下假合同,以最小的代價拿到了那塊地的使用權。大師,你應該清楚祖宗祠堂的重要性吧?”
我點頭!
祭祀供奉祖先,乃是數千年來的傳統,不僅是所謂的禮數,更是孝道的傳承與彰顯。
沒有老祖宗,哪來的你?
張德廣是八零後,而且出生於農村,土生土長的農村娃,對於祭祖大典,一點都不陌生。
因此,他從小就知道祖宗祠堂的重要性。而且,每當有外人去他們村考察的時候,都能看出祠堂的好風水。
當然,年幼的張德廣自然不清楚什麼叫風水寶地,哪怕是到了現在,他也分不清楚。
“後來呢?”我輕輕一嘆,接着問道:“沈老哥拿到了那塊地,又做了什麼,讓你對他如此仇恨?還有,青石鎮的村民都怎麼了?”
聽到我的問題,張德廣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在井水裡下毒,大多村民全都中毒,一個個像發羊癲瘋似的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我大驚失色。
“那麼,你是如何倖免於難的?”
“當時,我正好生病,一天都沒吃東西。晚上的時候,我媽給我端來一碗餃子,她先吃了一個,然後昏倒在地。而我,就眼睜睜地看着她,慘死在我面前。大師,你說我,該不該殺了那個狗孃養的?”
說完,他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沈明全,眼神中的怒火,似乎要將後者撕碎毀滅。
“撲通”一生,沈明全重重地跪在地上,兩手抱頭,磕在地上,後悔不已。
說實話,我被張德廣說的事情驚呆了。
儘管他說的很簡單,很多事情和細節都一筆帶過。但我能夠想象,那些慘痛的經歷,究竟有多麼讓人絕望。
八歲大的孩子,看着自己的媽媽慘死在眼前,要換做一般人,估計早瘋了;
祖宗祠堂被毀,他一個八歲大的孩子也無法理解,只清楚自己的世界發生了變化;
看着熟悉的小夥伴、村裡的大哥哥大姐姐,一個個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時候,他的世界從一片光明瞬間變成無盡黑暗。
我不知道他被誰救了,也不知道他如何獨自面對那些記憶,一個人活到現在,並忍辱負重接近沈明全。
這一刻,對於張德廣的復仇,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感覺,心裡堵得慌!
看了看跪在地上自責不已的沈明全,我深深一嘆。
“老哥,你有什麼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