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不迭的拿起毛巾把瓶子蓋上。
突然,他停住了……
他像見了鬼似的把毛巾撇了出去。
毛巾擰了下身子撞到對面的牆掉了下來。
毛巾……白毛巾……白裙子……
“咯吱吱……”
衣櫃的門繼續響着,可是那道縫隙卻似乎沒有變大。
樑梓的每個毛孔都被這咯吱聲攪出了冰冷的汗,他屏住呼吸,繼續斜睨着那道縫隙。
陰暗的空間有條白在微微晃動着。
他情不自禁的哆嗦着,於是那白晃動得更厲害了。它好像在向那道縫隙靠近,靠近……
樑梓彷彿看見它走了出來,下面……是一條腿……
“啊——”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下了牀,跑進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門裡,把門關上。
門上沒有鎖,他用力挪過旁邊的櫃子抵住,自己也用力靠過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抓起桌上的菜刀,又奔回到門口。
他盡力平穩呼吸,聽着外面的動靜。
很靜。
非常靜。
他不可置信的支起耳朵,聽到的仍是靜。
他又堅持了一陣,終於確定安全之後癱軟在地上。
渾身是汗,好像所有的水都冒了出來,身子虛脫一般的輕飄,嘴裡也幹得要命。
他舔了舔嘴脣,嘴角鹹滋滋的。他伸了半天脖子,卻什麼也沒嚥進去。
手在桌上摸索着,終於抓到杯子一飲而盡,又把它重重放在桌上。
突然,他一個愣怔,抓過杯子。
杯子,完好無損……
不對,自己明明看到它碎在地上,雖然不知道它是怎麼碎的,但是他的確看到了,而且碎片好像還跳動了一下,可是現在……
他急忙看向地面。
地面很乾淨。
他又看了看杯子。
杯子很完整。
手一哆嗦,杯子掉在了地上。ashu8
它骨碌了兩下,居然沒有碎。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剛剛是……幻覺?
不,現在纔是幻覺吧?
他抓起杯子,用力向牆上擲去。
“啪”的一聲脆響,杯子真正的碎了。
這聲脆響似乎徹底撕破了恐怖,他忽的站起來,將櫃子從門邊挪開。
手放在門把手上,卻又停住了。
他醞釀了半天,輕輕的扭動把手,緩緩的拉開了門……
門外,沒有令他膽戰心驚的白裙子,沒有讓他經過無數次想象構思出來的恐怖的臉。只有桌子、椅子……仍舊堅守着自己的崗位。
他探頭探腦的打量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邁出門。
一步,一步……
臥室……門……牀……櫃子……
他的氣一下憋在了胸口。
櫃子……關得好好的。
他使勁眨了眨眼睛。
的確關得好好的。
怎麼會……
人有時很奇怪,當預計的危險沒有發生倒會覺得有些失望。
他琢磨了半天危險沒有發生的原因,然後戰戰兢兢的走進臥室,戰戰兢兢的走向衣櫃。
手在門把手處停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猛的一拉……
空的。
汗痛快的出來了。
突然,心又是一緊,他奔向廚房。
杯子的碎片老老實實的在牆角呆着。
幻覺,的確是幻覺。
雖然在轉身回到臥室之際好像看到有個白色的東西在身後閃了一下,他也觸電似的回頭去找,可是什麼也沒有。
幻覺,還是幻覺。就像是地震之後會有餘震,幻覺之後仍舊會有幻覺的影子,只是他不明白爲什麼會發生幻覺。
只是那個本子不會是幻覺,雖然他一直很難相信是自己殺了她,可是居然……這是怎麼發生的呢?
每想到這他都要不停的問自己,可是每次回憶他都會捎帶着想起那夜的碎片,然後把它們粘在一起。
當然他最希望的是這個逐漸完整的故事是幻覺,更希望這一切只是個夢,噩夢,他期待醒來。
能夠從噩夢中醒來是一種幸福,它會讓人更加熱愛生活。
只是,似乎沒有一個夢會做得這樣長久。
六年。
這六年發生了多少事,每件事都那麼真實。這六年經歷了多少擔憂與恐懼,每一滴冷汗都那樣沉重。這六年遇到的多少人,江若藍……她出去買菜了。
於是,樑梓將目光繼續放在頂棚。
頂棚上嵌着十幾二十個小燈泡,不知道哪個燈泡要出毛病,正像一直沒頭的蒼蠅般“滋滋”作響。
他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突然發現屋子的格局似乎有了變化,仔細看了看,原來是操作檯齊齊的向外移幾公分,在桌面與牆的空隙處插了幾張樣本,還把梳子和剪刀碼在了上面。
樑梓覺得這樣的設置有些彆扭,顯得操作檯特別凌亂。於是走到跟前拔出那幾張樣本,把梳子也剪刀也摘了下來,然後費力的把操作檯向牆推去。
“滋嘎”——
地面發出了沉重的嘆息,不過,僅是一聲,嘆息便停止了。
樑梓的身子猛的一定,眼睛越睜越大,那尚未消退的血絲此時顯出鮮豔的紅色,似乎就要從眼球上蹦出來。
他一下子跑到操作檯的側面,拼命的把頭貼緊牆面。
在桌子和牆的夾縫中,豎着一個本子。它靜靜的站在那,似乎在等着有人去喚醒。
樑梓伸進胳膊去拿,可是縫隙太小了,手剛伸進去就卡到了。
他拼命的推動桌子,桌子卻像長了根似的一動不動。
他氣急敗壞的想要看看是什麼卡住了桌子,卻不想看到了一雙鞋,一雙白色的鞋。
這雙鞋不是憑空的擺在那裡的,於是樑梓漸漸向上看去——白色的衣裙,凌亂的頭髮,大大的眼睛……
“啊——”
樑梓倒吸了口冷氣,一下坐在了地上。
於此同時他也看清了那個居高臨下瞪着自己的人居然是——江若藍,她的滿面春風又換作了自己進門時的面無表情,不過手中舉着個本子,一個難以辨清顏色的本子。
“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
樑梓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頭頂的本子,它彷彿正在慘白的燈光下掀起冷笑的脣角。
他艱難的扭轉頭,頭像生了繡一般,在脖子上發出“喀喇喀喇”的聲音。
縫隙中的那本日記依然沉默的立在那,彷彿在看自己將要做怎樣的選擇。
樑梓慢慢直起身子,站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