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也沒在府外等久了,屋子裡一時半會兒那些睡下去的老爺夫人少爺們卻是起不來的,元鳳卿直接讓人將馬車駛去了夫妻倆的小院,先是回院子收拾洗漱了一通,吃了些東西墊肚子,這才往主院落那邊去回話。
太夫人是早已經歇下了的,如今根本就是起不來,雖然是長輩,不過卻也是有些失禮了,讓蘇麗言拿到了把柄,大老爺衣着勉強整齊,不過卻不像平日那般風氣高潔的模樣,反倒是顯得有絲狼狽,連鬍子都沒理順了,有些亂糟糟的樣子,衆人坐在了太夫人的院子裡頭,聽蘇麗言說了今日回去的詳情,見蘇麗言沒提起太夫人,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樣子,大老爺原本準備了滿腔想要堵她回去的話,卻是生生憋在喉間,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十分難受的樣子,只能暗自訕訕,冷哼她識相。
衆人原本早已經是進入了夢鄉,睡到正香甜時不得不被人拉起來,此時臉色哪裡有好看的,都板着一張臉,不過礙於規矩,卻是發作不得。蘇麗言心裡爽快,沒想到規矩對自己來說是麻煩,是一項束縛,可是對於旁人來說,同樣是如此,看來這是一把雙刃劍,能傷自己,自然也能制着別人,往後用得好,也並不只是一味捱打了。她心裡痛快,看到二夫人王氏頻頻打哈欠,眼神不住催促她,顯然是要她趕緊說完了大家夥兒好散了回去睡覺,蘇麗言卻是裝着沒明白般,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
大老爺眼皮兒不住打架,暗地裡拿袖子捂着嘴打了好幾個哈欠,嘴皮不住抽動,眼見着忍不住快發火了,耳旁蘇麗言還在不住的囉裡巴嗦,正要撕下臉發作時,蘇麗言卻是眉眼一斂,微微頓了頓,便是停住不說了。大老爺剛欲開口,見此情況,一腔的火氣與不滿,又只得嚥了回去,幾次三番如此,便是他再好的脾性兒,也忍不住想跳腳,不過蘇麗言卻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折磨了衆人一通,見衆人強加忍耐的樣子,她心裡痛快了,秉着給個巴掌,就得賞顆甜棗兒的法子,又甜甜笑着說道:
“今日回門時孃親要兒媳孝順公婆敬重太夫人,回來時也就晚了些,沒料到公公婆婆和二叔二嬸大哥們都睡着了。”她話音剛落,大老爺臉上就黑了大半,有些掛不住,正欲開口,蘇麗言卻是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接着道:“臨走時祖父準備了禮物,託麗言送給長輩和兄長嫂嫂們,麗言卻是沒料到太夫人今日已經是睡了的,只得明日再給了。”她這麼一說,黑沉了臉的在場諸人等,臉色均是好看了許多,二夫人王氏眨去了因哈欠眼底生出的淚意,臉上倒是露出滿意之色來。
睡得正香甜,被人給拉了起來,又是如今這天寒地凍的時候,任誰心裡也是不舒坦的,更何況眼前諸人對蘇麗言不滿的又是居多,可如今聽到說有禮物,這心裡感受又是不同,太夫人在內屋裡頭,聽到外頭的話,心裡跟貓抓似的,恨不能也立即起身來,想要收到禮物。原本太夫人也是大家出身,孃家如今雖然是沒落,可也是出身大家,從小銀錢缺得並不厲害,嫁給元老相公之後,元老相公胸懷大志,一路又官運亨通,理財也是有道,太夫人在銀錢上頭還沒覺得緊張過。
可惜花無百日紅,元老相公一去,元家就開始走了下坡路,在新帝的人選上頭更是站錯了位置,被如今繼位的永定帝清算之後,元家窮得簡直就快當褲子了,不止是元家老太爺積攢了一輩子的家當打了水漂,連京城居住的房屋都被收了回去,更別提衆人的積蓄,就是真到了當褲子的地步,元家卻是拿不出一件像樣的褲子來,爲了保住一干人的命,可是被新帝搜刮得乾乾淨淨的,才放了他們回鄉。
幸虧大老爺無意中發現了自己父親與蘇秉誠通的信,與他說定了小兒子與蘇麗言的婚事,這纔在蘇秉誠的幫助下回了鄉里,不然這麼一大羣人,不止一路上吃喝拉撒,估計連回程的馬車,元家也是僱不起。太夫人從出生到現在,在孃家時生活不提有多金貴,可也是錦衣玉食的,倒還是第一次嚐到這種勒緊了褲腰帶的滋味兒,雖然心裡瞧不起蘇家這樣的生意人,可也難免將這些沾染了銅臭味兒的黃白之物瞧得緊緊的。
沒有窮過的人,永遠理解不到貧窮到極點之後的那種絕望滋味兒,太夫人聽到蘇麗言有禮物發放,如今的元家雖然還有蘇麗言的嫁妝支撐着,可誰又會嫌棄銀子多了礙事?更何況以蘇秉誠的德性,以及當初月桂對她的忠心,送出來的禮物,價格肯定不會便宜到哪兒去,好東西誰不惦記?蘇麗言這丫頭就與她不對盤,這兩天還鬧過一場,她嫁妝又被自己收在了手裡,指不定心裡怎麼埋怨她,今日晚間蘇秉誠給自己的東西收在她手裡,明兒送到自己手上時,說不定就是縮了水的。
太夫人越想越是覺得有些睡不住,不過之前她心裡不滿,有意沒起了身,賴在溫暖的被窩裡沒出去,此時要爲了禮物出去,面子上卻是繃不住,可不去收了那東西,今晚卻是睡不踏實,越想,太夫人就更是沒睡意,連忙就故意大聲的嘆了一聲氣,翻了個身,發出西西索索的聲音。守夜的婆子聽到她的動靜,也是從小就侍候在太夫人身邊的,對她最是忠心不過,也多少知道她的性子,元家出事她也是一道捱過來的,自然理解太夫人心裡的想法,錢財再少,也要掌握在自己手裡纔好,連忙就大聲說道:
“老夫人,您可是醒了?”一邊說着,一邊就衝牀榻邊走了過去,伸手撩開了牀幔子,果真看到太夫人已經抱了被子坐起身來,衝她直是擠眉弄眼的,嘴角還帶了笑意,這婆子就微微點了點頭,一邊聲音又是放大了些:
“可是將您給吵醒了睡不下了?”主僕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婆子已經取了掛在牀頭邊架子上的衣裳取了下來,替太夫人穿了起來。
“唔,鳳卿和他媳婦兒可是回來了?我這心裡頭總是不踏實,剛迷迷糊糊的,聽到動靜了。”太夫人慢洋洋的說了一聲,擡了胳膊任由貼身的婆子替她穿着衣裳,一邊又探頭往外看了看。
外間屋子的聲音如此大,蘇麗言說到禮物時又是有意放大了音量,哪裡就能聽不見了,明顯太夫人早已經是被吵醒了,偏偏是聽到有東西拿時才故意起身,不過此時蘇麗言也不揭穿她,本來這東西就是要送元家人的,蘇秉誠準備禮物這話原也不假,她又不像太夫人所想像的會昩了人家東西,不過是太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她蘇麗言就是再貪錢,也斷不會在這樣的小事上頭落了人口實,因此聽見太夫人這如同解釋一般的話,她也就是跟着站起了身來,低眉順眼道:
“都是孫媳回來得晚了,吵醒了太夫人睡眠,還累太夫人擔憂記掛,倒是蘇媳的不是了。”元鳳卿聽她說得恭敬異常,語氣也溫柔又清甜,可偏偏這話聽起來就是有些不對味兒,內屋裡頭太夫人也是半晌沒說話,顯然再厚的臉皮,被她這麼一說,也是有些受不了,估計是噎着了,元鳳卿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覺得這妻子當真有些意思,擡頭就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態度就是默許了她說這話的意思。
雖然說得太夫人尷尬了,衆人多少也覺得不自在,不過仍舊是厚着臉皮留了下來,收了蘇麗言發的東西之後,才各自拿了東西收滿意足的回了院子。唯有大郎君元鳳舉,就算是在拿到東西時,也是滿臉不高興的樣子,鼻孔擡得老高,看蘇麗言的目光裡帶了輕蔑和高傲,饒是如此,他也是留了等拿到東西之後,才帶了大少夫人賀氏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