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今年也是瞧出來恐怕不太平,旱災一事到這兒恐怕已鏜是落實了,到六月中了,還未下雨,反倒一天到晚越來越熱,她來元家路上時就看到兩旁道路的水田都幹了,田裡半青不黃的稻子隱隱有乾枯萎死的趨勢,恐怕今年顆粒無收是真的了,但京中新皇登基沒有幾年就出了這樣的事兒,蘇家做生意的,接觸的人魚龍混雜,消息最是靈通,私底下已經隱隱聽到有人說新帝不賢,以致天降大禍的流言傳來。
這樣的話可是殺頭的大罪,偏偏有人敢說了出來,而且傳得連許多人心下都知了,恐怕要惹出大事兒來,華氏心裡隱隱覺得不太平,但她只是一個婦道人家,也不願意多想,反正像她們這樣的內宅婦人與國家大事也掛不上勾,一天到晚總歸只圍着內宅轉罷了,因此最多擔憂的也只是柴米油鹽的事情,不過因女兒自個兒得立了家門,沒有元府護持着,萬一今年出了個什麼事兒,她還怕蘇麗言吃虧,原想着從蘇家撥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丁過來自己心裡才踏實着,可又怕有人說嘴令蘇麗言心中不適,因此這兩廿猶豫着沒提這事兒,此時看元家有人上門來作客,這心裡頭的擔憂纔算真正放了下來。
“孃親放心就是,縱然咱們家沒人護着,女兒也是吃不了虧的。”蘇麗言這話說得極爲斬釘截鐵,她心裡敢肯定元大郎私底下肯定有自己的營生,至少以他之前表現出來的實力?不像是一個分家出來之後會任由老婆孩子孤苦無依的人,不過這些想法只是她心裡頭猜的,事情未明之前也不好就與華氏說了,但安撫華氏卻是免不了的,又哄了華氏一陣,看着天色不早了,華氏也怕自已留在這兒影響了她休息,因此嘴裡又叮囑了好幾句,這才依依不捨的回自己房去了。
連瑤端了水進來時?就看到蘇麗言倚在牀上,一手護在肚上,一手拿着書本靠在燈邊看,那雪白似凝脂似的臉龐襯着那幽黑得泛藍的長髮,更是白膩得驚人,周邊籠罩着一股謐靜的氣息,令人心中的煩熱也沒來由的消減了幾分。連瑤出去一趟回來額頭上就見了汗,但她如今對蘇麗言侍候得越發周到,就連這樣打水的小事也是自己親手去做,不假手旁人?以示對蘇麗言的忠心,一進來看到這樣安寧的情景,她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不過走動間依舊是被蘇麗言聽到了衣衫磨動的聲音,轉了頭望着她:“回來了。”
“嗯。”連瑤點了點頭,先是將盆子放在木架上,一邊擰了帕子,替蘇麗言擦過手了,這纔有些歡喜道:“夫人,奴婢剛聽送水來的連歡說?井裡又出水了,而且這水還喝着十分甘甜,當真是小郎君帶來的福運!”她動作輕快?嘴上帶着笑,蘇麗言動作一頓,想到自己那天晚上確實只弄了最多兩桶的空間水進井裡頭,卻不料至今卻是接連聽着好消息,她裝作無意間撫了撫頭髮,以掩飾自己剛剛一頓的失態,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接着才道:“你是說水井又出水了?”
井裡自從六月初開始?就已經極少再浸水出來?不是說不再浸了,不過那速度卻是極慢?恐怕四五日的時間才浸得出約摸一臉盆的模樣,這樣浸的速度跟沒浸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元家人前幾日還愁眉苦臉的,這會兒連瑤一看到連着兩日井中都出水,倒是當真放了心,一邊抹了把額頭的汗,強忍着那火辣辣的熱感,一邊點了點頭:“出水了,奴婢之前還擔憂着,不過連歡說今日恐怕夫人與郎君就能沐浴用水了,這水與之前出的速度差不多,但唯一奇怪的,卻是隻得中間那口老井出水,不過如果出水速度不減,這樣也是夠用的。
連瑤自獨當一面以來,做事伶俐了一些,說話也比之前多了分寸,這會兒一句話就令蘇麗言聽出門道來。蘇麗言一聽到出水的只是中間那口老井,就想到自己注水的井來,當下心中斷定是與自己的溪水有關!剛剛被連瑤一說,她還險些都以爲自己肚子中的孩子當真是帶來了井水,不過現在聽出水的只得一口井時,她頓時就明白了過來,雖然不知道爲何只注入兩桶的空間溪水,井水卻是不停的浸出來,但她這會兒卻是真真正正的放下了心。
之前她還擔憂着自己時時得注些水進井裡去,以維持衆人生活與日常所用,倒不是她空間溪水會減少,她之前已經進空間看過了,那溪水之前是多少,注進井裡之後根本未變化過,溪水是應有盡有,而她擔憂的,是自己不能自由出入井邊的問題。能僥倖出去一次已經是極幸運了,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與元鳳卿在一塊兒還能抓到空閒偷跑,這樣的時機可不多,再加上元大郎此人精明似狐,之前她出去井邊一趟,第二日井裡就出了水,若不是接着就暴露出她懷孕的事兒,將事情掩蓋了過去,恐怕這事兒還真不容易被她圓過。如果再來回,恐怕元鳳卿生疑是絕對的!而現在井水因‘喝過,空溪水之後,自己再像以前一般出了水,這樣正好就藉由自己肚中孩子的事情,將異常掩蓋了過去。
越想蘇麗言越是興奮,不過她一向慣會掩飾自己的表情,因此連瑤也沒注意到她一瞬間嘴角彎起的笑意,更何況此時連瑤自己都興奮異常,原本缺水的事兒像一個緊箍咒兒緊緊縮在衆人脖子上,這會兒危機解決了,她心裡的興奮自然是可想而知,就算是看到了蘇麗言臉上的笑,也只會當她與自己一般興奮而已,根本不會多想。
這會兒蘇麗言雖說聽連瑤提起怕井水不再浸的問題,她表面點頭表示贊同但心裡卻隱隱覺得那井水從此該是不可能再會出現缺水危機,雖然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不過總歸是又表明了空間的神奇性,蘇麗言與連瑤說了陣話,又讓她打了水過來自己洗了個澡,還令廚房燒些水,等會兒備着讓元鳳卿回來再說,她自個兒拿了本書靠在牀上,歪着漸漸就閉了下眼睛。
元大郎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也不知道與客人們說了什麼話,耽擱到這會兒纔回來,他一進來蘇麗言就已經聽到動靜起了身,自從有了空間之後,雖然說吃了空間裡的東西,是耳聰目明瞭,可這五感太過靈敏有時候也是壞處,一丁點兒響動她就能聽得清楚,晚上時睡覺不容易睡得着,要極安靜的環境她纔好睡這會兒元大郎回來,雖說已經很小心了,但蘇麗言本來就記掛着不敢真睡了過去,因此一聽到動靜連忙就睜開了眼睛:“夫君回來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連忙將書本壓在一旁的案几上,自個兒穿了鞋子要下地,元鳳卿卻是搖了搖頭,示意她繼續歪着,只是自個兒將衣襟往兩邊拉了拉,喚了人送熱水進來,一邊道:“你自個兒躺着我這兒不用你侍候,免得酒氣薰着了你。”其實他並未喝多少酒,那竹葉青雖好但元鳳卿一向不愛杯中之物麻痹自己的理智,因此喝得不多,那些酒幾乎都灌進了兩個中年文士口中,兩人被送回去時,已經不醒人事了。
但元大郎卻是看老婆睡得紅潤的小臉,想到她昨日吃到魚時嘔吐的情景,依舊是沒讓她過來,等熱水送過來之後自己進小室痛快洗了個澡一邊擦着頭髮出來身上只着了一件單衣,並未拉得嚴實了露出一片結實光滑的胸膛來,肌肉線條隱隱露出像是蘊含着無窮力量。平日元大郎人看起來消瘦,倒是沒料到衣裳下頭身材十分有料,蘇麗言看了一眼,見他走過來,臉頰微微有些泛紅,他人還未走近,一股澡豆的清香味兒就先傳了過來,元鳳卿將頭髮擦了擦,任由一頭烏黑及腰的長髮散在身後,將老婆摟進懷裡,一把抽出了她捏在手中的書本,漫不經心開口道:“井裡出水了?”
蘇麗言點了點頭,知道他應該是猜了出來,更何況不知道爲何,就算這事兒府里人沒說,但蘇麗言依然相信他將事情都掌握在手中,這人掌控欲極強,性子又霸道,以前在元府之時說不定就安插了不少釘子,搬了新家應該也是如此,這事兒只是小事,她沒必要瞞着,因此也就承認了。元鳳卿俊美的臉龐擱在她頭頂之上,將她之前捏在手中的書翻了翻,一邊開口道:“今日來的兩人分別姓姜和文,都師從於大家柳齋,此人名滿天下,許多有識之士幾乎都是他的門生部下,那柳士好酒,我希望能讓此人爲我所用,”元鳳卿說完頓了頓,伸手勒着老婆身子,動作輕柔的將她輕鬆的提了轉個圈,面對自己,目光冰冷卻認真:“但如果麗言不願,或者有爲難之處,爲夫也不願意逼你。”
他這話生生的讓蘇麗言打了個寒噤,手腳一涼,避開了元鳳卿的目光,臉色微白,不過卻仍舊是露出溫婉的笑意來:“夫君說的是哪裡話,若是妾身能夠幫忙,自然是義不容辭。”她從元鳳卿這一句話中已經聽出了元大郎的意思,他對自己有懷疑,雖然這事兒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不過此時被他頭一次真正提出,仍舊是令她心裡惶恐不安,他未挑明到底是什麼,恐怕一來是他心中不確定自己到底有什麼奇異之處,二來也是不想破壞兩人之間如今的夫妻情份,蘇麗言心下清楚,此人狡猾無比,心眼又多,恐怕不論是她當年受傷有了空間之事,還是後來的一切種種變化,他都瞧在心中,蘇麗言心下發寒,不過他一句不願意強逼,卻是令她多少鬆了一口氣。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元大郎心中倒不是有多失望,畢竟他不是全將招攬人手的希望壓在蘇麗言身上,元鳳卿爲人強勢,也沒有想過靠老婆來爲自己做事,可能以前有將蘇麗言當成一個有用的,而且可以爲他所用的人,但如今心態變化之後倒是變得比以前想要的更多,說出這些話,爲的不過是試探而已,但結果如何已經可以得知,他心中說不出是個什味兒,但失落肯定是有的,幸虧他爲人強悍,心理亦比普通人強大,說完這話之後?勒了勒蘇麗言的腰,將頭又靠在了她小腦袋上。
蘇麗言對他沒有再追問與死纏爛打的做法心裡也是有些感激,這會兒他不問話,蘇麗言倒是想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她仍是開口道:“夫君,姜先生與文先生可是爲您所用的?”
雖然今日元鳳卿與二人平起平坐,但韋氏與李氏的態度卻着實引人深思,不像是來作客的一般客氣,反倒對她隱隱帶着恭敬?再加上之前元大郎話中所說的招攬之意,令她心中更是篤定,因此這話雖然是開口發問,但語氣卻是肯定,原本還以爲他說不定不會回答,畢竟剛剛他說的話,蘇麗言也是沉默着避過的,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元鳳卿卻是表現出他大方的一面,點了點頭?肯定了蘇麗言心中的猜想,開口道:
“不錯,姜懷與文來正是爲我所用?你過幾日再撥兩個小廝過去,侍候他們就是。”元鳳卿說完,也好像意識到了最近院裡貌似不夠住的感覺,一來人就覺得院子小了起來,照理來說那韋氏二人是婦人,該住內院,但因姜文二人相對蘇麗言來說是外男,因此又不便回來?否則有喧賓奪主之嫌?可住外院,兩個婦人在一堆男僕小廝裡又多有不便?元大郎眉頭皺了起來,再想想之前元家簡單的人口?拍板決定:“蘇夫人如今還留在府中與你作伴,她是當家作主慣的,正好可以讓她幫着招攬些人手,或者是可以再在山中修建幾棟宅子,以備不時之須。”
他這話的意思,倒像是以後還有人來似的!蘇麗言心下一凜,不過嘴上卻是恭敬應是,元大郎倒是知人善用,連前來作客的華氏也被拉了壯丁,她一邊心裡捉摸着找人的事情,一邊拿了帕子替元鳳卿絞着溼發,兩人說了一陣話,蘇麗言心中的擔憂卻是不止沒減,反倒更盛,元鳳卿這到底是要做什麼?招攬文人大儒爲自己所用,一般來說那都是當官幹大事的人才會做的,他一個被貶世家的郎君,如今竟然幹起了這樣的事,顯然背後圖謀的,不止是一兩點。蘇麗言心下更添擔憂,但嘴上卻未說什麼,待他頭髮幹了,二人這才熄燈睡下了。
第二日蘇麗言起身就想着昨日元鳳卿交待的事情,先是喚了連瑤幫着找些工匠等準備修建宅子,至於地契的事情,既然元鳳卿都說了建宅子的話,他自然是會將一切辦得妥當,華氏在一旁聽得分明,心下不由歡喜,在她看來如今蘇麗言住的院子實在是太小了些,一個院子簡直連她幾間房的面積都不如,深恐女兒住着不方便,這會兒一聽要找人建房子,當下不用蘇麗言說,自個兒就將事兒攬了過來,蘇麗言也不與她客氣,不過她要忙的事情不少,還要招些下人才是。
連瑤在一邊聽着她吩咐,一聽到蘇麗言說要找牙婆子,頓時愣了愣,眼睛珠閃了閃:“夫人的意思是說,如今院子裡侍候的下人不夠了?”
許是這話與丫頭們切身相關,連瑤一開口,屋裡侍候的小丫頭都豎起了耳朵,連外頭聽到風聲的兩個小丫頭也豎起了耳朵來,元海家的正是準備送了茶水過來,一聽這話,心裡不由一喜,連忙放慢了腳步,就聽蘇麗言說道:“是有些不夠了。”說到這話時,蘇麗言頓了一頓,像是抿了一口茶水,許氏才聽她接着道:“郎君昨兒請來的客人,往後該是會留在元家了,也不好叫客人身邊連個侍候的人也沒有,因此準備買上一些下人,也好有個照顧的,更何況房子一旦修大,身邊要侍候的人肯定是少的。”
因當初蘇麗言嫁到元家時,蘇秉誠爲了表示自己的避嫌之意,並未派多少陪房與陪嫁,嫁妝等都是交給了元家人打理,蘇麗言身邊也只跟了一個蘇玉,可惜最後蘇玉性子跳脫,被蘇麗言送回了蘇家,如今她身邊得用的,就是連瑤一個人,平日大多數事情都交由她去做,兩個小丫頭只是做些雜事而已,連瑤雖說事情做得多了些,但心裡頭卻是歡喜的,多事做,就是表明蘇麗言對她越發器重的信兒,因此這會兒聽到蘇麗言要招人,她倒是最害怕的。
如果照以前元家人的規格來說,夫人身邊最少該有一個嬤嬤兩個一等的大丫頭,與四個二等丫頭,以及粗使的丫頭婆子等,如果是管家的夫人丫頭嬤嬤的更是得多一些,可以將身邊下人當左右手使喚,不過蘇麗言分出元家之後身邊侍候的人一向少,以前在元家餘氏也並未與她安排,連瑤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此時冷不妨的聽到自己的權力要被分去了一些,心裡不由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