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媽媽等人辦完了事,留下兩個婆子守着,走到外間,見大老爺和大夫人已經換上了孝服,兩人坐在那一言不發,垂頭喪氣的。姚媽媽打從心眼裡瞧不起這兩人,敷衍的福了一禮,帶着僕婦們走了。
俞氏懊惱道:“老爺,這三叔怎麼還不來?他再不到,老太太的東西可就歸了明允媳婦了。”
李敬義哼了一聲,有些泄氣道:“老三那個病秧子,來了也指望不上。”
俞氏撇了撇嘴:“那不一定,咱們現在是勢單力薄,三叔來了,又不需他動手,只要他跟咱們一條心,這事就好辦。”
李敬義心煩的瞪了俞氏一眼,埋怨道:“都是你這張破嘴,我不是早警告你,在老太太跟前說話小心着點小心着點,這下好了,壞事了吧!”
俞氏叫起屈來:“怎麼怪上我來?我又沒在老太太跟前說什麼不好的話。”
李敬義黑着臉道:“你一會兒拉着祝媽,一會兒又拉着春杏,打聽這個打聽那個,也不知道避諱着點,老太太能不對咱們存疑心嗎?”
俞氏更委屈了:“這不是你讓我去打聽的嗎?”
李敬義眼睛瞪的滾圓,粗聲道:“你個蠢婦,我讓你打聽,你也不琢磨琢磨該找誰去打聽,祝媽她是死心眼,眼裡只有老太太,你問她?她不給咱捅簍子纔怪。”
俞氏見老爺面色不善,雖然心裡委屈,卻也不敢頂嘴了。祝媽是老太太跟前最得意的婆子,老太太那點底細,祝媽是最清楚的,不找她找誰?況且祝媽是李家的老人。誰知道她會心向着外人。這一次,算是栽了。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俞氏弱弱的問了一句。
怎麼辦?李敬義這會兒也是六神無主。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老太太會來這麼一手,做的這麼絕。之前他是氣昏了頭,急紅了眼,沒有考慮周全。就跟明允媳婦鬧起來,這下。大家撕破了臉,他還落了個大不敬大不孝的惡名,最讓他頭疼的是。明允媳婦簡直是塊鐵板。油鹽不進的,根本沒把他這個做大伯的放在眼裡。真是一招棋差,落了下風,能不能挽回局面都難說了。
“現在急也沒用了,還是等老三來了再說,我估摸着他能趕上老太太頭七。等老太太滿了頭七,再來計較這事。這幾天,你給我放聰明點,把樣給我做足了,不要再跟明允媳婦爭執。”李敬義無奈道,現在耽誤之急是要把先前丟的面子給補回來。
林蘭出了靈堂,見所有大門都直直打開,扇扇皆用淨白紙糊了,廊檐屋角的燈籠也全換上了白燈籠,丫鬟僕從一色的白衣孝服,沉默的忙碌着。
外頭孝棚很快搭起,僧衆也及時到位。李敬義守靈,李明則負責接待男賓,林蘭負責接待女眷,一直躲在綴錦軒的李明珠也露面了,一身孝服跪在靈堂不起眼的角落。
說起來,李家的親眷除了葉家和丁家,都不在京城,加上李家如今不似以前風光,明允在朝中的地位又很微妙,所以,需要前往報喪的人家並不多,有些人家還不一定會來……對此,林蘭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世態炎涼原本如此,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
不過,還好明允以前的同僚,裴家陳家寧家丁家還有靖伯侯府都派了人來探喪,葉家大表哥也來了,讓林蘭和李明則頗感意外的是,四皇子竟然也派人來,不過行事低調,上了柱香就走了。
但李敬義聽到四皇子的名頭,內心震動不已,吃不準這四皇子是看在二弟的面子上來的,還是衝着明允來的。若是衝着明允來的,那他是不是該重新掂量一下?萬一明允將來真能有大出息,他還是不要跟明允媳婦鬧的太僵纔好。
在老太太過世第三天,李家的三老爺李敬仁和兩個兒子趕到了。
李敬仁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一路辛苦奔波,折騰的只剩半條命,要不是兩個兒子攙扶着,立時就要倒下去。一道李府,看見府門前扎的大白綢huā,掛的白燈籠,李敬仁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大兒子李明棟趕緊替他揉背順氣,哽着聲勸道:“爹……您別太難過,老太太這是喜喪……”
二兒子李明柱也勸:“爹,您千萬保重身體。”
李敬仁定了定神,哇的一聲哭出來,踉蹌着往裡奔:“娘……兒子不孝,兒子來遲了……”
林蘭歪在偏房的榻上稍作休息,都三天沒怎麼閤眼了,剛迷糊,就被一聲嚎啕給驚醒。林蘭直起身子問:“外面是誰?”
銀柳說:“奴婢去看看。”
如意進來報:“二少奶奶,三老爺到了。”
林蘭驚的睡意全無,霍然起身,忙出了偏房。這幾日她一直在等這位三伯父,而且是一種備戰的心態在等這位三伯父的到來,李家三位老爺,已經出了兩個極品,林蘭實在不敢對三伯父抱有什麼希望。這三天,大伯父還算安生,孝子賢孫的模樣做的不錯,哭的還算賣力,幾度傷心欲絕,但林蘭知道大伯父不過是一時想不出什麼好辦法,要是三伯父和大伯父聯起手來……林蘭不是怕他們,實在是現在情勢不容樂觀,秦家那邊肯定恨毒了明允,若是這個時候李家傳出叔伯跟侄媳婦爲爭遺產大鬧靈堂的醜聞,就是給秦家拿到話柄,那就真的是災難了,她不得不顧忌啊!
李敬仁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在棺材上亂扒,想要再看老母親最後一眼,明則和明棟死死拉着,一力勸慰。
“爹……您節哀吧……”
“三叔,老太太您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李敬義也抹着淚,帶着哭腔道:“三弟,你就讓母親安心的走吧!”心說:三弟,你這戲演的真夠賣力,在家時怎不見你這般孝順?
李敬仁捶胸頓足哭喊着:“娘啊……兒子不孝啊……兒子都沒能給您老人家送終,兒子不孝……”哭到傷心處,李敬仁再也支持不住,暈厥過去。
林蘭一出來就看見三伯父倒下了,忙道:“快把人扶進偏房放平了,銀柳,去取我的藥箱。”
衆人七手八腳的把李敬仁擡了進去,林蘭用銀針在他的人中和液門穴,李敬仁緩緩甦醒,一醒來又是哭,大家怎麼勸也勸不住。
林蘭看三伯父面色晦暗,顯然身體狀況很不好,若再這樣哭下去,怕是情況不妙。忙開了副鎮定安神的藥,命人速去煎了來。
好不容才讓三伯父安靜下來,林蘭累的一身汗。明棟跟明則相熟,拉着明則戚然道:“父親身體不好,我們已經儘快趕過來了,沒想到,還是來晚了……”
明則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多想了,照顧好三叔的身體要緊。”
明棟黯然點頭:“堂兄,辛苦你了,有什麼需要,你只管吱聲。”
李敬仁平復下來後,哀聲問道:“老太太臨終可有什麼交代?”
一屋子的人皆沉默,李敬義看看林蘭,開口道:“三弟,你一路辛苦,剛又傷心過度,還是先休息一會兒,這件事,爲兄稍候再跟你說。”
李敬仁執着着:“不,我現在就要知道。”
想想自己沒能趕上送老母最後一程,已經是終身遺憾,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母親臨終有什麼交代,有什麼心願未了,他這個做兒子的,也好幫母親了卻心願。
李敬義琢磨着,現在當真不是說話的時候,若是他說母親把東西交給了明允媳婦,那不就等於他承認那是母親的遺願?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若是明允媳婦出來說話,那他怎麼辦?反駁嗎?再鬧一場?在沒有把握之前,他是不會再跟明允媳婦起衝突的。李敬義不禁氣悶,這三弟怎麼這麼傻呢?他都說的這麼明白了。
林蘭也是猶豫,別看三伯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萬一跟大伯父一樣是個財奴,聽說老太太把東西都交給了她,也不依不饒的鬧起來怎麼辦?這大白天的,前來祭奠的人雖然不多,但還是有的,要是鬧起來,就好看了。
祝媽媽看二少奶奶神色不定,猶豫片刻,便出來說話:“三老爺,老太太臨終有遺言,李家以後就靠明允少爺了,老太太把她的東西也交給二少奶奶,由二少奶奶妥善保管。”
祝媽媽說的很委婉,老太太是把東西交給二少奶奶妥善保管,而不是給了二少奶奶。
李敬仁聽着又抹淚,點點頭,也沒說什麼。
祝媽媽和林蘭面面相覷,這三老爺的反應有點出於她們的意料。不管怎樣,林蘭還是暗鬆了口氣,只要三伯父不在這裡鬧起來就好。
李敬義愕然的看着三弟,三弟是傷心過度人傻掉了還是怎麼的?就沒點意見?他可還指望着三弟跟他統一戰線,奪回遺產呢!
李敬義再三忍耐,才剋制住自己的情緒,罷了,等三弟清醒些再跟他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