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劉文錦所爲何來,沈放是心知肚明的,原本就想着|要當面跟自己說說,那就說說好了,反正對方的後臺相當硬,實力相差那是天囊之別,不是靠耍點陰謀詭計可以搞定的,大不了到時候他說他的,自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是了,不料他老同學任雪一到東平,就幫了自己個大忙,這下就算想要敷衍了事,起碼也得好好做做樣子才行,否則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回到招待所已經是凌晨,找來工作人員將劉文錦跟任雪的房間安排好,考慮到他們旅途勞頓,主要還是沒想好託詞,沈放便讓他們先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也不遲,偏偏劉文錦一點兒憐香惜玉的心思都沒有,看都沒看有些萎頓的任雪,徑自咧嘴笑着說哪還能等到明天,剛纔在醫院的時候都差點沒忍不住。
心想你五大三粗一男人熬熬夜當然沒事,你到大街上裸奔一夜我都懶得管你,但人家任醫生遠道而來,又幫了自己的大忙,怎麼也要好好款待纔是,只不過小縣城的條件實在太過簡陋,等她回到黃州一定要讓關薰平好生替我招待一下,沈放這樣想着,也懶得搭理劉文錦,轉向任雪柔聲說了些感謝的話。
任雪確實是有些累了,出於禮貌才很勉強地衝沈放笑了笑,她說自己是出公差偷偷跑過來的,時間真的比較緊張,如果沈放不介意的話,還是連夜把事情談完,好儘快趕回省城去搭班機。
既然任雪也如此堅持,沈放也就只得主隨客便,讓他們先回房間洗個熱水澡去去乏,然後再到自己房間坐下來慢慢談。
關於沈放的種種,報紙雜誌上都有長篇累牘的報道,老同學劉文錦也拍着胸脯保證,說這世上如果還有人能幫到她,便只有沈放了,還告訴了她一些外界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沈放是如何搞垮新泰的,他劉文錦又是怎麼纔有今天的,聽了這些的任雪多少有了些底氣,但在來黃州之前心情仍然非常地忐忑,畢竟這件事非同小可,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懂得趨吉避凶,像劉文錦這種爲了鈔票連命都不要的傢伙畢竟是少數。
因爲有着這樣的顧慮,任雪起初並沒有將事情的始末和盤托出,只大略地告訴沈放,有一筆總額在二十億左右的黑錢,只要能想辦法把這筆錢神不知鬼不覺地套出來,當事人決不敢聲張,更不敢明目張膽地展開調查,這是千載難逢的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在沈放看來,任雪似乎並沒有太多的社會閱歷,也不太精通怎麼與人打交道,她這個誘餌拋得太過明顯了,是個腦筋會轉彎的人也知道,黑錢的背後必然伴隨着強大的黑暗勢力,而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錢套出來,除非你會傳說中的小鬼搬運術。
一旁當聽衆的劉文錦眼見沈放神色不對,趕緊搶過話頭來,介紹說任雪的父親曾是國家某部級機關的領導,知道許多不爲外人知的隱秘,那筆二十多億的黑錢,其中有一大部分來自九三年特大洪澇災害的救災款,其中有國內外的捐助,也有政府的撥款。
任雪皺着眉頭,既然話已經說開,她也就不再刻意隱瞞,有些難過地告訴沈放,她父親並不是一個爲民辦事的好官,從地市級到省部級再到中央,二十多年來利用手中的職權貪污受賄挪用公款以千萬計,父親之所以能一帆風順走下來,並不是他運氣好,也不是他有背景,而是因爲他是一家名爲“落日”的神秘俱樂部的成員。
沈放忽然想起來一個人,便沉吟着問任雪,這家落日俱樂部是不是專門爲官員洗黑錢的?
任雪頷。回憶說她曾經誰父親參加過俱樂部地一次聚會。到場地人除了服務員和主持人外。俱都裹着披風帶着面具。之間也根本不做任何交談。面對面也很難知道對方是誰。不過她當時很意外地現。在那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所有人都有一個明顯地特徵。那就是視金錢如糞土。這不是說他們清高。而是爲了一件普普通通地東西、爲了一個女人。幾十萬幾百萬砸下去也沒一個心疼地。
話說到這個份上。沈放覺得不能再含糊其辭下去了。便旁敲側擊地提醒任雪。一個經營了幾十年、擁有龐大權力網絡地神秘組織。不是他這樣地小老闆能夠抗衡地。如真想要爲民除害、爲國家拔除這枚碩大地毒瘤。唯有求助於政府。言下之意就是說。任雪你應該說服你父親投案自。這樣纔有撕開一個口子地可能。儘管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雖然因爲家庭和教育地關係。任雪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但沈放話裡地意思。她還是能聽明白地。她不無悲傷地低下頭。說她過去是恨父親地。甚至大學畢業後就再沒有跟父親見過面。可是當聽到父親地死訊。特別是
得不明不白地時候。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要復仇。哪怕TT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沈放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隨口問了句。“你父親是什麼時候過世地?”
任雪擡起頭來表情異樣地瞟了沈放一眼。回答說就在三個多月前。她見沈放哦了一聲。又補充說她父親也牽涉進入新泰集團地案子。死之前正在接受中紀委地調查。
聽到這,沈放幾乎能斷定任雪父親的死應該跟邢懷斌如出一轍,而邢懷斌那時之所以有恃無恐,恐怕也是想着“落日”會伸手拉他一把,只沒想到最後落日伸過來的是死神之手。
連着抽了好幾根菸,外表沉穩的沈放內心卻不可抑制地燃起一團烈火,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看了一眼坐臥不寧的劉文錦,轉過頭去慢聲問任雪那筆黑錢的具體情況。
任雪沉思了約莫兩三分鐘,理清頭緒後輕聲說她並不是很清楚落日俱樂部內在的運作機制,但根據父親通過特殊渠道給她留下的遺言,“落日”在今年春節後的三個月裡,逐次分批註入蘇臨的黑錢,總金額大約在二十三億上下,至於這些錢是以什麼名義、又是如何流進蘇臨省的就不得而知了。
沈放覺得自己可能知道這筆錢是如何進來的,那天在機電廠遇見的邢懷斌的情人任靈兒,她就說過邢懷斌曾透入有一大筆錢經他的手進入了蘇臨,恐怕這兩個姓任的女人說的都是同一件事。
這時劉文錦在旁邊義憤填膺地補充強調,說這二十三億裡頭有一半原本是政府用來救濟受了洪澇災害的老百姓的,那些黑心的官員欺上瞞下做假賬寫白條,愣是就吞掉了這些救命錢,他們現在不敢明目張膽地拿這些錢來揮霍,可一旦黑錢洗白,他,劉文錦高聲罵了起來,這他媽就便宜這些畜生都不如的禽獸了。
劉文錦這點花花腸子沈放還能不明白,無非就是想引起自己的同仇敵愾,讓自己應承下來這件要命的差事,不過沈放的確有些動心了,他並不貪財,也不是想從中謀取暴利,他只是對“落日”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當然,主要還是他覺得這事非常具有挑戰性。
有興趣是一碼事,會不會爲了這點興趣去冒險就是另一碼事了,起碼在沒有完全摸清情況之前,沈放是不會做出任何承諾的,他不是劉文錦這種毫無理智、沒有一丁點計劃就囓囓着要套出二十多億來的猛古。
沈放思量着問任雪,有沒有可能瞭解到“落日”洗白這筆黑錢的途徑,只有在掌握了這些情報的前提下,才能去考慮是否有機會。
任雪似乎有些爲難,卻架不住劉文錦不住地鼓氣打勁,只好猶猶豫豫地說她儘量想想辦法,不過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爲她未婚夫雖然也是“落日”的成員,但這種落日高層才知道的機密,恐怕很難探聽得到消息。
沈放點點頭表示理解,想想還是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任雪,便問她有沒有聽說黃州工業園區的建設項目。
任雪搖搖頭,劉文錦卻眼睛一亮,驚聲說道,“小老闆,你覺得他們是想通過工業園區的建設項目來洗這筆黑錢?”
沈放笑着說:“這只是一種沒有絲毫根據的猜測,但是任醫生,你可以從這個方面入手去打聽消息。”
“幹他孃的,小老闆你的猜測肯定不離十,他們居然跑到黃州來洗錢,哈哈,事前也不好好打聽打聽,黃州這是誰的地頭!小老闆,他們這是在給你送錢呢,你可不要不好意思,無論如何都要收下來哦!”劉文錦大學畢業後一事無成,又不想跟着他哥哥劉文羽吃賭石這碗飯,不斷地換着工作,直到當賓館經理遇見了改變了他哥哥一生的沈放,才終於走出了人生的低估,是沈放的謀劃讓他搖身一變有了今天,所以對沈放,他有着幾乎是極端盲目的崇拜的信任。
沈放惱怒地瞪了劉文錦一眼,“要不要給你個喇叭再配輛大卡車,讓你到大街上喊去?”
聯繫最近黃州市政局的變動以及盛世地產跟大庸的密切接觸,沈放也認爲自己這個猜測九成中的,問題是大庸事前特意來警告過自己,而盛世地產背後又是極可能在權力鬥爭中勝過王淼出任省長的董雲貴,加上袁保國上臺、林貴和調離,在如此不利強敵環伺的處境下,想要套出那二十三億黑錢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更不要提在那之後的全身而退了。
難道就真的如劉文錦所說,放任“落日”將這二十三億黑錢洗白,讓那些敲碎百姓脊樑骨、恣意吸吮着骨髓的蛀蟲畜生們繼續逍遙享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