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九點,市行政中心市委小會議室裡,松陽政壇排名前十位的人坐到了一起。
“今天的會議就一個議題,討論市公安局局長變動問題。”潘寶山道,“我建議免去管康公安局局長職務,提名副局長彭自來任公安局局長。”
“好端端的調整什麼人事?”姚鋼抱着茶杯,眼皮耷拉這,心不在焉地說道:“現在全市上下都在貫徹落實黨代會精神,一心一意謀發展,咱們能不能少折騰甚至不折騰?”
聽了姚鋼迫不及待卻又裝作淡然的發言,潘寶山笑了,“姚市長說的很好,發展是永恆的主題,永遠不能掉以輕心,但是有一點,相關的輔助工作也要做好。發展,離不開安定的環境,一個好的治安環境,可以更好地促進發展。”
“說到治安環境,我們松陽還是很不錯的。”姚鋼放下了茶杯,“松陽民風淳樸、公安盡力,在社會綜合治理業績考覈方面,可以說是走在了全省的前列。”
“總體上說,松陽的治安確實不錯,但是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治安維穩是必須常抓不懈的,而且從近幾年來看,有些現象和苗頭讓我們不得不提高警惕。”潘寶山道,“黑惡勢力已經是很猖獗了,這是爲什麼?直接說,就是公安工作的不力。大的方面不說,只說個別行業,在建築、娛樂、餐飲休閒領域,黑惡勢力滲透得比較深,這是非常危險的;遠的不說,只說最近發生的事,就在黨代會期間,又是焚車又是上訪靜坐,像什麼話?”
“潘書記你言重了,每個行業都有競爭,有競爭就有角力,那也是正常的,不一定是黑惡勢力滲透,再者,黨代會期間有人焚車、上訪,多是有人居心叵測,故意策劃出來的。”姚鋼道,“不能草木皆兵,那隻會亂了自己的陣腳。”
“姚市長,你這麼說會讓人寒心的。”潘寶山露出一臉鄙夷不屑的表情,對姚鋼道:“事實是能掩蓋得了的麼?面對黑惡勢力的猖獗,你說是競爭的正常角力,有多少說服力?尤其令人難以理解的是,焚車案件和上訪事件,到你嘴裡就成了策劃?”
“潘寶山,你不要搞人身攻擊好不好?”姚鋼終於按捺不住了。
“誰搞人身攻擊了?”潘寶山哼地一笑,“姚市長,你肝火太盛,怒氣重,得多注意調養調養。”
“多謝你關心,我很好。”姚鋼一歪身子,“總之一點,我不贊成調整公安局長的任職人事,實在不行就投票表決。”
“那就票決。”潘寶山身子往後一撤靠在椅背上,很利落地說道:“同意調整的,我算一個。”
接着,徐光放、石白海先後舉起了手,此外便沒了動靜。
潘寶山心下一緊,看了看盧山峰,又說道:“不同意的舉手。”
話音一落,姚鋼便高高舉起了手臂,鄒恆喜、關放鳴也幾乎沒猶豫,緊隨其後舉手表態。
三對三。
眼前這個結果讓潘寶山有點坐不住,他看了看盧山峰、唐凌飛、劉凱和董昊,“棄權的請舉手。”
聽到唱棄權票,唐凌飛、劉凱和董昊相互一張望,同時舉手。
只剩下盧山峰了,他還沒有表態。
此時,會議室裡的氣氛幾乎要凝固,都把目光投向了盧山峰。
最緊張的是姚鋼,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盧山峰,忍不住發問:“盧副市長,你什麼意見,是反對還是棄權?”
盧山峰兩肘擔在桌面上,抱着拳頭,略低頭輕皺眉,微微點了點頭,“我覺得還是以穩爲主,不調整就不調整吧。”
姚鋼一聽,擴張起來的胸廓頓時鬆了下來,肩膀一塌,吐出一口長氣,一臉得意地轉向潘寶山,道:“潘書記,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一刻的潘寶山很是詫異,他萬萬沒想都盧山峰竟然投了個反對票,還真是吃了豹子膽。不過事已至此,首先得穩住陣腳,不能亂了方寸。
“今天的票決結果無效。”潘寶山不動聲色地道,“雷常委缺席,不能少了他的意見。”
“潘寶山,你開什麼玩笑?”姚鋼一拍桌子站起來,“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如果票決結果你滿意了,就可以少了雷正堂?你拿他做擋箭牌,好留個緩衝餘地是不是?”
“你激個什麼動?”潘寶山依舊沉穩,“雷常委的一票,如果不對票決結果產生影響,那怎麼樣都無所謂,可一旦能起到關鍵作用,不管是對哪一方,都少不了他那一票。也就是說,如果現在票決結果顛倒一下,反對的比支持的少一票,仍然是無效的。”
“你話說得好聽!”姚鋼也覺得潘寶山的話有一定道理,所以也不能太較勁,便氣呼呼地坐了下來,“可心裡是怎麼想的大家都有數!”
“姚市長,以你現在的狀態,常委會不適合再開下去了。”潘寶山看上去很平靜,“現在散會,過幾天等雷常委有空了,就這個問題我們再議一下。”
潘寶山說完起身就走,快刀斬亂麻,免得姚鋼又糾纏不休。因爲一定程度上講,畢竟事情也略有些站不住腳。
當然,回到辦公室的潘寶山,難免一肚子怒火,完全可以把盧山峰燒焦。他實在坐不住,捋了捋袖子,點了支菸站到窗前遠眺。
曹建興知道潘寶山此時的心情,需要靜一靜,所以也不急着過來,半小時後纔到他跟前。
“你來得正好,抽個空和霍介達見一面,問問盧山峰近來有什麼新情況。”潘寶山知道,盧山峰敢跟他唱對臺戲,必定有所倚仗,難道他掌握了自己的某些不利證據?這一點,潘寶山也頗爲擔心,雖然自己向來都小心,但也難免有疏漏之處,並不排除被盧山峰拿捏的可能。
“我馬上就聯繫霍介達。”曹建興道,“盧山峰的表現真是太令人詫異了,難道他忘了我們手裡還有足以讓他致命的證據?”
“是啊,我也正納悶呢。”潘寶山略一感嘆,道:“難道他掌握了反制支點?”
“應該不會,咱們雖不說是銅牆鐵壁刀槍不入,但也差不多了。”曹建興道,“可能是盧山峰在唱空城計,唬我們呢,就讓我們胡思亂想不敢對他怎麼樣。”
“不太可能,他是個聰明人,不會冒這麼大風險。”潘寶山搖了搖頭。
“這會就不猜了,我趕緊跟霍介達聊聊,看能不能探出點眉目來。”曹建興說話回身便走,同時打了個電話給霍介達,約他出去見面談個事。
霍介達已經知道了常委會上的事,也不理解盧山峰怎麼陡然就大了膽,明知道有把柄攥在潘寶山手裡,竟然還跟他唱反調。
“曹處,你是不是要問盧山峰的事?”霍介達很直接。
“嗯,是的。”曹建興道,“你清不清楚幕後的事?”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我正要打聽一下。”霍介達道,“曹處,要不你先等等,有了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就是。”
“好的,霍秘書長辛苦了。”曹建興客氣了一下。
“不辛苦不辛苦,呵呵。”霍介達是很高興的,對他來說,這無疑又是一次靠近潘寶山的機會。
十分鐘後,霍介達來到了盧山峰的辦公室。
“盧市長你不忙吧?”霍介達進門就問,一副着急又關心的樣子。
“呵呵,不忙,什麼事?”盧山峰看上去很是悠閒。
“怎,怎麼說呢。”霍介達搓搓手,很侷促,“我剛剛聽說你在常委會上跟潘寶山唱反調了?”
“對,沒錯。”盧山峰得意地一笑,“我沒支持他,支持了姚鋼。”
“可是,你上次不是說,有東西被潘寶山掌握着嘛?”霍介達睜大了眼睛,以示關切與不理解。
“此一時彼一時啊。”盧山峰翹起了二郎腿,躺靠在椅背上,“潘寶山手裡的東西,已經對我構不成威脅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霍介達摸了摸腦袋笑了,裝糊塗問道:“盧市長,你到底什麼把柄被潘寶山拿了?”
“唉,那話說來就長了,有次強盛集團的老總請客,小玩了一下,誰知道他媽的怎麼回事,竟然給拍了照,落到了潘寶山手裡。”盧山峰道,“就那事,這好幾年來弄得我是戰戰兢兢,連睡覺都不踏實,老是做惡夢。有好幾次我就都夢到,好好地在一條光明的坦途大道上,突然就一個跟頭跌進了無底深淵。你不知道,那種恐懼和絕望,醒來後經常是一身大汗,然後就是惱怒、恨,我恨潘寶山爲什麼就盯上我了,不就是當初爲了競爭常務副市長嘛,他竟然對我下如此狠手!”
“唉,盧市長,那你可真受折磨了。”霍介達嘆息搖頭,而後道:“不過盧市長,你可能也過於擔心了,沒準潘寶山現在也不想把你怎樣。”
“那也不行啊,好端端的就被人家牽了鼻子。”盧山峰看上去有些激動,“擱誰頭上能好受、能受得了?”
“也是。”霍介達點着頭,心裡卻嘀咕開了:當初可是你盧山峰先去惹潘寶山的,想給人家下絆子以便自己能順利當上常務副市長,只不過被人家識破,又反手一擊撂倒而已,還能怪人家下狠手?不過想歸這麼想,嘴上可萬萬說不得,還要說好聽的話,於是繼續道:“但總歸還好啊,吉人自有天相,盧市長,你剛纔不是說現在潘寶山已經不能對你構成威脅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