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郭慶鋒在開發區公安局上班的第二天,以三十一歲的年齡任職治安大隊長,他也馬馬虎虎算是年輕有爲。昨天分局領導爲他開了個歡迎會,看得出,分局領導對他的重視度還是有幾分的。而他也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裡,熟悉分局大隊業務,將治安管理這塊抓起來!
中午和大隊的幾個副手吃過午飯,剛剛回到辦公室,郭慶鋒的手機便響了起來。剛剛上任,這兩天找他吃飯拉關係的人着實不少,漫不經心地掏出手機,又漫不經心那麼一瞅,立刻就是一個機靈,連忙將手機接了起來放到耳旁,恭聲道:“局長,我是郭慶鋒!”
“好的,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是,是,是……!”通話也就是一分多鐘,聽着那邊掛斷之後,郭慶鋒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捏着手機踱來踱去,腦中思索着局座給他佈置的任務。說實話,對於局座親自打電話委以重任,他的心裡着實很激動,想着無論如何也要將此事打探個清楚明白,以報答局座知遇之恩。
下午下班之前,他提前約了分局刑偵大隊的副大隊長郭文喜一起吃晚飯。所謂五百年前是一家,一筆寫不出兩個郭字,郭慶鋒在酒桌上,以有心算無心,蓄意套話。結果酒至酣處,果然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消息。
“大哥,我和你說,我們負責這攤子,和你根本沒法比啊!”幾杯酒下肚,彼此稱兄道弟的郭文喜藉着酒意吐真言:“起的比雞早,乾的比牛累,哪像你們,工作輕飄飄,油水使勁撈……!”
“都差不多吧!”郭慶鋒又給對方滿上,然後有些感慨地說道:“不過,你們有時候得玩命,那倒是真的,幹刑偵的有風險啊!”
“倒那沒那麼懸乎,只要小心點兒,關鍵時刻別犯傻,基本上沒什麼風險。”郭文喜又和對方幹了一杯。
“說的也是。而且我聽說開發區這邊的治安環境相當不錯,人命糾紛這種案子一年到頭也沒有幾個!”郭慶鋒假意點頭附和道。
“那可不見得!”郭文喜是徹底喝高了,湊過頭去,低聲說道:“前段日子,永興地產公司派人強制拆遷,搞死了兩個拆遷戶,打傷了十幾個!”
“真的假的?鬧的這麼大,怎麼一點消息沒聽說呢!”郭慶鋒故作吃驚地說道。
“分局齊局長下了死命令,嚴防走漏消息。據說這是市領導的指示!你也知道,咱們錦平最近幾個月負面新聞那叫一個多,這事要鬧騰開了,肯定又要出大亂子!”郭文喜吃了口菜,接着說道。
“那些拆遷戶家屬不鬧?”郭慶鋒好奇地問道。
“鬧,往哪鬧?管委會不受理,去市政府沒人理,有幾個想到省裡上訪,結果被咱們分局派人攔住了,被關進‘學習班’思想改造,聽政法委的人說了,至少學習改造八個月……!”郭文喜噴着酒氣回答道。
“這樣啊!”郭慶鋒若無其事地一笑,向對方舉起杯子道:“不說那些了,咱們喝酒,喝酒!”
打車將郭文喜送走,郭慶鋒自己也打了車返回家中。看着坐在客廳沙發上神情有些不悅的女友劉慧,郭慶鋒笑着問了句:“慧,晚飯吃沒吃呢?”
“下了班也不回家,人家小慧都等你兩個多小時了!”郭母以埋怨的語氣說道。
“我不是有正事要辦嗎?”郭慶鋒笑嘻嘻地回答道,然後坐過去伸手搭在女友的肩上。
“下了班還有什麼正事,無非又去喝酒了!看你這一身的酒氣!”劉慧嗅了嗅,不禁皺起了眉頭。
“喝酒也是正事!”郭慶鋒狡辯答道。
“阿姨,你看他!”劉慧氣鼓鼓地向郭母告着狀。
“越來越不像話!”郭父搶先向兒子瞪起了眼睛,“下班不回家去喝大酒,你還有理了?快向小慧道歉!”
“行行,我錯了我錯了!”郭慶鋒毫無誠意地哄着女友,然後掏出手機笑道:“不過我的說清楚,今晚喝這頓酒,確實是爲了辦正事!
劉慧氣惱地又要發作,卻見男友神情嚴肅地擺了擺手,頓時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局長,我是郭慶鋒,我剛纔請分局刑偵大隊的副大隊長郭文喜喝酒。嗯,據他說,確實是有這麼個案子。是的,他說是市領導的意思!好,我再繼續打聽一下,有消息再向您彙報!局長再見!”
收了手機,郭慶鋒得意地揚了揚眉毛,向父母和女友道:“嘿嘿,局長表揚我了呢!”
“你們分局長?”女友狐疑地問道。
“纔不是,是市局的樑局長!”郭慶鋒洋洋得意地回答道:“樑局交待我個任務,並且讓我直接聯繫他!”
郭父郭母的神情立刻就變了,爲啥,整個錦平,誰不知道那位樑局長的大名啊。滅門案,縱火案信手靠破,市委書記,副市長兒子說抓就抓,指揮武警闖進市委大院,前任市委書記,副市長一同下馬,被不法分子槍襲不死,前段時間還和當紅女明星有緋聞!
雖說那位樑局長還算不上是市領導,但說起來,可能個別市領導也沒人家樑局長牛B!因此一聽兒子說出這番話來,郭父郭母的第一反應就是,兒子要發達了!
劉慧的眼睛頓時變得水汪汪的,柔情似水地拉過男朋友的手,柔聲道:“剛纔就顧喝酒了吧,肯定沒吃好飯,你等會兒,我給你煮碗去!”
接到郭慶鋒的電話彙報,樑晨微微眯起雙眼。實際上用不着進一步打探,他也能斷定,關於兩死多傷的案件是切實存在的。開發區公安局捂而不報,也應該是像郭慶鋒打聽到的那樣,是市領導的指示。而這個市領導,不是副市長鄒銳林,就是陳竺。而鄒銳林的可能性應該更大一些。
道理很明顯,現在萬興開發區管委會主任一職,是由副市長鄒銳林兼任的。所以說,一旦真出了什麼事情,第一個火撩屁股的,肯定是就鄒副市長。尤其在現在這種大張旗鼓,轟轟烈烈開展城市建設的和諧氛圍下,在新聞媒體依然對錦平持續關注的情況下,這種因暴力拆遷而產生的命案,就必須捂之又捂!
拿起一支菸,點燃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如果說市裡的意思是要捂住屁股,那麼他反其道而行揭掉這層遮羞布,無疑就是公然和市領導唱反調,到時難免會得罪一些人。沒錯,他是後臺強硬,他也是師出有名,甚至會因此而獲得‘樑青天’之類的美名,但仔細想一想,他這麼做到底值得嗎?樹敵太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裝聾作啞?還是勒令徹查?樑晨驀然發現,自從槍襲事件發生之後,大難不死的他,膽子好像小了許多。輕輕嘆了口氣,樑晨將只吸了一口的香菸,用力按滅在菸灰缸裡。
在南天大廈總經理辦公室的林哲聰,手指間也夾着燃着的香菸。他同樣在思考,得知真相的樑晨,是會裝聾作啞,還是會勒令下屬徹查此事?
高中的時候,他和樑晨接觸並不多,及至因爲一腔血勇,聯手抵抗流氓事件之後,漸漸成爲好朋友,交往也僅限於在高考結束後的暑期。然而,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對樑晨的性格卻有着十分透徹的瞭解。歸根結底,是因爲在骨子裡,他與樑晨有些某種相似的地方!
隨着時間的流逝,人都是會變的!就像是楊劍,少年時代堪稱是‘義薄雲天’,然而昨晚的酒局上,卻因爲李冰給樑晨盛了碗魚羹這樣一件小事兒而醋意大發,執意要將樑晨灌醉。再比如他,他也曾經設想過,如果流氓衝擊校園事件重現,現在的他一定會選擇袖手旁觀。因爲他是商人,沒有利益的事情,他不會去做。
這些人當中,只有樑晨,依然保持着少年時期的桀驁難馴,血氣方剛。這不是他的胡亂猜測,而是根據樑晨在一系列大案中的表現。遠的不說,就在兩個月之前,樑晨頂着來自市委書記,副市長的強大壓力,依然決絕地將縱火案徹查到底,這種魄力,這種堅持,就是源於其少年時期的秉性!
林哲聰對樑晨的性格進行了針對性的精密分析。出身於普通人家,雖然現居高位,但骨子裡仍然對那些官員富商,尤其是那些作威作福,爲富不仁的官員富商,懷有很深的牴觸和反感情緒。正是這種情緒和性格,使得樑晨在處理普通百姓與官商之間的矛盾時,總是下意識地偏袒前者。強權一方施壓越大,樑晨反彈的就更厲害!
所以,林哲聰堅信,瞭解真相的樑晨,是絕不會無動於衷,漠然置之的!
“你在想什麼呢?”辦公室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道倩影閃了進來。望着拈煙沉思的林哲聰,輕聲問了句。
“沒什麼!正想着爸爸親手構建的藍圖已經實現了最重要的一步,未來咱們華嘉在錦平,可以稱得上是獨佔鰲頭,獨領風騷了!”林哲聰微笑說道。
頓了一下,看着何心月仍然不悅的臉色,連忙陪着笑臉道歉:“好了,老婆,你就原諒我這一回,昨晚我真是喝多了!我保證絕無下次!”
“這次就算了!我也知道,你們老同學見面高興!但喝酒也不那個喝法,我也是擔心你的身體!”何心月臉色緩和了很多,而且表現出善解人意的一面。
“知道老婆是爲我好!”林哲聰湊過去,將妻子摟在懷裡親了一口。
“對了,大爲剛剛給我打過電話,說他明天過來!”何心月將頭依在丈夫的肩上,似乎很享受這種夫妻之間的親暱。
“哦,你沒問問,最近爸爸身體有沒有好些?”林哲聰很是關心地問道。他口的爸爸,指的是何心月,何大爲姐弟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岳父,華嘉集團董事長何正其。
“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而且爸爸也說了,錦平這邊有你,他放心的很!”何心月淺笑說道。
“我還是希望爸爸親自過來坐鎮,錦平這邊這麼大一攤子,我有心卻力不足!不過還好,大爲這次過來,一定能幫我分擔不壓力!”林哲聰心中暗自冷笑,何正其如果真的放心他,又怎麼會把兒子何大爲派過來?罵了隔壁的,他這個公司總經理,手上竟只有不超過三千萬的資金調動權限,超過這個數目,必須上報給何正其,說白了,他這個女婿就TM是一傀儡!
“這兩天,多和你那個老同學聯繫聯繫。爸爸說了,他的背景和能量很大。還有,那個叫凌思雨的女同學也別放下,她公公張秉林是錦平市長,最好是能過她和張秉林搭上線!”何心月的美眸中閃過精明之色。如果丈夫能把這一男一女兩個老同學拉上船,那對華嘉在錦平的發展,可謂是有着無比巨大的好處。
“我會的!”林哲聰心裡在獰笑,不用他這個好老婆提醒,他也會和樑晨多加聯繫的!如果可能,他也會把樑晨綁到他的船上,是的,是他的船,而不是華嘉集團的船!
十一月二十一日,萬興開發區公安局上下一團忙碌。早在昨天就接到市局通知,市公安局長樑晨將在今天來開發區公安局調研工作。
開發區公安局長齊伯中心裡微微有些打鼓,因爲局長大人下來調研的主要方面,便是開發區的治安維穩工作。樑局長還算不上是市常委領導,但在他們心裡,卻幾乎是等同於市委書記,市長的大人物。這麼說吧,整個錦平,從官員到普通百姓,從老到少,從潮女到宅男,可能有不知道現在市委書記,市長是誰的,但基本上,沒人不知道市公安局長樑晨是誰!套用一句話,那就叫做‘人的名,樹的影’……!
和分局政委謝廣祥商量了一下,兩人的目標很是一致,‘小心侍侯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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