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爾斯?布魯斯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熬夜完成了“託尼?唐恩和諾丁漢森林倫敦地鐵遇險記”的報道,他把這個當作小說一樣來寫,寫的津津有味,他希望讀者也能看得津津有味。那確實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經歷。
但就在他把稿子交給責任編輯的時候,編輯卻告訴他稿子不能發。
“爲什麼?”布魯斯有些惱火。他花了一通宵心血的東西不能發?他裡面沒有寫任何不允許發表的東西。英國可是新聞自由的民主國家呢。再說了。米爾沃爾方面誣陷是諾丁漢森林球迷導致了那場騷亂。他需要通過這篇新聞紀實報道,告訴讀者,究竟誰纔是危險分子、究競誰纔是暴徒!
“啊,別誤會,皮爾斯。”責編笑着對他說:“我是說現在不能發。剛纔報社裡接到了一個新聞發佈會的通知。社長先生希望你去參加,然後回來之後寫一篇報道。”
布魯斯不依不饒:“這和現在發這篇報道有什麼關係嗎?”
“嗯,我認爲……這篇報道和有關新聞發佈會的報道放在一起,會更有吸引力。”責編並不生氣。依然微笑着說。“你知道那是什麼新聞發佈會嗎?”
布魯斯搖搖頭。
“是諾丁漢森林俱樂部召開的,旨在迴應米爾沃爾方面對是什麼人引發球迷騷亂這一問題的胡言亂語。”
布魯斯眼睛睜大了。
“你去吧,皮爾斯。你的朋友託尼?唐恩將出席新聞發佈會,我相信有他在的地方,絕不缺少新聞元素。和戲劇性的場面。”
責編話剛剛說完。布魯斯就轉身衝出了辦公室。
當布魯斯氣喘吁吁的跑進新聞發佈會現場時。發現裡面已經坐滿了人。座位肯定是沒有的了。他只能站在門口。和後排電視臺的攝像機擠在一起。
這個新聞發佈會來的媒體多的有些出乎布魯斯的預料。光電視臺就來了五家。兩家諾丁漢當地的電視臺。另外三家分別是天空電視臺、BBC國家電視臺以及獨立臺。
至於平面媒體和網絡媒體。那就更多了。根本不可能一一認出。
看來,大家對這次看臺上的球迷騷亂事件,都非常關注呀。足球暴力似乎己經遠離了我們的聯賽。但實際上他們從未消失。只是陰險的潛伏在我們的感知之外。一有機會就死灰復燃。布魯斯想起了無辜死去的加文……前幾天他去了一趟加文的墓地。發現墓碑前擺放着兩束花。兩張卡片上都沒有落款。不知道是何人所送。但布魯斯猜,其中一束應該是唐恩送的。以他和唐恩這半年多的接觸。他發現那個有着暴躁的外表,掛着“生人勿近”招牌的男人。其實是一個相當重感情的人。只是他不太擅長將內心深處的感情表現出來而已。
爲什麼森林隊可以在身處逆境的情況下,客場贏米爾沃爾一個7:1?布魯斯在比賽中和比賽後都在想這個問題。如果米爾沃爾球迷不用加文的名宇來刺激嘲笑森林隊的話,也許諾丁漢森林真有可能輸掉這場艱難的比賽。但他們偏偏這麼做了。這等於在往唐恩心頭捅刀子。而且不光捅。捅完還要再撒上鹽。
託尼?唐恩是足球教練。不是殺手,他不可能扔下比賽不管。跳上看臺和那些球迷們打成一團。但他胸中的怒火總要有一個地方發泄,於是可憐的米爾沃爾隊成了他們球迷逞一時痛快的犧牲品。布魯斯甚至可以想象唐恩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是如何表現的,他必定在那小房間內揮拳咆哮。讓所有隊員們都明白,激怒他、惹火他、挑釁他、嘲弄他、一再挑戰他底線的人統統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就像他在賽後新聞發佈會上所言:“(那些球迷)唱一次。進一球!唱一次,進一球!直到他們再也不敢開口爲止!”
老實說,對於森林隊真的能夠做到這一點,布魯斯沒有絲毫懷疑。因爲他很清楚,那是託尼?唐恩的森林隊。他當時在看臺上看到森林隊每進一球都很興奮,彷彿一位坐在記者席上的森林隊狂熱球迷。任何森林球迷在經歷了上半場的風波之後,都會像他這麼興奮吧?看着那些漸漸沒了聲息的米爾沃爾球迷,胸中的鬱悶全都一掃而光!那感覺簡直比和女人做愛的高潮還刺激!
唐恩說的沒錯,最能贏得球迷心的主教練是什麼樣子?勝利!能帶來勝利的主教練!從這兩場比賽來看。經歷了升級失敗,在青年隊磨礪過的託尼?唐恩顯然更成熟了——當然,是和以前相比來說的成熟。他一定認真思考過自己的現在和未來,他明確了自己前進的方向之後,不再猶豫,一步步腳踏實地的向前走着。
就在布魯斯楞神的這工夫。新聞發佈會現場的嘈雜聲漸漸小了下來。最後完全消失。託尼?唐恩和埃文?多格蒂,諾丁漢森林俱樂部現在的兩大人物一起走上前臺。主席坐了下來,而主教練則站在座位前。看看擺放在桌子上的話筒、錄音筆、錄音機。甚至還有手機。他沒數。因爲根本數不過來。
不過他還是看到了幾個熟悉的標誌。
“天空電視臺、BBC獨立電視臺、太陽報……”唐恩隨口報出他認識的標誌,彷彿自言自語。“真好。有影響力的都來了。”
接着他看向坐在前面的記者,“我問一下。有沒有米爾沃爾方面的媒體。比如他們的官方網站,或者和那傢俱樂部關係密切,有合作關係的記者?”
下面的記者們左右看看。又前後看看,沒有人舉手或者站起來。沒人吭聲。
唐恩搖搖頭:“真可惜。算了,和你們說也一樣。我相信那個瞎了眼的帕菲蒂斯主席。耳朵還能正常工作。報紙看不了,電視和廣播還能聽聽吧?”
他第一句話就引起了下面記者們的騷動。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啊……
於是有人舉起了手。
“那位先生,您有什麼問題嗎?”唐恩指着他說。
“呃,我希望唐恩先生能夠知道你剛纔所說的話會對您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一個穿着米黃色西服。小個子謝頂的記者站了起來。
“咦,我剛纔問有沒有和米爾沃爾俱樂部有關的媒體時,你怎麼沒有舉手?”唐恩皺起了眉頭。
“我和米爾沃爾俱樂部沒什麼關係。我只是提醒一下您。唐恩先生。我是……”
唐恩揮手打斷了記者的話:“我不關心你是哪家媒體的人。我知道你打算說什麼……無非就是那個瞎了眼的帕菲蒂斯先生會很生氣。後果會很嚴重。對不對?”他盯着對方,眼神咄咄逼人。“那麼我請問尊敬的記者先生……當他俱樂部的那些球迷在看臺上拿森林隊死去的小球迷做歌詞,侮辱我的球隊,挑釁我的球迷,我是什麼感覺?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麼感覺?!”
唐恩猛然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那個可憐的小個子記者在他的暴喝下。身體甚至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他說他沒有看到自己的球隊在看臺上挑釁森林隊球迷。他還說他沒有聽到那些球迷唱的歌——啊。真抱歉。我剛纔說他瞎了眼,實際上他不僅眼瞎,耳朵還是聾的!如果他打算說他不知道那些球迷唱的歌詞是什麼意思,那麼我要很榮幸的宣佈尊敬的帕菲蒂斯先生連腦袋都有問題了!腦殘!你們聽說過這個詞嗎?沒有?很好。大英百科全書應該收錄這個詞。我發明的,然後在詞條註釋裡面寫上:頭腦有殘疾,範例:請參考尊敬的米爾沃爾俱樂部主席特奧?帕菲蒂斯先生!”唐恩拿出訓斥球員的語氣痛罵米爾沃爾俱樂部主席先生。可憐的記者。他一定被唐恩看成了特奧?帕菲蒂斯。
“他的球迷用歌聲侮辱我的球迷,那麼大的聲音。轉播裡都聽得一清二楚。足有半分鐘電視鏡頭對着那片看臺就沒有變過,他竟然說自己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我說他眼瞎耳聾有什麼邏輯上的問題嗎?我污衊他了嗎?是我在瞎說嗎?他生什麼氣?他有什麼資格生氣?如果他打算裝糊塗。那我現在告訴他。他的球迷用了最卑鄙無恥下流的手段嘲弄我的球隊,我他媽比他還生氣!後果更***嚴重!”
唐恩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凶神惡煞的咆哮,新聞發佈會現場一片靜寂。也許所有人都被他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嚇到了。
有些人在來之前,認爲這只是諾丁漢森林俱樂部對米爾沃爾俱樂部的說法。一次官方的走過場式的程序化的聲明而已。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看到如此好戲。這哪兒是官方聲明啊?這就是扯着嗓子罵人嘛。在新聞發佈會上罵粗口的教練……他應該是頭一個吧?只有布魯斯絲毫不覺得奇怪。因爲這就是他認識的那個託尼?唐恩。有着豐富的情感。還有些衝動的……有時候表現的並不太成熟的職業教練。都三十五了,看起來還像二十六七的小夥子一樣、和自己一般大。
“至於是什麼嚴重的後果。我想大家昨天已經看到了。米爾沃爾的主席如果一定要爲自己球隊的慘敗找個藉口的話,我建議他去找昨天在看臺上唱歌的米爾沃爾球迷。那是他們自討苦吃!輸了球就說騷亂是我們的球迷引起的?我在這裡就讓他摸着良心把那話再重複一遍。看他敢不敢?!一個男人。連失敗都不敢擔當,爲了泄憤竟然可以顛倒是非黑白。遷怒於人。有這樣的主席。這樣的主教練……嘖嘖!”唐恩搖搖頭。“我們能夠贏他們六個球,是完全正常的!米爾沃爾的新主場紐登球場爲什麼要犯把客場看臺和火車站連起來?我想這位主席先生心裡一定很清楚。他們的那些球迷是什麼人,他也一定很清楚。”
不光那個主席清楚,在座的記者們也都知道。米爾沃爾的紐登球場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新建成的球場。設計的時候就充分考慮到了米爾沃爾足球流氓盛行的問題。所以把客隊球迷的看臺設計在了最東南方。通過一條通道可以直接從看臺到隔壁的火車站,然後買票回家。方便了客隊球迷最快時間撤離這座球場。
米爾沃爾的足球流氓是全英國都聞名的。因此纔有了這樣的球場設計。
,“如果帕菲蒂斯先生認爲自己受到了無端侮辱。想要起訴我的話。那麼我也會認真考慮起訴他和阿蘭?麥克萊利主教練對諾丁漢森林球迷及俱樂部的誣衊!”
唐恩剛剛說完。坐在他旁邊的埃文?多格蒂接過話頭:“以俱樂部的名義起訴他們。請各位放心。我們不是在開玩笑或者說氣話。如果特奧?帕菲蒂斯先生和阿蘭?麥克萊利打算把被他們顛倒過的是非搬上法庭,調戲法律和公信的話,我們森林俱樂部很樂意奉陪。”
如果是在半年前,埃文?多格蒂可沒有權力說這樣的話。這種以俱樂部官方爲名的決定,是需要通過董事會決議通過才能做的。現在他擁有俱樂部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他是森林俱樂部唯一的主人,他可以隨心所欲。
聽到這兩人的話,下面的人羣中發出嗡嗡的議論聲。這算是諾丁漢森林俱樂部和米爾沃爾俱樂部之間正式開戰的宣言嗎?他們內心的狗仔之血在熊熊燃燒!今天這趟果然沒白來!託尼?唐恩教練。您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大嘴一噴,報紙銷量節節看漲呀!
“我要說的就是這麼多。再見。各位!”唐恩說完轉身離開了發佈會現場。他不在乎自己這番話會給他來什麼麻煩。他就是有話想說。如果不讓他說就憋屈的很。現在很好。因爲他爽快了。至於那個帕菲蒂斯和麥克萊利先生爽不爽。他可管不着了。
布魯斯看着唐恩的背影搖搖頭。託尼,你被媒體們利用了啊!
“託尼,你看到那些記者們臉上興奮的表情沒有?”在埃文?多格蒂的辦公室內,唐恩和他正在窗邊。看着從大門走出去的記者們。
“我當然看到了。埃文,那個小個子裝作很可憐的樣子,在誘使我說出他想要聽到的話,他成功了。”
埃文撓撓頭:“我還以爲你不知道呢,你怎麼看?”
“新聞媒體高興了…但我覺得輿論對我們有利。其他的。沒想這麼多。米爾沃爾真要告我。我也不會逃避。”
聽見唐恩這麼說。埃文笑了:“你別把自己一個人說的像英雄一樣,託尼。這件事情,俱樂部會支持你到底的。關係到俱樂部聲譽的事情。我可不會眼睜睜看着而不去管。託尼,你知道嗎?那天在維爾福德巷我聽你說了那番有關球隊成績和經濟的關係之後。我重新擬定了一份很偉大的計劃。你想聽聽嗎?”
唐恩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看着微笑的埃文:“說來聽聽,埃文。”
“這個兩三句可說不清……我們中午可以一起吃頓飯。正好艾倫從美國回來了,我們會有很多話要說的。”埃文拍拍唐恩的肩。
“你的那個財務顧問?”
“不錯,不過他很快就將成爲俱樂部的市場部經理了。他負責賺錢……”埃文沒說下去,他笑着看着唐恩。
唐恩明白了,他也笑了起來:“我負責贏球。”
“是的。我們三個人會配合的很好,託尼!
當皮爾斯?布魯斯一遍遍聽着新聞發佈會上的錄音。整理文稿的時候。他越發覺得責任編輯是多麼具有先見之明。這篇火藥味頗濃的聲明和那件堪比驚險小說的新聞紀實放在一起,確實比其他媒體千篇一律的報道更能吸引眼球。
當然,新聞發佈會上唐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足夠吸引眼球了……看着文稿上那些粗口。布魯斯嘆嘆氣。然後刪掉了。
結果他這篇稿子交上去之後又給打了回來,布魯斯奇怪的打開Word文檔、發現裡面原本被他刪掉的粗口單詞,又給加了回去,而且還被加粗重點標出。
他咧咧嘴。這一定又是責編先生的手筆,雖然這樣做對託尼?唐恩也許會不利,但不得不承認責編先生這樣更能吸引讀者的興趣。
媒體永遠是以吸引讀者視線爲第一目標的……什麼?你說新聞從業者的道德?新聞媒體的社會責任?別開玩笑了,哥們兒。自從默多克收購《太陽報》以來。開創辦報低俗化之風,再到他成功買下當時英國報業中“令人敬畏”的《泰晤士報》,生生將一份在全歐洲都享有崇高聲望的大報辦成了向三流小報看齊的“太陽時報”。直到今天。全英國百分之四十的報紙都由默多克控股。道德、責任早就從新聞詞典中被刪除了。
如今是什麼吸引讀者報道什麼。沒有足夠吸引力的新聞編輯和記者們編也要編出來等上報紙。或者精心策劃多方配合勾引報道對象來演出戲。這聽起來真像好萊塢電影。但在英國如今的新聞環境下。這就是事實。
布魯斯深知這些。所以他嘆口氣。同意了責編的修改。然後署上自己的名宇,又發了上去。這次沒有被打回來。他知道。從進天下午開始。一場媒體之間的新聞大戰就又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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