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意外接到了市長李晨打來的電話,李晨在電話裡熱情相邀,約他晚上出去小酌幾杯,儘管對此人印象不佳,但出於禮貌,王思宇還是微笑着答應下來,只是,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無論與鮑昌榮之間的關係如何緊張,都不會與李晨合作。
離開市委大院,王思宇驅車趕到了望江酒店,這裡離他所住的閔江賓館並不是很遠,只隔着三條馬路,也守在江邊,是一棟豪華氣派的歐式建築,酒店外面的廣場上,佈置了幾十棵仿真棕櫚樹,在落木蕭蕭的晚秋時節,這裡卻鬱鬱蔥蔥,別有一番景緻。
奧迪車剛剛停穩,穿着紅色禮服的侍應生忙走過來,恭敬地拉開車門,王思宇下車後,卻發現一行人已經迎了過來,走在前面的兩人,分別是分管工業的副市長吳方舟,以及副市長、公安局長黃海濱,身後那幾人有些陌生,想必是酒店的管理人員。
吳方舟身材高大,麪皮白淨,臉上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風度翩翩,很是儒雅,他本來是華西經貿學院的黨委書記,在報刊上發表過多篇論文,被當時分管經貿的盧副省長看中,調到省外經貿廳工作一段時間後,就被派到閔江,先後擔任市長助理、副市長,他現在是李晨的得力助手。
見王思宇下了車,吳方舟向前快走了幾步,伸出一雙大手,與王思宇熱情地握了手,微笑道:“王書記,一直想到酒店探望您,只是最近忙着跑項目,分身乏術,今天得了機會,一定要多敬您幾杯。”
王思宇含蓄地一笑,輕聲道:“吳市長,不要客氣,早就聽說你是省內少有的學者型幹部,在很多知名媒體上都發表過大作,以後不忙的時候,常到我那邊坐坐,順便向你請教一些經濟方面的問題。”
吳方舟聽了,眼睛一亮,連連擺手道:“王書記說笑了,您雖然是紀委書記,可也是搞經濟的行家能手,西山縣的經濟增速連續兩年在省里名列前茅,這可是了不起的成績,我這紙上談兵的酸秀才,可不敢班門弄斧,改日一定登門討教,虛心學習。”
王思宇擺了擺手,誠懇地道:“那是西山班子集體取得的成績,我可不敢貪功,而且,西山的發展雖然很快,其實有很多偶然因素,除了省裡的大力扶持外,也和發現大型銅礦資源有關,但靠自然資源來發展縣域經濟,不是長久之計,再豐富的資源也有枯竭的時候,那邊要想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還要做很大的努力。”
吳方舟暗自吃驚,他沒有料到王思宇會這樣坦誠,非但不居功,反而一針見血地指出西山縣存在的問題,與許多官員硬往臉上貼金,不擇手段搶政績的做派截然不同,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躍居高位,果然有不凡之處,他不禁微微一笑,有些欽佩地道:“王書記,能在短時間內讓一個縣城的經濟實現跨越式發展,絕非易事,您實在是太謙虛了。”
王思宇呵呵一笑,搖頭道:“吳市長,我只是實話實說,和謙虛沒有一點關係。”
吳方舟笑了笑,側過身子,身穿警服的黃海潮走了過來,與王思宇握了手,兩人寒暄了幾句,吳方舟就笑着道:“王書記,裡面請。”
王思宇點點頭,在衆人的陪同下,走進望江酒店,乘坐電梯直達九樓。
進了豪華包房,他才發現,除了市長李晨外,副書記馬尚峰也在,兩人正坐在沙發上吸着煙,輕聲交流着什麼,二人擡頭見王思宇走了進來,就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面帶笑容地打着招呼。
坐在桌邊閒聊了一會,幾個身材苗條的女服務員魚貫而入,把精緻的菜餚端了上來,衆人落座後,那些穿着藍色旗袍的服務員斟了酒,就撤到幾位領導身後,小心伺候着。
李晨端起酒杯,笑着道:“王書記,早就聽說你是海量,我們幾人都不是對手,也就不搞車輪戰了,你多喝點,一定要盡興,好不好?”
王思宇也端起杯子,微笑道:“李市長過譽了,我酒量其實很有限,不過大家平時都忙,難得坐在一起喝酒,肯定是要多喝點的。”
衆人附和着碰了杯,都是一飲而盡,隨後放下杯子,各自夾了菜,服務員上前斟了酒,就又退了回去。
馬尚峰抽出紙巾,擦了擦嘴角,端起酒杯,微笑道:“王書記,後生可畏啊,我們幾人,除了吳市長外,差不多都是奔五十的人了,而你還不到三十歲,這樣年輕,就成爲市委常委,前途不可限量啊,來,咱們碰一杯。”
王思宇忙端起杯子,謙虛地道:“馬書記,我還年輕,經驗不足,以後在工作上,還請你多多關照。”
馬尚峰卻擺了擺手,笑吟吟地道:“王書記,關照談不上,互相支持吧,可能用不了幾年,你王書記就飛黃騰達了,到時我們這些人再登門拜訪,可不要給閉門羹吃啊?”
其他幾人聽了,都跟着笑了起來,經過他的一番調侃,酒桌上的氣氛輕鬆許多。
王思宇微微一笑,搖頭道:“馬書記言重了,這個玩笑開得大了些,我可當不起。”
李晨擺弄着杯子,在旁邊笑着插話道:“王書記,你要當不起,可沒人能當得起了,三十歲左右的市委領導,全省怕是也沒幾位,五根手指就能數的出來,馬書記說的沒錯,只怕不出十年,大夥就要靠你來關照了。”
雖然清楚兩人在灌迷魂湯,王思宇還是有些暗爽,兩人講的也是事實,只要沒人刻意攔路,按照他現在的發展速度,三五年提一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出了意外,在某個位置上耽擱了十年八年,也大有機會進入省部級序列,若論仕途上的發展前景,餐桌上的幾位,確實遠不如他。
在體制裡,年齡確實是個寶,越到高位,就越是重要,往往相差兩三歲,就決定了誰上誰下,要想最大限度地延續政治生命,就要在前面跑得快些,還要穩健,身上不能留下太大的污點,纔有可能在關鍵時刻勝出。
與馬尚峰碰了杯之後,服務員再次上來斟酒,王思宇在點菸的時候,無意間,眼角的餘光落在她旗袍的開衩處,瞄見雪白的大腿.根,心裡竟然‘咯噔’一下,這位女服務員竟然沒有穿內褲,雖然對她生不出半點興趣,王思宇還是覺得有些刺激,手指下意識地抓撓了一番,這時吳方舟端起杯子,笑着道:“王書記,輪到我敬酒了。”
王思宇皺眉吸了口煙,微笑着擺手道:“吳市長,剛纔可是有言在先,不搞車輪戰,咱們可不能喝得太急了,我要是喝多了,當場出醜,你要負責。”
吳方舟打了個哈哈,表情莊重地道:“王書記,這杯酒是一定要敬的,您前些天可幫我解決了大麻煩,本來就該謝您的。”
王思宇微微一怔,端起杯子,苦笑着道:“吳市長,如果是重機廠的事情,那就不是敬酒,而是罰酒了,我上次多管了閒事,你該不是心裡生氣,在酒桌上興師問罪吧?”
吳方舟連連擺手,笑着道:“王書記,那樣的閒事,您要是再多管些,可幫我解決了老大的難題,重機廠因爲歷史原因,矛盾錯綜複雜,很難徹底解決,要不是您出了點子,又親自化解了一場風波,只怕我倒現在還頭疼呢,根本沒心情喝酒,所以啊,這杯是感謝的酒,您一定要喝。”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感謝就免了,你不見怪就好,來,吳市長,咱們乾杯。”
碰了杯子以後,幾人又夾了菜,李晨笑眯眯地道:“王書記,下午收到省財政廳的回覆了,那筆專款下週三就能到位,這回集資款總算能還上了,年底以前,重機廠的工資發放也沒問題,要是企業能夠成功上市融資,市財政就甩掉了一個大包袱,你王書記可幫了我們大忙,理應致謝。”
王思宇笑着擺了擺手,沒有吭聲,他心中有數,在閔江重機的事情上,李晨肯定是有很大意見的,這次舊話重提,無非是把事情揭過去,顯示他的大度,這也表明,李晨在釋放善意信號,極力拉攏自己,只是奇怪的是,他選擇的時機,竟然拿捏得如此準確,難道是得到了某些風聲?
仔細想想,確實有這種可能,王思宇笑了笑,慢悠悠地吸着煙,目光在酒桌上四人的臉上掃去,沉吟不語。
黃海潮敬了酒後,衆人閒聊了幾句,開了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李晨擺了擺手,幾個女服務員會意,忙走了出去,輕輕帶上房門。
王思宇撣了撣菸灰,知道要進入主題了,就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斜眼瞄着李晨,等着他開口講話。
李晨嘆了口氣,把握着手中的杯子,意味深長地道:“王書記,不瞞你說,以重機廠爲例,市裡的很多工作都在原地打圈圈,但爲什麼會造成這種局面呢,我覺得,還是人的原因,我們有些領導幹部觀念有問題,思想僵化,跟不上新形勢,卻戀着手中的權力不放,任人唯親,處處設置障礙,讓那些想幹事的人放不開手腳,力不從心,這是最根本的原因。”
“李市長說的對,在用人的問題上,確實要謹慎些。”王思宇皺眉吸了口煙,把半截菸頭掐滅,丟在菸灰缸裡,不痛不癢地接了一句,他非常清楚,李晨此刻在借題發揮,對方口中所謂的有些領導幹部,實際上就是特指市委書記鮑昌榮。
從某種意義上講,李晨說的並沒有錯,但這種缺點,倒不是鮑昌榮身上獨有的,這頂帽子即便扣在他李晨頭上,恐怕也不爲過,鮑、李之間最大的矛盾,其實還是鮑昌榮不肯離開閔江,使得李晨無法上.位,這纔是癥結所在。
而當初,李晨不顧三千多工人的利益,用重機廠的事情來做文章,頻頻製造麻煩,打擊對手,致使重機廠的改制工作一拖再拖,遲遲得不到解決,讓王思宇很是不齒,因此,無論他講得多麼義正言辭,王思宇都不爲所動,只是付之一笑。
在他看來,兩人之間行事風格相差太遠,根本就上不了一條船,相對而言,他更欣賞鮑昌榮多些,一想到要與老鮑發生衝突,王思宇也有些頭痛,當然,這就是官場政治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是他還是鮑昌榮,無論兩人是否情願,都要坦然接受,這是兩頭獅子之間的較量,至於李晨,他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