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櫃夜總會豪華的包房裡,寧霜正握着麥克風唱得投入,她的目光深情憂鬱,歌聲婉轉動聽,要不是那身醒目的橄欖綠,很容易會給人造成一種錯覺,彷彿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位女軍人,而是一位風姿綽約的當紅歌星。
衆人都陶醉在她甘美清冽的歌喉之中,只有於佑民坐在沙發上,表情冷淡,手裡夾着一根菸,與旁邊的財叔低聲交流,自從到了夜總會後,他與寧霜就故意坐得遠遠的,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形式的交流,任何人看來,都不像是一對情侶。
一曲完畢,掌聲四起,寧霜莞爾一笑,輕盈地放下麥克風,恬淡從容地退了回去,坐在小妹于晴晴的身邊,漫不經心地捧起歌譜,蹙着眉頭望着上面的曲目。
張倩影鼓掌完畢,輕輕吁了一口氣,目光裡閃過一絲羨慕之色,抓過王思宇的胳膊,仰起頭來,咬着他的耳根道:“小宇,她唱得真好聽,人美歌更美。”
王思宇微微一笑,見於晴晴已經搶了麥克,就站起身子,轉到張倩影的對面,伸出手來,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兩人挽着胳臂走下去,輕柔地跳起舞來,隨着悠揚的歌聲,開始翩翩起舞。
於佑江見狀,也起身邀了一位旗下小影星,來到場地中央,踩着音樂的節奏,優雅地旋轉起來。
財叔擡眼望去,見寧霜已經放下歌譜,正雙手捧腮,笑吟吟地望着翩翩起舞的兩對舞者,他皺了下眉頭,忙拿手捅了捅於佑民的胳膊,輕聲道:“民少爺,快過去吧,霜丫頭在等着你,你們既然已經訂婚了,就要好好相處,不然老爺子會很傷心的。”
於佑民嘆了口氣,挪了挪身子,蹺起二郎腿,輕輕搖頭道:“財叔,抱歉,我今兒晚上實在是沒有跳舞的興致,您放心吧,我們商量好了,無論如何,婚期都不會再推遲了。”
孫茂財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知道,如果沒有家裡老人在場,這對情侶之間幾乎是沒有任何聯繫的,兩人似乎根本就沒有想過,以後的日子會怎樣,他們一直在拖延,或許,從內心深處,二人都希望這場無趣的婚姻能夠無疾而終吧。
正想着,寧霜微笑着走過來,伸出手道:“財叔,我想邀請您跳一支舞。”
孫茂財拿腳尖踢了踢於佑民的皮鞋,卻見他把身子仰在沙發裡,摸起啤酒,自顧地喝了起來,孫茂財只好無奈地站起來,陪着寧霜走了過去。
於佑民把一瓶啤酒喝光,神色坦然地望着舞池中的幾個人,笑了笑,起身走出包間,站在走廊裡,摸出手機,調出一個號碼,遲疑片刻,便撥了過去。
于晴晴一口氣唱了三首歌,才意猶未盡地走下來,衆人紛紛回到沙發上,坐下後,喝着啤酒飲料,低聲交談着,張倩影上去唱了兩首歌,小妹于晴晴便起鬨,非要讓四哥也來唱一首,王思宇推脫不過,只好點了首《精忠報國》。
當旋律響起時,張倩影笑吟吟地把目光轉向旁邊,有些不忍見他出醜,然而當他唱出第一句後,她忍不住‘咦’了一聲,再回頭望去,卻見王思宇已經慷慨激昂地唱了起來:“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張倩影見他歌聲嘹亮,唱得激情澎湃,不禁欣喜異常,在短暫的驚愕過後,也和衆人輕輕地打起節拍,直到王思宇面帶微笑地走下臺時,她還未醒過神來,目光溫柔如水地望着王思宇,柔聲道:“小宇,你騙我,怎麼會唱得這麼好。”
王思宇笑着攬過她的腰,低聲道:“都是老婆教的好,再學不會,那不真成了蠢蛋了。”
張倩影紅着臉,羞慚慚地道:“小宇,你不是蠢蛋,我纔是。”
王思宇擡起手指,輕輕颳了下她秀美的鼻子,悄聲道:“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蠢蛋。”
張倩影笑魘如花,腮邊帶着一抹動人的紅暈,乜了他一眼,嬌聲道:“臭小宇,那還不是被你寵出來的。”
王思宇呵呵一笑,摸起啤酒喝了幾口,卻見財叔走了過來,忙側了側身,讓他坐在旁邊。
財叔笑着道:“宇少,七月份中央黨校要搞個縣長輪訓班,打算從全國範圍內挑選五十位縣長來京培訓,你也過來吧。”
王思宇沉吟半晌,搖頭道:“財叔,我看還是不必了,專心把工作幹好就可以了,在我這個位置,還是以做事爲主,至於培訓,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財叔笑了笑,點頭道:“也好,那就先不急。”
王思宇扭頭望了一眼,見張倩影忙着和于晴晴玩擲骰子,就微微一笑,輕聲道:“財叔,李青璇的事情還請財叔上上心,她年紀太小,自己在京城打拼,我多少有些不放心。”
財叔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輕輕拍了拍王思宇的大腿,低聲道:“放心吧,宇少,你只管在華西專心做事,其他的事情我都會辦得妥帖,包括國畫館在京城的業務,我也會照應的。”
王思宇笑呵呵地點頭道:“有勞財叔了。”
孫茂財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輕聲道:“你送給小妹的那幅畫我看過了,那畫家一定極爲不凡,應該是個很有靈性的人,不然哪裡會畫出那樣優秀的作品來。”
王思宇見他目光灼灼,似是看出什麼來,忙摸起啤酒掩飾道:“是啊,她的確是個很有才華的畫家,來,財叔,我敬你。”
孫茂財微微一笑,也摸起啤酒,與王思宇碰了下,喝了一口,面色慈祥地道:“宇少,你和民少爺都是於家未來的希望,老爺子對你們兩人期望很高,可千萬不要讓他失望啊。”
王思宇點了點頭,悵然道:“財叔,在沒有和首長交流前,我從來沒有想到,他也有那麼多的無奈,還有違心的妥協。”
孫茂財神色凝重地道:“宇少,面對龐大的官僚體系,無論個人做到了多高的位置,都是渺小的,它就像一個不可戰勝的怪獸,在嘗試着改變它的同時,千萬不要忘記,它可以隨時張開嘴巴吞噬掉任何不敬的人,在沒有足夠的把握前,不要觸動既得利益集團,那是天底下最危險的事情。”
王思宇微笑着點點頭,把空空的酒瓶放到茶几上,摸出一根菸來,點上後吸了一口,輕聲道:“我相信,隨着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有些情況會自然而然地發生變化。”
孫茂財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無擔憂地道:“宇少,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國內的政情很複雜,各方力量膠着在一起,那些步調太快的人,往往都會碰得頭破血流,慘痛的教訓就在前面,你還是慎重些好,至於你與首長談話時所提到的那些擔憂,其實上層也在考慮,有時候,解決複雜的問題,並不需要多麼高明的政治智慧,只需要足夠長的時間和耐心。”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也許吧,現在糾結於體制內的問題,還是有些不切合實際,我目前的想法很簡單,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儘量改變土地財政的現狀,把西山縣的經濟搞上去。”
孫茂財笑着說:“宇少,在華西如果遇到一些無法破解的難題,不妨給我打個電話,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己扛着。”
王思宇微微一笑,皺着眉頭吸了口煙,彈了彈指間的菸灰,望着孫茂財笑容可掬的一張臉,低聲道:“財叔,華西省的孟書記您熟悉嗎?”
孫茂財心中一動,把眼睛眯成一條縫,蹺起二郎腿,搖頭道:“聽說過他,很能幹的,只是沒有打過交道,怎麼了?”
王思宇笑了笑,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一直很奇怪,我有兩次的工作調動,似乎都和他有關。”
孫茂財皺眉想了想,就點頭道:“很正常,你這麼年輕就到了正處級的位置,要想不引起上面領導的注意,也是不可能的,估計是孟書記覺得你是可造之材,在加以培養吧。”
王思宇輕輕點頭,也接受了財叔的觀點,卻全然沒有留意到,財叔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
兩人正閒聊着,外面忽地傳來一陣喧譁,緊接着,門口人影一閃,一個穿着旗袍的女服務員忽然披頭散髮地跑了進來,倉皇喊道:“救命啊,有客人在打我。”
王思宇擡眼望去,卻見她的臉上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不禁微微皺眉,趕忙站起來,迎了過去,而此時,後面追過來三個醉醺醺的男人,嘴裡兀自嚷嚷着:“ぱか,なんくそ,やろう。”
王思宇愣了一下,立時反應過來,打人的居然是小鬼子,他腦子一熱,忙衝了過去,一把將女服務員拉在身後,拿手指着三個傢伙,大聲吼道:“都給我站住!”
前面那個精壯的漢子噴着酒氣沒有停下來,只輕蔑地瞄了王思宇一眼,就伸出胳膊,過來推他,王思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踏上一步,只順勢一扭,就將他按在地上,拿腳猛地踹了過去,那人還沒有回過味來,身體已經失去重心,來了個狗啃泥,‘撲通’一聲撞到茶几上,額頭上登時冒出血花來。
見已經動了手,那漢子背後的兩人也發出一聲喊,一起衝了上來,這時於佑江有些發懵,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卻停下腳步,揮着雙手喊着:“別動手,先坐下談談,老四,少管閒事,在京城裡不能打老外,會惹出外交風波的。”
於佑民見情況不妙,趕忙摸出手機,急匆匆地打了報警電話,接着走過來幫忙,當他來到跟前的時候,戰鬥已經到了尾聲,寧霜右手握着一把手槍,頂在其中一人的腦門上,那人早已嚇得呆若木雞,高舉雙手,一動也不敢動。
而另外一個留着長髮的瘦高個,臉上已經變得鼻青臉腫,王思宇卻仍不肯罷手,抓着他的頭髮拉到茶几邊,摸起酒瓶狠狠地砸了過去,三個酒瓶爆裂後,瘦高個的頭上也流出血來,抱頭跪在地上呻吟。
先前那個漢子則坐在地上,望着寧霜手中的槍怔怔地發呆,酒已經醒了一半,大聲嚎叫着:“誤解しては誰もが、誤解を招いた……”
王思宇走過去,揮起右腿,一腳蹬到他的臉上,又把他踹了個四仰八叉,接着望了望站在身前神色異樣的於佑民,他把手裡的碎酒瓶丟到一邊,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髮,攤開雙手,搖頭道:“燕京啤酒的殺傷力太小,比不上青啤。”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結束的也夠快,直到看着滿臉血污的兩個人,于晴晴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轉身撲到張倩影的懷裡,嚇得渾身發抖,她是很少見到這種場面的,自然受不了這種血腥的場面,張倩影也有些心驚肉跳,但還是故作鎮定地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道:“沒事的,小妹,已經好了,你四哥很會打架的。”
孫茂財在事情發生時,一直皺着眉頭坐在沙發上,看着各人的反應,這時就微笑着站起來,走到女服務員身邊,和藹地問道:“怎麼回事,他們爲什麼要打你?”
女服務員忙指着坐在地上大喊大叫的那人,帶着哭音道:“他喝醉了,摸我的大腿,我當時害怕,把茶水弄灑了,淋到他手上了,他們就追出來打我。”
孫茂財點了點頭,笑着說:“聽明白了,他們非禮你,你要跑,他們不肯罷休,想對你施暴,對吧?”
女服務員微微一怔,就把頭點得如小雞啄米一般,連聲道:“對,對,就是這樣。”
孫茂財微笑着摸出手機來,撥了個號碼,就對着屋子裡的衆人道:“你們先走吧,不要被記者知道,搞得滿城風雨的,我來處理就好。”
王思宇遲疑了下,皺眉道:“我也留下來吧。”
孫茂財忙搖頭道:“不行,你不能露面,這種事情,我出面處理最好。”
寧霜把槍收了起來,笑着說:“財叔,我留下來陪你吧。”
孫茂財笑了笑,點點頭,衆人這才收拾了一番,轉身離去。
那個高個子忽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奔到門口,嘴裡嘰裡呱啦地叫喊着,伸手要去拉王思宇的衣服,卻冷不防,被寧霜一腳踢了個筋斗,再次踉蹌着坐在地上。
寧霜俏臉一寒,蹙着眉頭罵道:“給臉不要臉,滾一邊去,老實呆着,別折騰!”
王思宇回過頭來,呵呵一笑,挑起一根大拇指晃了晃,攬着張倩影的楊柳細腰,從容不迫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