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而進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長餘中豪。
一看餘中豪,向天亮就樂,他惦記者着他屁股上的槍傷,都說屁股上的傷最難好,這傢伙怎麼好得這麼快呢。
二看餘中豪,向天亮來氣,這傢伙搖身一變,竟成了專案組的頭頭,現在更厲害,省公安廳調查組的成員,負責對這個案子結案和調查覈實。
三看餘中豪,向天亮手癢,他想揍他,負傷住院一個月來,他竟封鎖了病房,不許任何人探望。
肖劍南看見餘中豪,有兩種感覺,又氣又無奈,氣的是餘中豪把他當成了與走私團伙有牽連的人,無奈的是他確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光他家地板下那三張銀行存摺,就夠他解釋一陣子的。
邵三河看見餘中豪,心中的感受也有兩樣,一是悶氣二是尷尬,有氣不能撒,只能悶在心裡,他也是堂堂五尺漢子,擱在過去,早就開罵撒野了,可現在拖家帶口,年近中年,氣比以前要少了,餘中豪對他來說,高高在上,他惹不起,也惹不了,尷尬的是,他是餘中豪親自點的將,現在倒好,案子辦完了,反過來還要接受調查,讓他情何以堪。
向天亮瞪了一眼,肖劍南哼了一聲,邵三河低下頭,裝作沒看見。
三不見。
餘中豪也很尷尬。
他還不至於面子這麼薄,問題是後面還跟着省公安廳調查組的三個人,還有走在最後的,是省公安廳廳長江雲龍。
江雲龍揹着手,進門後,就佔了病房裡唯一的凳子,面上沒什麼異樣的表情,看不出他內心的真實思想。
餘中豪咳嗽了一聲,終於開口了,“三位,正好你們都在,關於這個案子的有些情況,我們想找你們覈實一下。”
有江雲龍壓陣,向天亮和肖劍南可不敢造次,尤其是肖劍南,他還得繼續穿警服呢。
不過,沉默也是態度。
餘中豪走到病牀前,剛坐下,向天亮趕緊閉上了眼睛。
“向天亮,我可以先問問你嗎?”
向天亮偷偷開眼,瞥了一下餘中豪,這傢伙的屁股,只有半邊坐在牀上,一定是傷口還沒好利索。
“餘中豪,你他媽的嚕嗦個屁,有話就說,就屁就放。”
餘中豪氣道:“向天亮,你注意你的態度啊。”
“我呸你個頭啊,餘中豪,你拍着良心說說,老子浴血奮戰九死一生的時候,你他媽的在哪裡?你有資格來調查我嗎?”
餘中豪道:“我是省公安廳任命的調查組成員,我怎麼沒有資格調查你?”
向天亮慢慢的坐起來,指着那三個陌生的人道:“你們三個,請先出去。”
那三人似在猶豫,江雲龍擺擺手,那三人才離開了病房。
向天亮又看着餘中豪,似笑非笑的問道:“餘中豪,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
“你想做什麼?”
“老子想揍你的屁股。”
話音未落,向天亮那條完好無損的左腿,突然從被窩裡冒出來,一曲一伸,狠狠的踹在餘中豪的屁股上。
猝不及防的餘中豪,慘叫一聲,踉蹌着撲倒在地板上。
“餘中豪,我告訴你,在這個案子裡,凡是活着的人當中,你是最該接受調查的人,江廳長委託你幫助配合我開展工作,你只是幫助和配合,邵三河是你我認可的好兄弟,我當然會接受,因爲我確實需要搭擋,可是,你他媽的不但親自摻和我的工作,還千方百計的把任勇派到我的身邊,更氣人的是,你還在我和三河的隱蔽地附近,專門設了一個點監視我們,最讓我們不能接受的是,你派來的任勇,卻是對方的臥底,就是這個任勇,在我們最危險的時候冒出來,如果沒有張昭,我、肖劍南和邵三河,我們三個人恐怕早就葬身於地下了……從這一點上來說,你有重大嫌疑,你得接受我們的調查,他媽的,你現在來調查我們,你有這個資格嗎?”
肖劍南大笑着道:“兄弟,說得好,打得更好。”
邵三河不表態,但一臉的憨笑,等於表明了他的態度。
餘中豪艱難的爬起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裡窩火,又不敢發作,只好轉身看着江雲龍。
江雲龍板起了臉,又擺起了手。
餘中豪悻悻的走了。
江雲龍看着向天亮,“臭小子,現在可以說了吧?”
“領導,把我們三個封閉起來,外面崗哨林立,我們到底是什麼啊。”
江雲龍輕笑道:“這個不是什麼問題,餘中豪沒有這個權利,是我親自下的命令,不信你們出去看看,都是我派來的人,他餘中豪有權利調動我的人嗎?”
“可是,領導您這,這有點過了吧?”
江雲龍道:“一防陳青龍餘黨的報復,二防那些媒體朋友,三防某些人打你們的注意,爲了這三防,你說有沒有必要派人來爲你們把門呢?”
“噢……好象說得有些道理。”向天亮咧嘴樂了。
“說得有些道理?臭小子,真沒良心,這是部長級的待遇,連我江雲龍都沒有資格享受啊。”
向天亮樂道:“行行,我檢討,我道歉,算我狗咬呂洞賓,不識領導的好心。”
“哈哈,那就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吧。”
江雲龍一說粗話,讓大家都聽傻了,繼而陪着江雲龍一齊笑起來。
“領導,您想問什麼?”
“現在可以問了嗎?”
向天亮不好意思的笑道:“領導,您,您這一客氣,不讓我無地自容麼。”
江雲龍笑了笑,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微型錄音機,朝着向天亮晃了晃。
向天亮忙不迭的點頭。
江雲龍收起了笑容,“這個案子,引起了中央領導,還有部裡和省裡的高度重視,我們下面的談話,將會以內參的形式呈送有關領導,肖劍南,邵三河,作爲此案的參與者,你們就參加旁聽吧。”
病房內頓時肅然。
微型錄音機開始了轉動。
江雲龍:“向天亮,我問你,你們從地下死裡逃生出來以後,你又去了哪裡?”
向天亮:“我和張昭一起去了市委大院,去找市委副書記張海峰。”
江雲龍:“你們爲什麼要去找他?”
向天亮:“因爲方瑋臨死之前,跟我說了一句話,她說,鄭軍波和任勇都是張海峰的人,張海峰就是神秘人。”
江雲龍:“就方瑋的一句話?”
向天亮:“是的。”
江雲龍:“沒有其他的證據?”
向天亮:“沒有。”
江雲龍:“嗯,你們去市委大院,聽說是帶着武器去的?”
向天亮:“是的,我們把站崗的武警戰士揍暈了。”
江雲龍:“然後呢?”
向天亮:“然後我們直接去了張海峰的辦公室。”
江雲龍:“他見到你們後,第一反應是什麼?”
向天亮:“我們進去後,他的秘書攔住我們,是我下令,命令張昭打暈了他的秘書,接着我們踹開了他的辦公室,看到我們手上的槍,和我們身上的血和傷,他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先楞了一下,馬上就淡淡的笑了,他說,你們不坐一下嗎,我說,不必了,他問,怎麼找到我的,我說,方瑋說的,他又笑着說,娘們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江雲龍:“繼續說下去。”
向天亮:“我說,張海峰,你跟我們走吧,他說,憑什麼,就憑方瑋那娘們的一句話,我說,其人將死,其言也真,他笑着反而坐下了,說,你們沒有權利抓我,我說,方瑋還說了一句話,是託我帶給你的,他問,什麼話,我說,你在老家爲父母翻修房子時,把這麼多年來弄到的錢全部變成金條,又把金條都砌進牆內,小心颱風刮來把牆都颳倒了。”
江雲龍:“他無話可說了吧?”
向天亮:“對,他臉色一變,再也沒有說話,然後突然朝窗口跑去,從敞開着的窗口跳了下去。”
江雲龍:“你們沒有阻攔他?”
向天亮:“沒有。”
江雲龍:“你們當時完全能攔住他的,據張昭報告,他要開槍打張海峰的腿,被你攔住了,我想知道爲什麼?”
向天亮:“不爲什麼,他有權選擇他的死法,而我尊重他的死法,我們在他的辦公室裡,搜出了手槍和三種劇毒藥品,他早就做好了隨時自殺的準備。”
江雲龍:“哼,抓起來先審後斃不是更好嗎?”
向天亮:“領導,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他手下的人,邱子立、方瑋、鄭軍波和任勇,只有這四個人,他們全死了,再沒有能證明他就是那個能呼風喚雨的神秘人,抓起來有用嗎?”
江雲龍:“他老家房子裡的金條,不就是證據嗎?”
向天亮:“領導啊,別忘了他在外地工作了五年,他一推三不知,您找誰證明去?”
沉默了一會,江雲龍關掉微型錄音機,“今天就到這裡吧。”
“領導,那我們?”
江雲龍起身笑道:“你們自由了。”
“哎,那些金條,都,都取出來了嗎?”
江雲龍點了點頭,“價值三千萬。”
“那您打算,打算給我們多少獎勵,百分之五,還是百分之十?”向天亮涎起了臉。
“臭小子,做夢去吧你。”江雲龍邊走邊道:
“外面正在經歷一場政治強颱風,你們三個不要出去,最好老實的待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