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個小時前。
一陣刺耳的電話打破了周伯通家的寂靜,他老婆看了看號碼,又看了看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的男人,猶豫着該不該接聽,這個老實本分的女人,連日來都處於恐慌之中,聽到各種聲響,心裡都會一緊。
“接吧,“周伯通閉着眼,一派淡然。
女人接通了電話:“喂。”
“我找老周,“電話里語氣急促。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起身來到男人身前,低聲道:“找你的。”
周伯通筆直的腰桿縱然在沙發上也未彎曲半點,他的眸子緩睜,沉穩而從容地接過電話,聽了一會兒,他的眼睛裡漸漸變得陰冷,冷得令人心悸。
“楊光宗要頂不住了,好,我明白了,謝謝。”周伯通掛了電話,單手狠狠砸向了茶几。
漂亮的紅木茶几頃刻間如受雷擊,木屑橫飛。
女人心悸地看着四分五裂的茶几,心中哀嘆了一聲:自家的男人要出事了。
不過,女人和平常一樣,從不過問周伯通的事情,她瞭解自家的男人,他是個奇妙的矛盾體,在外面爭奪市場和地盤,是一個玩命的魔鬼,可是回到家裡,面對老婆和孩子,他又是一個體貼的老公和慈祥的父親。
周伯通恢復了平靜,淡然說:“我也許要離開南嶺。”
“你去吧,我會帶好孩子的。”女人低眉順目,並沒有太過意外,以前,周伯通也有過跑路的經歷,過了一段時間,風平浪靜之後,他還是會回來的,他看重這個家,看重老婆孩子,骨子裡,他還是一個顧家的小市民。
女人進房間,幫他收拾東西。
周伯通拿起電話,撥了付三森的號碼,聲音低緩:“老三,我找老大。”
與付大木通完電話之後,周伯通又給週二魁打了電話:“二魁,你幫叔個忙,在你那邊鬧出點聲勢來,……不知道怎麼搞,打老婆孩子你不是挺內行的嗎,……上回給你的卡還在吧,裡面是五十萬,回頭我告訴你密碼,……行了,別jb磨嘰了,有事都推到我身上,你在裡面蹲幾年就出來了。”
女人出來了,拖了一個拖箱。
“你……要走。”女人突然站起身,淚眼婆娑。
“別這樣,我還會回來的。”周伯通輕輕推開她,身體敏捷如豹地向窗前走去,低頭俯視着窗外,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向女人招了招手:“喊醒孩子,我們一起走。”
“去哪,“女人詫異地擡起頭。
周伯通擡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說:“別問了,趕緊的,洪七公在車庫等着呢。”
女人喊醒了女兒,跟着周伯通進了車庫。
十分鐘後,對面的六樓傳來了女人和孩子的哭喊聲。
一輛寶馬轎車從紅光社區急速駛出。
隱藏在黑暗中的冷雪駕駛一輛桑塔納跟了上去。
寶馬輕車熟路,出了社區之後,拐進了一條黢黑的小巷。
桑塔納緊追不捨。
出了小巷,寶馬車一路往西出了縣城,朝浮雲山的方向飛馳。
穿出城關鎮,幾輛警車攔住了寶馬車的去路。
寶馬車想要倒退,一輛桑塔納堵在了車後。
在黑洞洞的槍口下,寶馬車停住了。
車上只有一名大通公司的馬仔和周伯通的老婆和女兒,根本沒有周伯通的身影。
杜雨菲和郭順強分頭把馬仔和周伯通的老婆孩子帶到了一邊,他們都交代說,出了紅光社區之後,周伯通和洪七公在小巷口下了車,去向不明。
凌晨五點,南嶺縣的天空晨曦未起,縣委大樓書記辦公室裡依然亮着燈。
調查小組的成員和省市陪同的領導早已回招待所休息了。
楚天舒疲憊不堪地坐在椅子上,下意識伸手去摸桌上的煙,摸到的卻是一個空煙盒,他將煙盒捏成一團,扔向字紙簍,煙盒在簍子邊沿上彈了一下,落到了地上,他自嘲地咧了咧嘴,正準備起身去開窗戶透透氣,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進來的是陶玉明,楚天舒看到他,問道:“楊光宗開口了沒有。”
陶玉明興奮地說:“開口了,他交代說,指使他對先鋒客運公司電動車做手腳的是大通公司的周伯通。”
楚天舒說:“立即抓捕。”
“是。”陶玉明說完,當着楚天舒的面給郭順強打電話,可剛下達了抓捕周伯通的指令,忽然又怒罵道:“真他媽一羣廢物,怎麼讓他跑了呢。”
郭順強說:“我們在紅光社區布控,周伯通的車開出來了,追到城關鎮的路口攔截住了,車上只有他的老婆孩子,周伯通中途下了車,下落不明。”
“讓這樣一個重犯跑掉了,你們刑偵大隊是幹什麼吃的。”陶玉明罵完,顧不得看楚天舒的臉色,命令道:“立即安排人手,在主要出城路口設卡堵截,開展地毯式排查,一定要將周伯通抓捕歸案。”
掛了電話後,陶玉明氣呼呼地對楚天舒說:“楚書記,刑偵大隊郭順強報告,周伯通跑了。”
楚天舒霍然起身:“跑了。”
“是的。”陶玉明說:“郭順強帶人跟蹤了他的汽車,可攔截之後,周伯通中途下車不見了。”
楚天舒沉默了片刻,說:“老陶,你們繼續追查,我去向調查小組和郝局長報告。”
與陶玉明一起下了樓,楚天舒上了車,並沒有立即去招待所,而是直接去了先鋒客運,剛進會議室不久,杜雨菲、冷雪和黃天豹等人氣喘吁吁地趕到了。
杜雨菲她急急忙忙地彙報了情況,又說:“老楚,冷雪他們盯住了周伯通,他和洪七公明明上了車,可是,人卻不在車上。”
楚天舒說:“很顯然,週二魁製造事端就是轉移視線調虎離山,周伯通又用老婆孩子玩了一手金蟬脫殼。”
“這就奇怪了。”杜雨菲說:“所有的路口我們都布控了,他不太可能出的去呀。”
“難道他竟然膽子大到還隱藏在縣城。”楚天舒想了想,忽然問道:“陸路戒備森嚴,他會不會走了水路。”
杜雨菲說:“有可能。”
楚天舒問:“通往碼頭的路上有沒有安排人監視。”
“安排了。”杜雨菲略顯尷尬地說:“我手上信得過的人不過,冷雪讓黃天豹帶人守在了碼頭的進出口。”
楚天舒問黃天豹:“你們是怎麼監視的。”
“我們守在進出口,對人員進行辨認,對車輛進行了記錄。”黃天豹拿起一個記錄本遞了過去。
楚天舒一頁頁的翻看着記錄,忽然,他手指一處空欄,問道:“這輛車爲什麼沒有填寫記錄。”
黃天豹看了一眼,笑道:“縣裡的一號車,我們記也是白記。”
“一號車。”杜雨菲探頭過來看,記錄欄上只畫了個大大的1字。
楚天舒蹙起眉頭,腦海裡電光一閃,他瞇起雙眼,扔下記錄本,緩緩道:“到此爲止吧。”
“周伯通不追了。”杜雨菲疑道。
“不用,你們抓緊審訊週二魁,把周伯通的老婆孩子送回去。”楚天舒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杜雨菲和冷雪面面相覷,他們感覺到楚天舒剛纔的反應有些奇怪:放棄,這不是楚天舒的性格啊。
藍天晴朗,白雲悠然。
南嶺縣初二車禍的結果終於水落石出了。
大通公司的老闆周伯通,爲了與先鋒客運爭奪運輸市場,僱傭楊光宗對電動車的剎車做了手腳,又指使週二魁駕駛大貨車製造了這場事故,意圖嫁禍先鋒客運。
目前,從犯楊光宗和週二魁已經落網,主犯周伯通在逃。
真相大白,皆大歡喜。
至於交通事故的定性,凌雲集團的危機等等,有的是爲了維護和諧穩定的需要,有的發生在公衆看不見的幕後,這其中的孰是孰非,既無人關注,也無人評說了。
調查小組功德圓滿,順利凱旋。
給調查小組及其陪同的領導開完了歡送會後,楚天舒專門向市委常委、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郝建成彙報工作,重點彙報了南嶺縣發展綠色生態農業經濟的規劃,在談到具體舉措時,又提出了關閉浮雲山所有的礦場,實施礦村合併的設想。
對此,郝建成表示了讚賞,只是問道:“小楚,如果將這些支撐全縣經濟命脈的財路斷掉,按你這個實施方案中所描繪出的美好前景,你預計過沒有,將來發展起來的綠色生態產業,收入能達到現有的水平嗎,這個新的經濟增長點,過個三五年,會是一個什麼狀況,能不能保持可持續增長。”
楚天舒拿出了專家學者們的論證報告,說:“經初步測算,全縣gdp、稅收和財政收入都將增長百分之三十左右,當然,專家學者們不是太瞭解南嶺縣的實情,數據可能略有偏差,我們分析預測,保持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增長應該有把握。”
“百分之二十也不低嘛。”郝建成說:“不過,小楚,我還是要提醒你,市委市政府每年考覈各區縣的工作,可是實實在在的經濟指標啊,我估計,前期的投入大產出少,可能會影響對你個人的考覈評價啊。”
“謝謝郝書記關心。”楚天舒笑笑說:“停止破壞生態,恢復綠水藍天,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如果對我個人有什麼影響,也是值得的。”
“行,你有這個決心就好。”郝建成拍了拍楚天舒的肩膀,說:“小楚,我多留一天,你陪我實地考察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