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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如此淳樸的農村婦女,一個從最開始就那樣要強的女人,竟然在這時候像一個孩子般的痛哭流涕,泣不成聲。
這刻的王祥紅哪裡還有剛纔的利落勁頭,哭的是稀里嘩啦,哭的滿臉都是淚水,她心中的苦痛像是忽然間找到了宣泄口,隨着閘門打開後,整個止不住的開始往外傾瀉,這些年憋着的那種苦痛,彷彿要在這一刻全都發泄完畢。
吳東峰擡起頭,粗糙的大手無比疼愛的摸着王祥紅的腦袋,眼眶也紅潤了。
“我剛纔跟你們說,我媳婦不容易,她是真的不容易。換做是別人的話,年紀輕輕看我成了這副模樣後,你們說她還會照顧我嗎?早就會拍拍屁股走人了,哪裡會管我的死活。但她沒有那樣做,一直陪伴在我身邊,說要照顧我到老。不但如此,我的老孃也是她在照顧。我老孃沒有和我們住一起,她住在我們家老宅中,我們現在住的這個石頭房子是我媳婦家的老宅。”
“我的兩個孩子本應該像是其餘孩子那樣,這個年紀還應該讀書的,可是我們家實在是沒有那麼多錢供他們上學,只能讓他們輟學打工。而他們兩個打工掙來的錢也全都給我郵寄回來,每年都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纔會回家一趟,平常不回來,只是爲了將路費省下來給我看病。可是我都這樣了,還看什麼?”
“但是不看的話。我的身體每天都飽受病痛折磨,每天都要疼得死去活來。這些年爲了給我買藥,不但我們家將存款化完。將家裡能變賣的都賣掉,將房子也賣掉,就連我媽的棺材本錢也都給了我。你們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死,我要是死掉的話,對這個家是有好處的,所有人都會解脫。不瞞你們說,我還曾經自殺過。只是沒有成功,被我媳婦看到了。”
“知道我媳婦當時做了什麼事嗎?她硬是將我媽接過來。讓我的兩個孩子回來,然後當着所有人的面,我媳婦說,我絕對不能死。我要是死的話,她也會去死。雖然說我現在變成這樣,讓這個家變的窮困不堪。但只要我還活着,我媽就有兒子,她就有丈夫,孩子就有父親。我要是死掉的話,這個家就會徹底垮掉,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打消了要自殺的念頭。”
“雖然說我沒有再想過去死。但我也知道我媳婦跟着我受了太多太多苦難。我對她是有虧欠的,這些年要不是她的精心照顧,我指不定會變成什麼樣。現在她這樣一個勁頭哭。是讓你們見笑了。不好意思啊,變成這樣也不是我想要的。抱歉,希望你們能理解。”吳東峰撫摸着王祥紅的頭髮,紅潤的眼眶再也沒有辦法忍耐住,流下來兩行滾滾淚水。
看着這對在苦難中掙扎着過日子的夫婦,他們流出來的淚水。讓蘇沐心中堵得慌。
你讓蘇沐現在說什麼去勸慰他們,他不知道說什麼話。好像任何話語在這時候都顯得是那樣蒼白無力。平常口若懸河的蘇沐,第一次發現所謂的語言竟然是那樣貧瘠,面對着眼前這對生死不離不棄的夫婦,他心中涌動着的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和感動相比,他要做的就是沉默,只有在沉默中他才能讓心情變的稍微冷卻。
郭輔的心也被堵的死死的。
他現在再沒有任何對王祥紅的怒意,眼前這個女人已經用她這麼多年的實際行動證明了她品質的可貴,讓郭輔知道她是如何的值得尊敬。
就像是吳東峰所說的那樣,這事換做別人攤上的話,是絕對不會每個人都能像她這樣做的,能夠靠着自己的雙肩,將整個家支撐起來,王祥紅這個女人單靠這一點就絕對讓人敬佩。
像是發泄夠,王祥紅從吳東峰的身上站起來,擦拭掉眼角的淚水後,望着蘇沐說道:“我知道你們是佛禪區的人,知道那事和你們沒有什麼關係。再說你們今天既然是提着東西來看我們家老吳的,我更是應該對你們露出笑臉。但我真的是不能收下你們的東西,也不能接受你們的好意。你們不是想要知道原因嗎?我就給你們說說。”
“當年我家老吳發生那事後,那年真的是都在表揚我們家老吳,不知道有多少人過來看望他,我們家的門檻都要被蹬破。但後來變成什麼樣?沒有誰再過來多問一下,我們家老吳就像是忽然間從嵐烽市的英雄變成了一個默默無聞,誰都不知道的邊緣人物。倘若這樣也算,畢竟我們也沒有多想什麼,當初的事即便是再發生的話,我還是會支持他去做的。他不做,那些人就要死啊。”
“可爲什麼該屬於我們的傷殘補助我們沒有辦法領取?爲什麼民政局要拿着我們家老吳的救命錢去建造什麼大樓?我還聽說因爲我們家老吳的事情,省裡特批過一筆資金,這筆錢是要給我們家老吳的,爲什麼我們一毛錢都沒有看到?還有當初的那個愛心人士寫的那篇文章,你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嗎?他的下場比你們想的都要悲劇。”
“所以說我纔會在剛纔在門口的時候阻止你們,因爲你們沒有必要進來,進來的話對你們的前途也是沒有好處的。要是說沒有事的話怎麼都行,有事的話絕對沒你們好日子過。你們兩個不是說你們是佛禪區的嗎?你們是公家的人,是當官的,看你們的年紀也不大,所以奉勸你們,更不要牽扯到這事裡面來。”
“我不是說不能去參加你們的活動,而是真的是傷透了心,所以不想要去參加。你們讓我過去,我能說什麼?說我當初是如何英勇救人的?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說黨的政策是多麼好,對我是怎麼樣的照顧,但關鍵政策到了下面,變味了啊。我對政府是充滿感激的,但具體辦事部門的人卻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我,你讓我拿什麼去說,又怎麼說得出口。”吳東峰一棒子就將作秀表演給掄死了。
聽到他說出來的這話,蘇沐心臟抽搐。
該死的廖爲明,都是你這樣的老鼠屎,才抹黑了咱們政府形象。
雖然說剛纔王祥紅一直說的都是聽說民政局這樣那樣的事,但我知道這些聽說未必就沒有根源,無風不起浪這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不說別的,你們民政局敢如此剋扣該屬於吳東峰的傷殘補助,就是你們的過錯,就是你這個民政局局長過的失職,這件事我是一定會追究到底。
“其實發生這樣的事,你們可以向政府投訴。你們剛纔說的民政局是民政局,這和政府是兩回事。政府是不會不管不問的,我聽說現在開設了市長熱線,我這裡就有他的號碼,你們只要前去找市長,就能解決掉這個問題的。”蘇沐說着就從懷中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很簡單的名片,一個名字是蘇沐,一個手機號是他的辦公電話。
王祥紅接過名片後,掃了一眼名字,說道:“我剛纔說過,以前我又不是沒有就這事找過政府,但沒有用的。我還寫過舉報信,也是石沉大海,你們說既然政府不管我們,我們還非要沒臉沒皮的去要錢嗎?或許政府也是有自己的難處吧。既然如此,我們這樣的平頭小老百姓就該怎麼樣是怎麼樣吧,我們家認命了。”
認命?
蘇沐心中的酸楚越來越濃烈,他真的是有很多話想要說出來,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說啊,面對這樣淳樸的老百姓,你說再多的漂亮話都是虛的,你說再多的理由都是假的。他們會在乎你說什麼嗎?他們真正在意的是你怎麼做的,他們想要得到的是你的兌現,而並非是你隨意說出來的承諾。
“表明身份吧?”
蘇沐心中浮現出這個念頭後很快就否決,不能這樣做,這樣做恐怕只會給這對夫婦帶來更大的壓力和負擔。
有些事情自己只要去做就成,沒有必要弄的衆人皆知。看來這次前來吳東峰家真的是來對了,再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還要及時。蘇沐很清楚即便是黎姿的佛禪區要舉辦那個榜樣模範活動,恐怕都不會像是自己這樣知道的更確切。
“吳大哥,紅嬸,這些營養品你們就收下吧,實話給你們說,我們真的不是佛禪區的工作人員,我們也不怕所謂的那些報復。聽完你們的故事,我們心情是激動的,感嘆的,是悲傷的,你們放心,這事只要我們有能力的話,是必然會給你們作主的。”蘇沐沉聲說道。
“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面對蘇沐的一再堅持,吳東峰只能連聲道謝。
蘇沐和郭輔在王祥紅的相送中走出來,回到車上後,蘇沐神情頗爲沉重。
“你注意到屋裡面懸掛在牀頭的那塊勳章沒有?”蘇沐忽然問道。
“看到了,市長,那個榮譽勳章能被他到現在還留着,說明吳東峰心中對當年那事是自豪的。只是這種殘酷的現實,擊碎了他當初的理想。”郭輔有些感慨道,他今晚是真的頗受衝擊。
一塊勳章,半條老命。
蘇沐眼底忽然間涌現出一道狠辣光芒,看向外面世界時,嘴角勾勒出冷漠弧度。
“廖爲明啊廖爲明,我現在真想見識見識,你到底是個什麼人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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