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梅越怕什麼，什麼就越來得快。
次日一上班，李青梅就接到了向耘的電話，說是劉市長請她馬上來辦公室一趟。
實話說，這個電話給李青梅造成了相當大的壓力。儘管昨晚上週鵬舉一直都在給她做開導工作，讓她不必害怕，工作上的失誤嘛，誰都有的。劉偉鴻再上綱上線，最多就是違反了一下內部紀律，批評兩句是就是了，還能怎樣？
話是這麼說，李青梅心裡依舊忐忑不安。
劉偉鴻實在不按常規出牌，誰知道他今天給李青梅準備的，是一道什麼菜？
李青梅沒敢耽擱，一放下電話，略微整理了一下着裝，馬上便出門上了小車，直駛縣委大院。
“向主任，早上好！”
來到劉偉鴻辦公室前，李青梅見到向耘，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聲音也柔柔的。
向耘現在的正式身份，依舊是浩陽市政府辦公室秘書組成員，雖然前不久辦公室發了文件，明確了他的副科級待遇，正式職務沒有變。他還是苑紅秋的部下，仍然得泡着自己的頂頭上司。
不過該講的客氣，李青梅還得講。任何一位“市府一秘”，外邊的幹部都得給予“主任”的尊稱。
向耘顯然被李青梅的客氣搞得有點愣怔。
李青梅也不是第一次來市長辦公室了，作爲財政局長，李青梅可以說是市長辦公室的常客。不過從未有哪一次，會對“向主任”這樣客氣。貌似這聲“向主任”，也是今天才頭一回從李青梅嘴裡說出來。當很多幹部早就改口之時，李青梅以前還是堅持叫他“小向”。
向耘略一愣怔之後，隨即回過神來。
看來張復明的引咎辭職，又變成了一個重磅炸彈，將浩陽官場這些局委辦的頭頭腦腦們，震得暈頭轉向，連牛皮哄哄的李局長，亦不例外。
“早上好，李局長！”
向耘客客氣氣地答禮，臉上笑容可掬。向耘現在已經逐漸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開始向一個真正合格的官員邁進，用不了多久，一隻新的“笑面虎”，就能鍛造出爐了。
“向主任，市長在吧？”
不經意間，李青梅嘴裡的“劉市長”也變成了“市長”。
“在的，李局長，請！”
向耘顯然已經得到了劉偉鴻的吩咐，沒有再做通報，徑直將李青梅領進了市長辦公室。
劉偉鴻坐在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後。
“市長，早上好！”
李青梅微微朝劉偉鴻鞠了一躬，臉上的笑容益發的燦爛，似乎一定要讓劉市長見到她發自內心的仰慕之意才能放心。
“李局長來了，你好，請坐吧！”
劉偉鴻依舊沒有起身和李青梅握手的意思，更沒有打算請她去待客沙發上落座，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態，臉色平靜如水，絲毫也看不出來他的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李青梅每次見到劉偉鴻，都有種莫測高深的感覺，今天這種感覺尤甚。或許與她內心有鬼也有關係。
“謝謝市長！”
李青梅沒有表示絲毫的不悅之意，又一次微微鞠躬，纖腰輕擺，款款地在劉偉鴻對面坐了下來，身子挺得筆直，雙峰高聳，似乎要將絲質白襯衣都撐爆了。
作爲一名年近四旬的女性，李青梅的身材着實保養得很好，頗有風韻。
對李青梅火辣性感的身材，劉偉鴻恍如未見，平靜地望着李青梅的臉，緩緩說道：“李局長，我想知道，財政局爲什麼要延遲支付偏遠學校的改造款？”
昨晚上與周鵬舉商量了一個晚上，倒是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李青梅連忙說道：“市長，這個主要是按照市教委的要求來的。市教委的同志說，春天雨水較多，施工進程有些延後，所以我們撥款的時候，也往後押了一段時間。”
這就是當面撒謊了。
張復明就算腦子進水，也絕不會這麼說的。真要是春天雨水多，延誤工期，張復明也絕對會要求財政局按時撥款。我的工期是不是押後，這是教委的事情，與財政局無關，該要的錢先要到賬上再說。
只要是錢，不管是公款還是私款，都只有四個字——落袋爲安。
錢到了教委的賬上，那就不勞你李局長費心了，該怎麼用，什麼時候用，我說了算。哪有主動要求財政局延後撥款的道理。
李青梅也知道這個藉口很拙劣，可是商量來商量去，只能這麼說。學校改造這筆款子，那是專款，而且足夠，財政局慣用的其他拖欠撥款的理由，在這件事上，是不成立的。李青梅總不能自動向劉偉鴻坦白，說這筆錢被挪用了吧？
反正張復明已經辭職，料必劉偉鴻也不會去叫張復明來對質。真要是對質，也不怕。我李青梅就一口咬定，這是你張復明說的，你又能怎樣？
誰也沒有錄音爲證。
“哦，是這樣嗎？這個解釋，和張復明說的可是不大一樣。”
劉偉鴻依舊不動聲色，目光平靜的望着李青梅，不徐不疾地問道。
李青梅心裡就是輕輕一哆嗦，似乎劉偉鴻的眼神，已經看穿了她的僞裝，直接看到她心裡去了。不過這個藉口，本來就是哄鬼的。李青梅也沒指望劉偉鴻當真相信，大家心照不宣罷了。如果劉偉鴻下定決心要搞財政局和她李青梅，不管李青梅給出什麼樣的藉口，劉偉鴻都不會善罷甘休。如果劉偉鴻只是敲山震虎，給李青梅敲敲警鐘，那就不會深究下去，只會不鹹不淡地批評她兩句，就此了事。
當然，劉偉鴻這回給了面子，李青梅也得懂味，下次可不能再犯類似的錯誤。
可一不可再！
根據周鵬舉昨晚上的分析，劉偉鴻現階段應該不會急着對李青梅下手。剛剛乾掉了蔡雪峰，又拿下了張復明，劉市長的威望，已經夠高的了。緊接着又向財政局，向周鵬舉這個常務副市長出招，劉偉鴻也未免太驍勇了。樹敵過多，過猶不及啊！
劉偉鴻真要是下狠手，那說不得，周鵬舉也只能接招了。有浩陽的地方勢力，再加上宋曉衛似乎還是比較在意他，周鵬舉也並非不堪一戰的。
“確實是這樣的，市長……”李青梅連連點頭，煞有介事，隨即又輕輕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慚愧的神情，說道：“當然了，這個事我也有責任，沒有及時向市長彙報。導致工程延誤，給市政府抹黑了，我向市長檢討……”
聽上去，李青梅是真的比較慚愧。
只是如此作秀，又哪裡能夠瞞得過劉偉鴻的眼神？
劉偉鴻目光清澈，平靜地望着李青梅，並無慍怒之意。李青梅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脊背上涼颼颼的，有冷汗沁出，燦爛的笑容，也變得僵硬起來。
“市長，我們馬上就給教委撥款，儘快將學校的改造工程完成，讓孩子們早日用上新的學校……”
李青梅急急說道，眼裡就帶上了一點哀求之意，顯得很是楚楚可憐。
“嗯，確實應該把工作做好。”
稍頃，劉偉鴻微微頷首，淡然說道。
“是，請市長放心，我們一定把工作做好……”
李青梅便暗暗舒了口氣，聽這個語氣，劉偉鴻似乎已經接受了她的解釋和檢討，準備放她一馬了。但劉偉鴻接下來的話，卻讓李青梅一下子全身冰涼。
“李局長，審計局已經準備開始進行上半年度的審計工作。這一次審計工作，財稅系統是重點，就在這幾天吧，審計局的同志就會去財政局進行審計了。請李局長和財政局的同志們多多配合，多多支持審計工作。”
劉偉鴻依舊平平靜靜地說道，似乎真的是在談一個例行工作。
叉叉的！
李青梅一句粗口差點脫口而出。
合着老孃在這裡裝了半天可憐，裝了半天小女人，就是換來這麼一個結果？
劉偉鴻，你狠！
剎那之間，李青梅望向劉偉鴻的眼神就變了樣，一縷怒火毫不掩飾地浮現而出，身子挺得更直了。
劉偉鴻毫不在意李青梅憤怒的眼神，淡然說道：“那就這樣吧，正常的工作，一定要做好。”
李青梅恨恨地站了起來。不過這女人也算是有能耐的，轉瞬之間，就將滿腔怒火壓了下去，眼神變得柔和了，臉上重新浮綻開燦爛的笑容，說道：“請劉市長放心，我們一定會做好工作的。”
劉偉鴻點點頭，目光重又落回到眼前的文件之上，似乎李局長已經變成了空氣。
李青梅出了門，卻也不再和“向主任”打招呼了，昂首挺胸離開了市長辦公室。
望着李青梅豐滿的背影，向耘嘴角浮起一縷譏諷的笑容。
浩陽市最強勢的兩個女人，郭麗虹已經在劉市長手裡吃了苦頭，她兒子孫宏迄今都被關在公安局，無論怎麼翻跟斗，都撈不出來，郭麗虹的氣焰已經收斂了很多，偶爾碰到向耘，那雙眼睛也不再長在腦門上，肯正眼瞧瞧向秘書了。
現在，李青梅又湊了上來，看上去還很犟。
難道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