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聽明白是怎麼回事、應該說在知道死者是高三學生後,腦海裡一瞬間就想起張沙沙。
沙沙也讀高三,即將高考,萬一有了壓力……
這時又想起另一個女孩,張蔚然,當年十八中的高三女生,家窮、人瘦、相貌普通、學習差。
這樣的學生肯定不受老師待見,因爲考的太差,在課堂上被老師罵,罵她考出這樣的成績怎麼不去死。
生氣的老師口無遮攔。沒想到張蔚然會真去跳樓,如果不是白路發瘋一樣的救下她,興許就又多個早早離開塵世的學生。
張蔚然的情況和剛剛火化掉那個學生的情況不同。張蔚然有個混蛋爹,天天喝酒打人,把張蔚然打進醫院還去醫院繼續打。被白路好頓收拾,又幫張蔚然父母離婚,如果沒意外,那個混蛋爹應該還在裡面關着。
張蔚然學習不好,經過最後一段時間的瘋狂努力,總算考上個普通大學,只是從那以後,只逢年過節打個問候電話,再後來連電話也不打了,估計是擔心影響到白路。
而已經火化掉的是個男孩,學習很好,父母健全,是家中獨子,很是愛護……所以當孩子出事以後,夫婦二人直接崩潰了。
真的是崩潰掉,倆人已經四十五、六歲,年近半百,突然間沒了孩子,不誇張的說,生活寄託都沒了。
現在的我們,再不是很早以前的那個世界,每家有三四五六個孩子,丟一個摔一個還有別的孩子要養。傷一陣痛一下還要活下去,孩子沒了,等於是傳承沒了,比如說蓋師,拼下來的許多家業。最後卻是傳給誰?
方纔那個家庭的許多人已經坐車離開,不論父母有多麼不甘心,只能忍痛接受現實,同樣的還有蓋師一個,看着他們突然間的衰老,白路真想過去說:再生一個。
可是能說麼?
年近半百的人要怎樣生養孩子?
又等一會兒。輪到蓋師家進行追悼儀式,可以看的出,蓋師完全沒心思弄追悼會,他更想跟兒子好好呆着,安靜呆着……
都說追悼會是辦給活人看的。可爲了讓死者安心,哪怕是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希望逝者在另一個世界過好,我們都會盡量辦好追悼會。
整個過程不到半小時,最後一項是瞻仰遺容,每個人走過去看一眼,在這個過程中,蓋師老婆就沒離開過孩子身邊。一直在哭,看着孩子那張永遠不變的面容在哭……
等出來追悼廳,車隊出發。安排大部分來賓去飯店吃飯,蓋師留在這裡等骨灰,還要辦理寄存手續。孩子走的太突然,一個選墓地,一個刻墓碑,都需要時間。
元龍跟蓋師說:“放心。我去幫你招呼。”他帶着人離開。
白路留在蓋師這裡沒走,蓋師說:“你去飯店吧。這裡有些壓抑。”
白路搖搖頭沒說話,蓋師妻子還是很傷心。還是那句話,好不容易養大成人的獨生子沒了,心裡空落落的,真的是什麼事情都不想做。
蓋師從兜裡拿出煙,遞給白路一根,白路接過放在鼻子下面聞聞,有一種發乾的味道。蓋師往外走走,給白路點菸,再蹲到牆角給自己點菸,完全不顧及形象,那姿勢好象是飯後的老農在消食一樣。
白路靠着牆低頭站着,看着手中煙散着嫋嫋白意,湊近聞聞,稍有些嗆,放到嘴裡抽一口,朝外輕吐,問蓋師:“你能抽出煙的味道麼?我怎麼感覺所有煙都是一個味兒?”
蓋師搖搖頭沒說話。
白路就繼續抽菸,一根菸很快抽盡,問蓋師說:“要不後面就不拍了?我找人接你。”說的是沒拍完的電影。
蓋師還是搖頭,停了會兒:“不拍片子,我幹什麼?”聲音低沉,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白路按滅菸頭,蹲下來從蓋師手裡接過菸頭,同樣按滅,掂在手心裡看:“聽說煙漲價了?”
蓋師揚頭看他,看了好一會兒說道:“我兒子的煙,我平時不抽的。”
白路恩了一聲,然後就陷入沉寂中。不過,這個沉寂只是他倆之間的沉寂,殯儀館裡面到處是人,有着各種聲音,很鬧。
多等上一會兒,蓋師去取骨灰、辦存放手續,一小時後招呼白路去飯店。
大部分人已經提前過去,現在還剩六個人,坐一輛小麪包出發。
趕到飯店的時候,酒菜早已擺上,有着急的客人已經在吃。來的人很多,也很熱鬧,算是風風光光的送孩子去另一個世界。
蓋師的一些朋友分在幾個大包房裡,等他們回來纔開席,然後就是吃。
飯後,大家各回各家,元龍跟蓋師道別、又白路打聲招呼,先行離開。白路也是一個人出門。
在外面溜達了好一會兒,拿出手機給張蔚然打電話:“還好吧?”
張蔚然很意外接到他的電話,回話說:“我很好。”跟着問:“你是不是有事情?”
白路笑了下:“什麼事兒都沒有,就是打個電話。”
“哦。”張蔚然問:“沙沙挺好的吧?”
白路回話說挺好,心裡想的是:必須得好!
他和張蔚然沒什麼可聊的,完全是因爲跳樓男生的事情才突然想起她,說上幾句話掛斷,打給蒙老師。
蒙老師是沙沙的班主任,對沙沙很好。事實是,遇到總是考第一的學生,老師都會很好。
蒙老師跟張蔚然一樣的意外:“怎麼給我打電話?”
白路笑了下:“你是沙沙的老師,當然得給你打電話。”
蒙老師也是笑了下:“謝謝你還記得我是沙沙的老師。”
“瞧你這話說的……我請你吃飯吧,好不好?”白路說道。
蒙老師沉默片刻,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沒事,就是想知道沙沙在學校時的表現。”
“表現很好,除回答問題和跟同學解答問題,基本不說話。”蒙老師說道。
“啊?”白路問:“這樣好麼?是不是不合羣啊。”
“她一直和花花在一起,你說合不合羣?”蒙老師問回來。
白路琢磨琢磨:“我也不知道啊,她在家也很少說話……”越說心裡越沒底,這孩子怎麼像個悶葫蘆一樣啊?趕忙說道:“晚上一起吃飯好不好?”
蒙老師說:“高三家長會你不來,現在想起吃飯了?”
白路解釋道:“確實是忙,真不是藉口,我的時間……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就是瞎忙。”
“知道,明星都忙。”蒙老師說:“就算不忙也得假裝很忙,不忙的話,身價就掉了。”
白路說:“您慧眼如炬,看問題看的準。”
蒙老師頓了一下:“你在拍我馬屁?”她和白路見過很多次,每次見面都好象看到個問題青年一樣桀驁不馴,現在這傢伙居然會說好話了?
白路回道:“不是不是,肯定不是,晚上學校見。”
蒙老師拒絕道:“不用見了,沙沙在學校很好,要是有什麼不對的狀況,我會告訴你。”
白路想了想,說好吧,還說辛苦了。
結束這個通話,白路心裡忽然有點忐忑,一般來說,越是悶葫蘆的人約容易出事,沙沙基本都是學習、很少說話……
想到這點,不禁佩服自己很有遠見之明,強行把花花留在家裡,給沙沙找個能聊到一起的小夥伴。
可只有夥伴不行,心裡還是有點小緊張,站在街上琢磨沙沙喜歡什麼東西,想啊想,想不起來,給豹子打電話:“沙沙喜歡什麼東西,最喜歡做什麼?”
豹子被問愣住,想了想說道:“好象沒什麼喜歡的東西,每天不是看書就是幹活,再就是吃飯睡覺。”
白路啊了一聲:“再沒別的了?”
“沒有,除去上學,我就沒見過她出村子一步。”豹子說道。
白路只好說聲謝謝,掛上電話。
在街上又想上一會兒,回家做飯。
說起安慰人,除用美食動人胃之外,實在想不起別的辦法,就是在家吃有點冷清……算上滿快樂才四個人。
今天的晚飯是白路精心準備的美味,擺盤更是好看絕倫,當把沙沙、花花接回家,滿快樂也是回來後,四個人圍坐一起時,滿快樂第一件事就是拍照,兇猛拍照後傳上網,配上五個字:這纔是食物。
確實好看,很快就有人跟滿快樂打電話,也有人打給白路,比如李可兒,一看照片中的飯桌和菜餚就知道白路做的,打電話說:“好你個小白子,在家吃獨食。”
白路無奈道:“您老人家住宿舍還惦記我做的飯?還有,沙沙她們也在,怎麼能是吃獨食?”
“不管,你這是極度輕視我的表現,你現在不許吃,我打車回去。”李可兒說:“我要搬回去,等我。”
當然是不等她,有半個小時時間,晚飯已經進入到尾聲。不過爲了安撫那個兇猛的李姐姐,白路又去做了兩道菜。
在他做菜的時候,李可兒風風火火趕回來,直撲餐廳,大喊道:“居然不等我。”
“餓死你纔好。”白路從廚房回話。
李可兒跑進來:“你太過分了。”
白路笑道:“我特佩服你總能把沒有道理的事情說的好象很佔理,也佩服你明明不生氣、卻一定要表現很生氣的樣子。”拍了下竈臺說道:“那個菜,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