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仲勸着勸着,突然想起了前幾日和洛夢見面的情形,腦中不禁的閃過一個念頭:難道陶家嬸子這麼做,僅僅是爲了七夢出口惡氣?再或者說,陶家嬸子確實不想讓爹多想?
不過,洛仲的這個想法還沒有成型,陶然已經挎着包袱,牽着米粒兒的手,走到了院子裡了。
蘭芳和柳枝也是急忙的挽留,但是陶然是鐵了心的要走。
“嬸子,就算是要走,也要等天亮啊。”蘭芳很心疼的說道。
“對啊嬸子,你看你在咱們家裡呆了這麼久,伺候我公爹那麼盡心,我們這做晚輩的也是感激不盡,這還沒有來得及跟您說聲謝謝,您怎麼就要離開咱們家呢?”柳枝也急忙說道。
“陶家妹子!是我的錯,你留下,如果你非走不可,明天行麼?這天太黑,我不放心你一個女人帶着個孩子走夜路。”
就在衆人勸說無果的時候,洛長河從北上房走了出來。
拄着柺杖的洛長河,因爲天黑的緣故讓人看不清臉色,但是院子裡的晚輩們很明顯的被老人家的語氣給驚訝了。
老爺子倔強了幾十年,竟然也有這麼好聲好氣的乞求別人的時候,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老爺子求的是一個女人。
陶然這才住了腳,只是她依然沒有轉身。
“行了,你們各自的回房間吧,我跟你們嬸子有些話要說。”洛長河此話一出,無疑是驅趕令了。
洛伯和蘭芳,洛仲和柳枝,各自的面面相覷,卻又看不清對方的臉色,也只能默默的轉身回了各自的房間。
雖然大家很八卦的格外好奇,十分的想聽聽自家老爺子到底是要跟陶家嬸子說些什麼悄悄話,可是,就算把耳朵貼在窗紙上,竟然也聽不清楚。
“陶家妹子,米粒兒這孩子還小,這麼晚了,孩子也該睡覺歇着了,你看,先讓孩子進屋睡下,怎麼樣?”洛長河那商量的口吻已經是低落到了塵埃裡。
陶然思忖片刻,便彎腰跟米粒兒說道,“米粒兒乖,去屋裡等姥姥,姥姥和你姥爺說完了話,一定進屋找你,不管咱們是留是走。”
米粒兒很乖巧的點頭,她是最相信娘和姥姥的。
當米粒兒的小身影進了北上房之後,洛長河這才一瘸一拐的搬了個板凳,讓陶然坐下。
“陶家妹子,不瞞你說,我對你——”
“洛大哥,我知道您不喜歡七夢那孩子,但是她又你的親女兒,我這才替她來伺候你這段日子。”
“不不不,我是說,你看,你也一個人過日子,我也一個人過日子。能不能——”
“洛大哥,寡婦哪裡能隨意的再嫁,再者說了,你若真的想再娶,你對得起你堂屋掛着的那塊匾額?如果我沒記錯,你就是因爲怕七夢那孩子污了你的聲譽,壞了你那塊匾額的清名,所以你是寧願她死在婆家,也不許她回孃家的。”陶然的心裡早已經想說這些話了,只是沒有找到時機而已。
她不是個傻子,即便洛家的晚輩們不說這件事,她心裡也清楚,洛長河對她的感覺,那肯定是不同一般的,但是,她從七夢的遭遇裡,知道洛長河這個人的死板和倔強,好面子不講情面。
“這個——”洛長河被陶然的一番話說得無言以對,啞口無言。
“所以,爲了守住你那塊匾額,你也不能有什麼私念。”陶然接着說道。
洛長河依舊低頭不語。
“這些日子,你也恢復的差不多了,我也就該回去了,七夢那孩子是個命苦的,很多事情都沒人理解沒人幫襯,同樣是寡婦的我,自然能理解她。且,我這前半輩子也沒有覺得活着有什麼意思,是那個孩子讓我覺得人活着,有些事纔有意義。”陶然說的語重心長。
“可是我——”洛長河還想分辨幾句,卻不想,陶然就像是當他不存在一樣,沒理會。
“你有你的人生,抱着你的匾額過活,我有我的日子,靠着幹閨女和小外孫女生活。”陶然說完,便站起身來,“洛大哥也是個響噹噹的男人,既然你說了,那麼我也應了,今天晚上我們祖孫不走了,只等明天天亮,我們就離開這裡。”
洛長河語塞。
院子裡安靜的不得了,而那牆頭下窗前的草窠裡的蛐蛐,竟然搶了戲,成了這院子裡唯一的發聲者,當然,還有那不知趣的樹葉,也在隨着夜風慵懶的搖擺。
陶然起身進了北上房,洛長河卻坐在院子裡,很久很久。
一直貼在窗前聽外面動靜的人,在聽到了陶然回了房間之後,只聽到了院子里老爺子的哀嘆聲。
陽光看似熱情,實則是無情,管你快樂與否,管你順暢與否,它該來則來,該走就走,絕不會因爲一個人也不會因爲一羣人的某件事而有所遲緩。
當東方魚肚白了片刻,紅彤彤的朝陽露出臉的時候,陶然便已經牽着米粒兒的小手往外走了。
洛長河送到了門外,眼巴巴的看着那個婦人的遠去,他的心裡是糾結複雜的。
“洛仲,洛伯,你們倆,還記得你們的孃的樣子麼?”
就在衆人安靜的時候,洛長河突然問道。
洛伯和洛仲有些詫異,娘是在生下七夢之後不久去世的,那時候的洛伯洛仲還小,尚且沒有什麼記憶,即便是有,也都是淺淺的,隨着歲月的流逝,也基本都忘記了。
兄弟倆搖了搖頭。
妯娌倆而是一臉懵圈,她們是沒有見過婆婆的。
“唉。”洛長河只長嘆一聲,揹着手的朝着河邊去了。
“爹!”洛伯不放心,喊了一聲之後,準備追上去。
“我沒事,你們都回去吧,我溜達一會兒,回來吃早飯。”洛長河頭也不回的說道。
洛仲兩口子面面相覷,洛伯兩口子不知所以然,也只能轉身回了院子。
那妯娌倆去做早飯了,洛伯和洛仲坐在院子裡,腦子裡想着事情。
“爹怎麼會問這麼個問題?”洛伯皺眉。
“或許爹是年紀大了,一個人覺得孤單了,想起娘了。”洛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