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
此言一出,那本已經被虐成廢人的宮雨,豁然睜眼,猛然擡起頭來。
當他看見那熟悉的面孔,看見那比年少時更加沉穩和氣質出衆的男人,不禁一陣失神。
“他怎麼,絲毫未變?”
而同樣驚訝的,還有玲瓏,此人她分明不識,可就在她看見此人時,她的內心深處,一個模糊的人影,竟和此人逐漸重合了起來。
她其實記不太清張良的樣子了,畢竟,縱然是張良答應去品仙樓的日子,每次也僅僅是一去而已,而後便再擱三年再去。而且,她從很早就知道,那張臉是假的,只是一張面具,在那面具後面,另有其人。
本來此生,她已經做好再也見不到那人的打算。
可是,今日,當此人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哪怕他的臉的確讓人覺得陌生,但她知道,是他來了。
“天意麼?”
張良能撞見這一幕,也覺得挺稀奇的,在恰恰好的時間,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就是恰好遇見了這麼多熟人。
張良先是看向了宮雨,微微點頭:“宮雨姑娘,好久不見。”
而後,張良纔看向林陌:“好久不見,林兄。”
最後,張良目光不經意間掃了眼玲瓏,本來還是有些猶豫的。可玲瓏卻提前開口:“玲瓏,見過公子。”
“嗯,好久不見。”
張良心裡有些疑惑,心說此女怎麼認出自己來的?難道就因爲自己給了火鱗龜一枚妖丹?
不過,既然被認出來了,大大方方承認就好了,反正自己現在也沒有遮掩的必要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反正最大的是林陌,卻見他驚呼道:“怎麼可能是你,過去了八十多年,你怎麼可能……絲毫未變?”
張良淡淡道:“可林兄卻似乎變得許多。”
林陌沉默了片刻道:“張兄此來何意?”
張良笑道:“路過,恰遇此事,偶見故友,自當前來一看。”
“然後呢?”
張良依舊面帶微笑:“既是故友,又怎能任其淪落這等境地呢?所以,可能要壞你事了。”
說罷,張良伸手,就那麼輕輕一招,只見一道雷光閃過。下一秒,只聽“咔咔咔”聲響接連不斷,宮雨身上鎖鏈竟盡數崩斷。
便在鎖鏈崩斷的那一刻,宮雨卻沒有起身,而是艱難開口道:“見笑了張兄,沒想到此生竟還有再見之時,着實令人唏噓不已。”
張良也微微點頭:“是啊!回想當年,我等還是懵懂少年。而今……”
宮雨周身有水流包裹,旋即以靈氣震碎身上灰塵,待她起身之時,雖然衣衫破碎,但頭髮已經不再散亂。
只見她朝着張良微微拱手:“當年你我皆少年,而今走出半生,張兄依舊少年,着實令人羨慕。如此年歲,卻如此年輕,想必張兄已經結丹了吧?”
“結丹?嗯,是吧,結了。”
“嗡~”
張良此言一出,玄武盜海團這邊,不少築基修士,皆露驚色。便是林陌,都不禁咬緊牙關。
在藏龍海域,一位結丹那是何等分量,說堪比三宗之主都不爲過,而今這等強者降臨,他們還怎麼打?
當即,有人試圖揹着張良,悄悄後退,正準備隱沒水中。
然而,張良身形微動,身上卻有一道雷霆剎那間落在七八百米之外。只聽“啪”地一聲,那人轟然炸開,血塊乾涸,被海浪輕輕一卷,便消散在了這天地間。
說實話,此刻最震驚的,還要屬玲瓏和她帶領的那兩個築基初期的女修。
剛纔那道雷霆電光,幾乎是從他們眼前飛出去的,她們根本不知道張良是怎麼出手的。但在聽到這是結丹強者的時候,也就不再糾結了,只是震驚,好奇。
特別是,剛纔琉璃長老,竟然跟這位喊公子。那這也得是靈仙宮的人啊!估摸着是太上長老那一輩的絕頂強者。
只是,她們好奇的是,靈仙宮什麼時候又出了一位結丹強者呢?此前可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此刻,張良雖擊殺一人,但他卻連看都沒往那邊看,而是看向林陌道:“林兄,你的報復心太重了。”
林陌咬牙:“張兄,堂堂結丹,何故爲難一些小嘍囉?”
張良笑道:“這世上本沒有什麼小嘍囉,所有人都在努力的生存,變強。比如你,我,都是這樣。”
說話間,張良隨手在玲瓏的肩膀上輕輕一按,只聽“咔嚓”一聲,剛纔被林陌一掌打折的胳膊,便已恢復了過來。
張良還漫不經心地在玲瓏的腦袋上拍了兩下,隨即纔看向林陌,淡淡道:“林兄,我有必要跟你解釋一下。當初在仙船之上,我和宮雨雖然離開沒有喊你,但對你來說,未必是壞事。如果你當時隨我們去了,可能當日便隕落在那那條你嚮往的路上。你沒去,被俘虜了,至少你還活着。信不信,這便是事實。”
林陌:“所以呢?”
張良:“事就是這麼一回事,應該可解你的心結。”
林陌:“那我可以走了?”
張良當即搖頭:“自然不行,你的心結是解了。但是,宮雨曾對我有恩,你如此囚禁虐待,甚是不妥。還有,玲瓏亦與我有舊,你傷了她,搶了她,還欲殺她,更是不妥。最後,靈仙宮主洛仙,與我關係也是不淺,所以你肆虐靈仙宮地盤,這事兒最是不妥。”
林陌:“從今日起,玄武盜海團,再也不踏足靈仙宮半步。”
說着,林陌將手中匣子丟向玲瓏:“物歸原主。”
幹完這個,林陌看向張良:“夠麼?”
張良搖頭。
林陌:“你說。”
張良:“你若願自廢修爲,我可允你去人間再活三十年。”
“那我的這些兄弟呢?”
張良目光環視,掃了一圈:“一個個身上的氣血都挺重,看來都沒少沾血啊!”
說罷,張良一伸手,隨手抓來兩人,兩隻手往他們的腦袋上一按。而從他們的記憶中,張良赫然發現,原來盜海團的大本營,多在凡間。因爲凡間最容易保守消息。
只是,凡人對於他們來說,如同螻蟻,無反抗之餘地。所以,每過一地,他們在凡間待夠了,便會血腥屠戮,殺到血流成河,殺到沒人知道他們去過,方纔罷手。
“唉~”
張良忽然道:“抱歉,我改主意了,玄武盜海團,都得死。”
“嘶~”
“什麼?”
“憑什麼?”
此刻距離很近的那些玄武盜海團成員,全都驚悚,這可是結丹強者說出來的話,多半是真的會去做的。
林陌:“哈哈哈,哈哈哈哈……”
卻聽,林陌放聲大笑,只是笑聲逐漸變成了憤怒,只聽他厲聲吼道:“張良,我玄武盜海團的生死,憑什麼由你來決定?你真當我怕你了不成?”
“嗡!”
卻見,林陌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只見那裡有一枚漆黑古玉,轟然碎裂。
玉碎那一刻,一團黑色風暴,頓時將林陌包裹,卻見一尊高達數十米的黑色煙霧,化作人臉模樣。
只聽那人臉怪笑:“哈哈哈,我自由啦。小子,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忍不住動用我的力量的。放心,我會好好利用你的身體,甚至讓你登上這三宗魁首的寶座。”
“喂!那團陰魂,你魂念挺強啊!死了多少年了?”
“呃~”
這巨大的怪臉聞言一愣,待他低頭一看旋即色變:“金丹境?”
可隨即此人便冷哼一聲:“區區金丹,也敢在本座面前囂張?你以爲本座只剩殘魂就奈何不得你了?”
張良無語道:“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說實話,你若是元嬰,你早就奪舍重生了。你若是化神,一念間怕是就能奪舍此人。所以,你其實也是金丹吧?只是機緣巧合下,找到了保存神魂的辦法?”
“胡,胡說八道。”
這人臉似乎爲了證明自己的強大,體型再度變大,一化百丈,巨臉遮天,口噴陰風,化森然刀氣,欲斬張良。
對於宮雨和玲瓏他們來說,自然覺得此人恐怖無邊,隨意出手竟能讓他們神魂皆顫,連抵抗的勇氣都生不出來。
然而,張良看着這恐怖一擊,只是靜靜地看着這巨臉,旋即自虛空中激射出一道道雷霆鎖鏈,鎖鏈行經之處,黑雲潰散,那巨臉驚呼一聲,竟被這鎖鏈扣在當空。
“雷法,你竟修雷法一途。”
只聽張良道:“什麼時候,強者的象徵只是單純的體型變大了?”
此際,張良一擡手,掌心彷彿匯聚萬千雷霆,伴隨着一掌橫推,千百雷霆,傾瀉出去,轟得漫天電閃雷鳴,那森然刀氣,在觸碰雷霆的那一刻,霎時煙消雲散。
“啊~”
黑雲被雷霆洞穿,被轟得如同馬蜂窩一樣,千瘡百孔,巨大的人臉瞬間被轟散大半。
現場,所有築基修士,盡皆駭然,看向張良,一時敬若神明。特別是玄武盜海團的那些人,此刻更是驚恐不已,心道此行怎會遇到此等強者?
“不~饒命,我願,我願奉你爲主。”
本就是一道殘魂,實力有限。而雷法的浩然正氣,天生具有誅邪之能,幾乎是完克此人。
再加上,張良此刻幾乎可以說是元嬰之下,沒什麼敵手。便是元嬰巨妖,他都能斬,何況一道殘魂?
故而,僅僅兩擊,那漫天黑雲,便被徹底轟散。
最終,半空中只剩下一個侏儒般大人的殘魂虛影,但此刻卻被兩條雷霆鎖鏈扣住,體表雷霆縱橫,周身黑煙潰散,正在驚恐求饒。
聞聽此人求饒,張良也只是淡淡道:“早該湮滅的污穢之物,還是徹底隕落去的好。”下一刻,就見張良屈指一彈,一寸雷蛇激射,霎時洞穿此魂。
“轟隆~”
伴隨着一聲雷暴,虛空中綻放出大片電光和黑霧,此間再無那殘魂求饒之聲。
“噗~”
林陌接連噴出幾口大血,只見其黑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身上的皮膚迅速乾涸,體內氣血也在乾涸,肌體似乎瞬間老化了幾十歲。
只見他頹然倒地,雙膝跪倒,眼眸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咳咳……”
張良靜靜地看着他道:“想來,玄武盜海團的崛起,你沒少借用此人的力量,以至於你的生機,氣血,都被其抽取不少。”
林陌此際,聲音沙啞,艱難地擡起頭,看向張良:“如果當初……我,也去了靈仙島,或,或許……”
“嘭~”
林陌的話沒說完,最終轟然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了生機。
在生命彌留的那一刻,張良其實看見了林陌眼裡還有光,有嚮往。
“人各有命,沒人會預料到明天會發生什麼,你其實,也風光了不少年,不錯了。”
張良淡淡地說了一句寬慰的話,只可惜林陌卻已經聽不見了。
“跑啊~”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玄武盜海團中的七八位築基,猶如驚弓之鳥,立刻就要遁逃。
有人慾用遁行符,有人慾行水遁秘法。
然而,伴隨“轟隆”一聲炸響,所有人幾乎都定在了原地。
九重雷法之雷鳴,一種類似於定身符的術法,可瞬間震懾心神,豈是他們這些築基能夠抵擋得住的?
卻見,張良身後驟然浮現九道長矛,只見我握矛,激射,一氣呵成,宮雨和玲瓏他們只見眼前有光影激射。
“啊~啊~”
半空中,慘叫不斷,七八個築基修士,幾乎是瞬時隕落。
完了,張良伸手間,握住血色妖刀,身體瞬間消失在原地,待他出現時,已經一刀斬開一艘黑鯊巨船。關鍵是,那黑煞巨船,是有船陣結界守護的,可依舊擋不住張良的一刀之威。
宮雨看着這一幕,張了張嘴,心裡不時地浮現幼時那有些稚嫩的面孔,誰能知道,當初一個只有二級靈根的小小漁農,能有今日之成就?
玲瓏則愣愣地看着這一幕,喃喃道:“公子果非池中之物啊!”
至於玲瓏身後那兩築基女修,卻都看傻了眼,倆人紛紛來到玲瓏身前。
“玲瓏長老,這位……是,是太上長老嗎?”
“好強,原來我靈仙宮還得此等恐怖的強者。”
片刻後。
巨鯨仙船再次啓動,在仙海緩緩行駛,張良坐在頂層甲板的一張椅子上,身前的茶桌上,煮着一壺熱茶,正靜靜地看着這一望無垠的仙海。
火鱗龜化成了臉盆大小,靜靜地趴在張良身側,玲瓏帶來的兩個築基女修,恭敬地站在不遠處,甚至都不敢動彈。
不一會兒,卻見已經換了一身精緻服裝的宮雨和玲瓏,一起從船艙裡出來。
不同的是,宮雨未曾改變現有的相貌,已顯老態。
而玲瓏,卻宛若換了一個人一般,身着一身輕紗素衣,長裙襲地。她將長髮豎起,而她的面容,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十八歲一般,依舊讓人心動。可惜,已經見過世間滄桑的眼眸,再也不復昔日的水靈。
玲瓏變魔術一樣地變出一盤葡萄:“公子,吃葡萄嗎?”
“呃~嗯。”
張良點了點頭,沒有拒絕,於是讓那兩女修震驚的一幕就出現了。
卻見,一向有些冷酷和憂鬱的玲瓏長老,此刻容顏重回少年,笑顏如花,青蔥素手撥開葡萄,不時地往張良嘴裡送一顆。
而宮雨,坐在茶桌上,一言未發,似乎也只是在喝茶。
這讓她們不禁好奇,心說玲瓏長老和宮雨長老,到底和這位是什麼關係?要知道,玲瓏長老而今的年歲,想要在恢復舊時容顏,那可至少也損耗近十年壽命的,而且還不長久。
過了半晌,張良才道:“其實,不是你們的天賦不行,而是藏龍海域這片海域,靈氣濃度有些低了。又沒有高階靈脈,無法持續地支撐金丹強者的誕生。所以,要在藏龍海域結丹,就必須要有機緣。雖世上機緣千萬,可哪有那麼多在藏龍海域?”
宮雨這時卻已開口:“我終其一生,都在打造一艘船,一艘四階仙船。本想着結丹無望,欲乘船遠行,前往那傳說中的六道聖域。可惜,出師未捷,反被擒獲。”
“船呢?”
張良問道。
宮雨微微嘆了口氣:“終究是材料不行,碎了。”
說着,宮雨掏出了一隻儲物袋道:“宮雨此生沒求過幾個人,張兄,這裡有我畢生研究之心血,如果可以的話,請張兄幫我找到傳承。”
玲瓏開口:“宮雨姐姐爲何不自己去找?”
宮雨露出一絲苦笑,沒有說話。
張良微微一嘆,收起儲物袋道:“好。”
自此,三人就沒再開口,宮雨又自顧倒了一杯茶,隨即看向仙海深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宮雨才緩緩開口:“我還記得少年時,風華正茂。”
那不遠處的兩個女修,還想側耳傾聽,可宮雨卻再也沒有開口。待她們再看去,卻見宮雨已經閉上了眼睛,一隻手放在茶桌上,還握着茶杯,另一隻手,已經垂落在身邊。
玲瓏有些愕然:“她……”
張良:“其實林陌在將她拉出來時,她就已經沒什麼生機了。”
“哦。”
“公子。”
“嗯?”
“您好狠的心。”
張良輕輕摸了摸鼻子,淡淡道:“是你傻。”
“是啊!我真傻。”
過了半晌,玲瓏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然臉色有些微紅:“公子,我已經很久沒跳過舞了,從離開那裡之後。本以爲此生都不會再跳了,公子……妾身可以再跳一曲嗎?”
張良猶豫了數息之後,微微點頭:“可。”
三日後。
巨鯨仙船的頂層船艙內,玲瓏早已沉沉睡去。那不惜損耗十年壽命才換來的青春臉龐上,還掛着淡淡的笑意。
張良淡淡地看着她道:“仙途漫漫,豈止於兒女情長?送你至築基巔峰,此生能否結丹,便看你自己的了。”
下一刻,張良便消失在了巨鯨仙船之上。
可張良不知,就在他離開片刻後,牀上女子,眼角有淺淺淚痕滑落,她知道,今日之後,或許此生都沒機會再見了。
“漫漫仙途,對我們這些平凡的修仙者來說,談何容易?”
……
與此同時,在極其遙遠的仙海中,一片無垠疆域中,有無數仙島匯聚。其中,有一處常年劈閃着雷霆的聖地,此間雷聲轟隆,此地有一座金殿,其上有牌匾寫着“雷火鍊金”四個大字。
殿中。
一位老者,手裡正捧着一塊古怪的盤子,盤子上有多重轉輪在轉動,噼裡啪啦的還有電光不時閃爍。
卻聽那老者道:“查到了嗎?”
老者下首,一位中年男子道:“聖主,根據雷盤所示,方主東南,有雷寶現世。但是,東南方並非六大聖地中的任何一處,沿途仙島也沒有形成雷寶的條件。屬下無能,暫時未能定位雷寶。不過屬下在聖域典籍查到了一些信息,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中年人忙道:“根據上古典籍記載,很久以前,聖地初開,欲往四方開疆拓土,期間隕者衆多,以至後來被緊急叫停。還有古籍載,萬古之前,曾有星宮大能,行東南,大損。屬下根據此兩條,尋遍蹤跡,最終得一偏圖,繪製了東南向,極偏遠處,有一小域,名爲藏龍海。只是,路途甚遠,隔六千萬裡,而且途經妖地,海妖盛行。”
老者微微皺眉:“那麼遠?”
“嗯!但據說那藏龍海,資源貧乏,不像是能誕生如此大機緣的地方。”
“勿要武斷。六千萬裡,雖然不近,但對元嬰修士來說,也並非什麼難以企及之地。雖然途中或有困難,但只要稍加小心,應該也能走過,派些人去看看。”
“是,聖主。”
“對了,找幾個嫡系過去,設下禁制,畢竟事關雷寶,其他人我信不過。”
“是,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