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冷箭讓慕成凰渾身猛地戰慄了一下,好在慕秦易在身邊,立刻將她護到了一旁,駱平和百步楊隨即趕來,見着慕秦易鎧甲在身,又是立刻替慕秦易牽來了慕秦易的戰馬。
“王爺,敵軍是從東邊打進來的,東邊之前是嶺南的人負責看守的,明明戒備重重,卻也能破軍而入,末將只是懷疑……。”百步楊語氣有些遲緩,雖然沒有將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可是駱平和慕秦易都知道他是想要說什麼,無非是懷疑,這次突襲,是不是和嶺南內部有關係,畢竟,慕向白如今在京城,除了佔據地利之外,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優勢,不會主動發動這次吃力不討好的突襲的。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事情已經發生了,駱平,你帶領龍虎騎,從外圍包抄,步楊,你和十八影衛一同保護五公主、田家人還有竹風離開。”
慕秦易冷靜地按照順序下好了命令,這突襲可大可小,現在誰也不知道實際的情況。
“那王爺你呢?”駱平不放心慕秦易一人孤身犯險,雖然他知道,慕秦易的武藝遠在他之上,謀略也遠遠地超過自己,可終究還是不放心。
“我們安逸太久了。”慕秦易看着從遠處揚塵而來的龍虎騎,自從自己的太子哥哥冤案之後,這三千人的隊伍雖然還一直享有這大順第一騎兵的聲譽,在攻打東秦的戰役中,也是戰功顯赫,可是,近一年來,他們已經鮮少有機會能上戰場和敵人真正的肉搏戰鬥了,戰士們是渴望這種廝殺的,他們手中的長槍和亮劍,也是渴望鮮血的。
慕成凰見慕秦易心意已決,卻還是忍不住拉住慕秦易的手,囑咐了一句:“你早些回來,我等着你。”
慕成凰說完,便是被百步楊拖上了一匹小紅馬,這不是她的小辣椒是誰,慕成凰飛身上馬,幾乎已經可以看到遠處是一片火光,百步楊將小辣椒的繮繩牽在了自己的手中,雖然小辣椒已經盡力過正規戰馬的培訓,可是卻沒有實際地接觸過戰場,就怕這平日裡聽話乖順的小辣椒,見到這戰火連天的樣子,也會害怕得走不動,不過,小辣椒的狀態還是不錯的,百步楊一拉繮繩,小辣椒便是揚蹄跟着百步楊的戰馬飛奔而去。
百步楊和慕成凰趕到田家人的營帳前的時候,已經有一些零散的突襲敵軍衝殺了進來,好在田家姐弟倆的武藝還足以抵擋,慕成凰看了看田馨腳下的死人,又看着田馨手中帶血的匕首,她的臉上淡然毫無神色,彷彿這殺人,不過和殺雞一般簡單。
慕成凰一直都知道,田馨不似普通的女子,卻沒想到,田馨這小小年紀,便可以如何淡定地面對生死。
知道百步楊是來接送他們的,田武第一時間便是跟着上馬,田馨卻似有遲疑,有些不悅地看着慕成凰說了一句:“突圍之路艱險,帶着五公主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只怕,只會平白增加累贅吧。”
“我可以保護五公主。”田武耿直地迴應了田馨一句,復又斬釘截鐵的對着慕成凰承諾道:“絕對不會讓五公主有事的。”
慕成凰知曉田武對自己的照顧從未因爲田馨對自己的憎恨而減少半分,可越是如此,慕成凰反倒是有一種對不住田武的感覺。
“還有竹風師父哪裡,我們要立刻趕過去。”百步楊則是選擇了直接無視田馨的問話,其實王爺主要要他保護的便是五公主了,豈容得田馨這樣的說三道四,會說五公主是累贅,這若是換了平時,百步楊定是要下馬好好教訓教訓她,只是如今,情況特殊,容不得半分的猶豫。
田馨眉尖一挑,嗓音更是變得尖細了幾分,直接道:“有一個不會絲毫武藝的來拖累便是算了,還要帶上一個瘸子,這突圍,能突出去嗎?”
百步楊被田馨話的折騰得有些不耐煩了,他怒目對着田馨,只說了一句話:“你若是不願意和我們一起走,可以自己獨行,便是不用擔心我們會拖累你的進度了,不過,換句話說,若是你一個人出了任何的意外,也不要責備我們。”
其實百步楊這已經算是好言好語的說了,若是換了自己相識的戰友,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要計較這麼多,百步楊什麼都不會說,便只會理都不理,就直接走開了。
田馨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她惡狠狠地瞪着百步楊道:“之前你便總是欺負我,看不起我,如今怎樣?如今又是覺得我沒了你活不了了?田武,我們自己走,莫和這些累贅在一起。”
“姐姐,你莫這麼說,”田武比田馨要懂事許多,他知道此時可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他伸手想要去安慰田馨,卻被田馨一把推開,田馨張張嘴,只是看着田武,像是在等着田武的一個答覆,田武搖頭道,“姐姐,你該是懂事了吧,都這個時候了。”
這懂事二字,莫過於一把插在田馨心口的匕首,誰都可以說自己,可是這是田武啊,是自己自小一起長大的弟弟,如今卻也是幫了外人來說道自己,田馨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擊中了,她怒斥了田武一句:“這纔是多久,你便學會了幫着外人來說我了,自己走便是自己走,之前隨同父親一起出徵的時候,也沒見過怕的,我何苦和這一個兩個的拖油瓶在一起。”
田馨和田武的確之前隨同田威一起征戰過,可那最多就是讓這兩隻小的在戰爭結束後,帶領親兵去整理那些屍體和戰利品,從未讓兩人上過真正的戰場,田武有些不放心,可是看着田馨去意已決,而且,這幾日,他已經聽了田馨太多的牴觸和反感,不免也有些疲憊,沒有說話,只是任憑着田馨獨自駕馬而去。
慕成凰隱約有些擔心,倒不是擔心田馨的安危,只是,這田家姐弟是田威託付慕秦易照顧的,這突然走了一個,這若是出現意外,豈不還是要算在慕秦易的頭上。
可是一想到,竹風一人還在營帳裡無人看顧,慕成凰便也是顧不得這麼多,隨着百步楊一路狂奔到了竹風的營帳。
趕到的時候,竹風已經是渾身鮮血了,他下半身不能動彈,那些敵軍衝進來的時候他幾乎只能任憑人家宰割,可是他手中始終沒有放下一隻匕首,慕成凰認得,這匕首,還是之前她送給他防身用的,沒想到他一直貼身帶着。
田武負責保護慕成凰的安全,百步楊下馬,隔着十幾步遠便是拉弓射箭,直接射中了一個準備舉起彎刀朝着竹風頭頂上砍下的士兵。
這人應聲倒地,竹風見來人是百步楊,心中原本高懸一線的心也是跟着穩穩落下。
多餘的話不用說,百步楊立刻抱起塌上的竹風離開了營帳,四個人,雖然一路艱難,可好在突圍及時,趁着敵軍還沒有將營地徹底攻破的時候,便是沿着小路逃了出來,路途中也不敢停歇。
竹風雙腿無力,只能騎在慕成凰的馬上,百步楊和田武一個衝鋒,一個殿後,慕成凰必須得時刻照顧竹風的身體,竹風已經出現了一些失血過多的症狀,整個人無力地趴在馬背上,只能靠慕成凰一個人扶着他,防止從馬上跌下,偶爾會說些胡話,說是看見了北國的大雪和紅梅花,又說看到了父皇和母后,過一會兒,又說起慕成凰剛出生的時候,小臉粉嘟嘟的,像是一隻小貓,很小很小。
慕成凰原本只以爲他有些迷糊了,或者是被傷口痛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可是越到後來,慕成凰越是擔心,這竹風莫不是迴光返照了。
四人三馬一直奔逃到第二天天明,東方似有一道紅光將要破殼而出,百步楊估摸着已經離開營地有一段路程了,那些敵軍怕也是一時半會地追不上來,便是尋了這山林裡頭的一處空地準備讓人休息,田武下了馬,立刻去攙扶慕成凰,慕成凰卻是伸出自己滿是鮮血的手,指了指馬背上已經毫無動靜的竹風,臉色亦是有些木訥。
田武微微一愣,只是伸手探了探竹風的鼻息,安靜得毫無波瀾,人只怕已經死絕了,百步楊看着田武難堪的臉色,幾乎猜到了大半,他示意田武先將慕成凰扶下來,自己再去將竹風給抱下來,竹風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了,完全靠着百步楊的拖拽才能移動。
慕成凰看着自滿手的鮮血,其實鮮血已經凝結成了血塊,看起來不似那麼的可怕,卻顯得更加的陰森。
百步楊默默地對着田武說了一句:“找個地方,將他埋了吧。”
“等等,”慕成凰突然搖頭,她爬到竹風的屍體旁邊,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經冰涼的竹風,像是在安慰自己道,“不是說,不是說天池國人的血,可以起死回生,可以治癒一切嗎?我的血,我的血也是有用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