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不?記住了啊,以後看見四皇姐,都得這麼行禮。”
長樂就當沒有看見這青年眼裡的屈辱,搖頭晃腦地說道。
本來就是,什麼叫尚公主?
就是入贅皇家,當上門兒女婿,怎麼還有臉這樣驕傲呢?
既然吃了四公主的這碗軟飯,那還硬氣什麼?叫駙馬硬氣的時候才能硬氣,叫他跪着的時候,那其實就得跪着來的。
岳陽侯夫人伶俐,糊弄得嶽淑妃暈頭轉向的,連四公主都被她算計,可是長樂不管往後如何,就得叫岳陽侯夫人這母子都知道,別管四公主得寵不得寵,是不是下嫁,他們在四公主面前什麼都不是。難道如今擺出一副不甘不願的冷落與委屈,就能叫公主害怕了不成?
嶽靜已經氣得渾身發抖。
他豁然擡頭,用充滿了火光的眼睛看着長樂。
他一向知道,長樂更喜歡嶽亭而不是自己,因爲他並不是第一日進宮,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長樂帝姬。
記憶裡的長樂,總是嘻嘻哈哈地趴在嶽亭的身邊,哪怕這青年對她鐵面無私,卻願意像小狗兒一樣討好,她叫着嶽亭表哥。
然而面對他的時候,就只有疏遠和冷淡,不管他如何耐心,如何溫柔,也抵不上嶽亭的一個眼神。
這小公主就追着嶽亭跑,明明嶽亭只不過是護着她玩耍,都覺得親近。他比嶽亭生得俊美,比嶽亭會討人歡喜,可是長樂公主就是看不上他。哪怕他在岳陽侯面前是多麼的得寵,是多麼被岳陽侯喜歡,可是在這小姑娘的眼裡,都被打回原形。
他就是比不上嶽亭,哪兒都趕不上。
就算如今尚公主的是他,在她的眼裡,依舊看不起他。
“怎麼,你還想對本公主上爪子?”敢碰她一下兒,明天就叫昭陽帝砍了他。
長樂就用一種明媚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嶽靜。
這青年生得確實很俊秀,乃是世家公子養於尊貴膏粱之後的養尊處優,可是看見這個一個公子哥兒白嫩嫩的樣子,長樂不由想到嶽亭,明明是岳陽侯長子,明明他纔是岳陽侯髮妻嫡子,可是在岳陽侯的面前卻從沒有位置,不僅如此,還過得並不好。
岳陽侯夫人是個妥帖的人,生活上從不苛待嶽亭,就連嶽亭院子裡的丫頭都比別人多一倍,可是其中的種種心機,眼睛好使的都看得出來。
“不敢。”嶽亭堂堂侯府公子,卻只能咬着牙低低地說道。
他同樣對這門婚事並不喜歡。
四公主傾心嶽亭,如果說岳淑妃瞎了眼看不出來,那聰慧的岳陽侯夫人都看得出來,嶽靜自然不必說。
他知道四公主和嶽亭互相愛慕,那彼此一個呼吸,一個眼神,都是與別人不一樣的。
他奪走了嶽亭的心上人,成爲四公主的駙馬,岳陽侯夫人在家裡歡喜得什麼似的,可是對於嶽靜來說,這算什麼榮耀?他只覺得屈辱極了
就彷彿是被人扣了綠帽子一樣噁心!
一想到自己未來的妻子的心裡有的是嶽亭,嶽靜就忍不住心裡生出不能壓制的痛恨,這種明知道四公主不乾淨,卻依舊要捏着鼻子娶回來當祖宗一樣供着,僞裝什麼都沒有發生,簡直就是對他自尊心最大的侮辱。
若被人知道,那得怎麼笑話他?
可是這種心情卻沒有可以傾訴,因爲沒當嶽靜這樣憤怒的時候,就會被岳陽侯夫人厲聲呵斥,然後這位母親苦口婆心地告訴他,無論發生過什麼,他都得“忍”。
因爲四公主能爲他帶來更遠大的前途。
甚至連岳陽侯府的爵位都……
“既然不敢,那就以後都記得請安,難道往後還要本公主教導你?”長樂點了點嶽靜,見他垂目不語,這才哼了一聲。
她一貫嬌養,坐着喝了幾口甜湯,就哼哼唧唧地看着四公主。
四公主回望的眼神明亮得嚇人。
“撐着了吧?叫你貪吃。”她伸出溫柔的手,給長樂揉着鼓鼓的小肚皮,嗔怪地說道,“下次可不許這樣兒了,美食又不會跑。”
她看都不看岳陽侯夫人母子,只當他們是不存在一樣,很久之後,在嶽靜在自己面前躬身了很久之後,方纔淡淡地掃過他隱忍的臉,輕聲說道,“起來吧。”她看出嶽靜眼裡的不喜與不甘,突然覺得可笑極了。當她以爲能夠安心賜婚的時候,原來她的駙馬同樣也不喜歡這門婚事。
既然如此,這賜婚到底成全了誰?
“娘娘別惱,公主說得對,原該給兩位公主行禮的。”岳陽侯夫人看嶽淑妃已經氣得發抖,急忙溫柔地開解道,“長樂公主是陛下最喜歡的帝姬,寵愛遠勝過四公主殿下,在公主面前,本來就該恭敬。”
她一句話就點明長樂的寵愛越過四公主,果然就見嶽淑妃的眼睛投到長樂身上精緻華美的衣裳與首飾上,卻不再多說什麼,而是退到了嶽靜的身邊,看他有些踉蹌與失落,露出真切的心疼。
別看她和岳陽侯夫妻情深十幾年,可是卻只有嶽靜一個兒子,這是她的命!
也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
“姑母別在意,氣壞了身子,父親知道了也會心疼姑母。”
嶽靜臉色陰鬱了一瞬,走到嶽淑妃面前輕聲說道。
他懂事極了,還知道記掛自己的身子,嶽淑妃一下子就被感動得不輕,深深地覺得這門婚事真的非常合適。
不然換了嶽亭,她死在嶽亭面前,只怕那小子都不會動一下眉頭的。
“不管如何,今日你們吃委屈了。”嶽淑妃其實更覺得委屈。
她的恩寵比不上昭貴妃,連女兒的恩寵都比不上長樂。
這小丫頭天天活猴兒似的調皮搗蛋,可是昭陽帝就是寵她寵得要上天!
四公主溫柔安靜,是皇家典範,可是昭陽帝……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不是四公主與長樂要好,那也根本就人不了昭陽帝的眼睛。
嶽淑妃氣得眼睛都紅了,扭着帕子一時都說不出來心裡的憋屈,更叫她鬱悶的是,她竟然不敢在小小的長樂面前有更多的怨恨,只好長嘆了一聲,心裡因岳陽侯夫人來看望自己的快樂與喜悅都變得暗淡了。
她眼角閃過一絲淚光,只有岳陽侯夫人看到,之後方纔撐着頭輕輕地說道,“本宮累了,就不留你們了。”長樂的態度就如同一盆冷水潑在她火熱的心上,簡直叫她忍耐不住。
“是。”岳陽侯夫人看到嶽淑妃竟然要忍一個公主,眼裡飛快地閃過淡淡的譏諷。
她垂了垂眼睛,恭敬地對嶽淑妃施禮告退,猶豫了一下,又對長樂和四公主告退。
嶽靜直挺挺地站着不動,被母親拉了一把,方纔不甘願地施了一禮。
四公主的目光洞若燭火,什麼都看的分明。
嶽靜得到四駙馬這個榮光,可是卻在討厭她,甚至……對這門賜婚嗤之以鼻。
如果不是長樂這樣公然地揭開,她甚至……
真是令人厭倦。
“去吧。”她淡淡地,沒有一點挽留地說道。
其實這樣也很好,嶽靜不喜歡她,那她也不必勉強愛上這個青年。
昭陽帝的臉很重要,違抗賜婚就是打了君父的臉。她不可能去違抗聖旨做出與她教養不同的事情,可既然郎無情妾無意,那就好辦了。
日後她就住在公主府上抱着記憶默默地愛着嶽亭,一生一世甚至都不會對自己的駙馬感到愧疚與抱歉。而嶽靜……好好兒的反正世上有多是美人,就留在岳陽侯府納妾就好了。兩不耽擱,不就完了?四公主竟然覺得輕鬆了很多,還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嶽靜抿了抿嘴角,去看長樂。
小姑娘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裡,吃吃喝喝就是不說話。
她這樣放肆,嶽淑妃一臉心絞痛的樣子,卻不敢趕她走。
不然昭貴妃非砸了她的宮殿不可!
見長樂無動於衷,岳陽侯夫人只好柔順地告別,自己帶着兒子走了。她才走出宮門,就見嶽靜那張俊秀白皙的臉猛地就漲紅了,在宮中壓抑的憤怒和抑鬱都在陽光之下無所遁形,她也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兒子,畢竟兒子是撿了嶽亭的愛人。
她也更惱恨四公主竟然對自己的不尊重,可是此時卻只能輕嘆了一聲,溫柔地勸慰道,“咱們來日方長。”她看着自己俊秀的兒子,驕傲極了。
可是她的目光之中閃過淡淡的晦澀。
她永遠都忘不了……
哪怕嶽靜再優秀,再被岳陽侯寵愛,他也只是繼室所出的次子。
永遠趕不上原配長子,就如同她,不管在岳陽侯府多麼風光,可是在原配的牌位前……
永遠是個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