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擁擠在一起的人羣顯然是打紅了眼,這裡多少都是沾點親帶點故的,這會兒早忘記了對面是官府的衙役了。黎元剛剛拔出長刀的瞬間,擠在他旁邊的陳剛正好一眼看到,他這會兒早就沒了怕不怕的想法,猛的就撲了上去。
這黎元那也是狠角色,在這一帶欺行霸市那也久經殺陣,一個滾地翻,就竄到旁邊了,長刀轉身狠狠的朝陳剛砍了過去。
陳剛到底只是個壯實的農夫,剛纔撲過來的姿勢也太猛了,這會兒想閃,這身體可還在向前衝着呢!生死關頭,他猛的一扭身,長刀在他身後順勢開了個一尺多長的大口子,破衣之下,鮮血翻滾着順着刀勢噴射出來。
看到差官動刀子了,四五個衙役也不甘示弱,拔出了腰刀,一時間刀刀見血,頓時有四五個村民躺倒在地,顯然受傷頗重。這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見到村子裡人給衙役砍傷了,後面的村民一聲喊,手裡拿着糞叉、鋤頭、木棍、竹竿就從不遠處奔過來了。
“殺人啦!殺人啦!官差殺人啦!”
“殺了這幾個混蛋……”
黎元幾個砍倒幾個後,倒也是一驚,畢竟今天是來收租子的,也沒想到搞成這模樣,這些華人以往可是隨意欺負的,今天怎麼就敢對着幹了呢!
旁邊一個衙役看看局面不對,忙大聲喊道:“黎大人,我們先回去吧,這幫暴民,我們人太少了!”
幾人揮舞着腰刀,轉身就跑,這些村民也就仗着人多還勇猛些,這跑到近前,看到地上倒的這些個小子,一個個都慌了神。
這時候,頂着兩個熊貓眼的吳濟往冒了出來,“大夥兒,別慌神,趕快去拿香灰來,先把血給止住!李家二小子,你駕的驢車趕快趕出來,這兩個傷重的,先去前面鎮子上找郎中包紮下,你們幾個輕傷的,趕快止了血,我這就套車,我們去碼頭找秦大人!”
衆人手忙腳亂的給幾個小子土法止血,吳老七家的小子命不好,給一刀看中脖子,這會兒早沒氣了,受傷最重的是陳剛,他正好給一刀劃背上,好大一道口子,香灰蓋上去也止不住,還在不停滲血。
陳剛是吳家莊一戶普通的農戶,一家六口人,家裡的強勞力也就除去老的小的,也就三號人,靠這自家開荒整的幾畝水田也就能混個半飽。這回加入了互濟會,本來都安排好了,馬上要去順化城碼頭打工,沒想到今天就受重傷了。
於是吳家莊唯一的兩輛驢車立刻被動員起來了,這倒是互濟會頭一回發揮協調作用,兩個車把式一聽是送村裡的小子去治傷,二話不說,立刻就上路了。
到了順化城之後,501號鐵甲艦可沒一天閒着,整個港口除了幾艘英國、法國貨船外,十分的冷清,每天清晨,呂翰、許壽山就按照事先的計劃,船上的240名水兵和軍官分成兩組進行了拉練。
同一港口的越南水師,士兵們則每天過着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越南士兵閒來無事從搭建港口一側的軍營圍牆上,好奇的觀察這外面這整天訓練不停的隊伍。
至於那位阮大統領,早就不再營裡混死了,他仗着臉熟,死磨爛纏從何勇那邊撈了個名額,可以用95折的價碼批發到貨物,他再轉手交給自己堂弟,用水師的船運到200裡外的峴港,小賺了一筆。
呂翰和許壽山今天正在進行的演習正式以攻克不遠處那所殘破的軍營爲目的的,當然他們以反方向的一處小山頭當做假想敵在進行。對於這種本來是陸軍的訓練,兩位管帶本來多少都有些想法。
不過在秦鎧提供了一份水師陸戰隊的資料後,他們立刻就明白了,這是水師拓展攻擊範圍的最佳方案。一支沒有陸戰隊的水師,永遠只能在海上戰鬥,而陸戰隊卻賦予了水師深入敵人後方進行毀滅性打擊的能力。
呂翰轉述了秦鎧的一句話,“這裡每一位士兵都需要進行全面的訓練,你們今天是士兵、是武官,希望你們日後會是將軍、是元帥!”這句話無疑給了全艦的士兵極大的激勵,現在訓練營拿的是雙餉,開的是全大清最好的戰艦,誰不巴望着能在這條戰艦上立下些功勳,所以訓練起來,都是玩了命似的。
正在激烈演習的時候,碼頭那邊一人騎馬奔來,不過這南方的馬實在不快,個頭又小,好一會兒纔到了呂翰隊中,來的卻是章奎。
“呂管帶,秦大人有將令,迅速集合聽調!”章奎眉飛色舞的把一封信遞過來。
聽到吳家莊事情的時候,秦鎧正在打鋪蓋卷計劃着離開呢,聽到竟然鬧出人命來了,他也是着實吃了一驚,自己還沒怎麼鬧騰呢,順化城這旮旯就翻天啦,這才幾天,已經鬧騰出這麼些事情了。
很快秦鎧在軍醫那裡看到了吳家莊受傷的幾個小子,除了那個叫陳剛的吃了一刀狠的,趴那裡在進行傷口縫合,不能動彈外,其他幾個可都精神頭不錯,安慰了一番之後,他認真的詢問了一番吳濟往。
很意外的,這位頂着熊貓眼的鄉村代表,倒也把事情說的明明白白,他隨口問了句,才知道他是吳家莊的私塾先生。心中倒也對此人刮目相看,有文化到底是能派用處,雖然在自己的大工業中作用未必很大,但是對於這民生之事,還是需要大批這樣敢作敢當文化人。
下午時分,魯國公府門口突然來了一頂小轎,遞帖子的是個不起眼的夥計模樣,不過這出手確實闊綽的很。國公府那是什麼地方,尋常人靠近了都要給一通臭罵,這家丁也是看在那錠十兩重的銀子面上才勉強接過拜貼。
不過看了上面的名字後,卻立刻把小轎迎了進去,那錠銀子也慌忙掏出來,不過那夥計笑笑揮揮手。
宋行拿着手中的拜貼若有所思,早不來晚不來,這位上國欽差這會兒來找自己,定然是爲那件事而來。這時候門口轉出一個妙齡女子,雙十妙齡,身着鵝黃羅衫、膚白勝雪,一雙眸子流光生妍,靈動之極,在她身後還有個俊俏的小丫頭,手裡捧着一個茶托。
看到宋行望着窗外沉思,小美女嬌滴滴的說道:“爹爹,娘讓我送來你最愛喝的蓮子羹,我可要監督你,別想心思了,趕快喝掉我才能回去向娘稟告的呢。”
聽到女兒的聲音,宋行側過臉來,笑呵呵的點點頭,長子云澤好遊俠書法,是自己最看重的接班人,所以他把兒子送去了那位秦大人的旗下歷練,不過要論起來,還是這個嬌滴滴的女兒最討他喜歡。
“思瑤啊,那快點拿過來吧,我喝好了要出去見個客人!”宋行笑容滿面的看着女兒,接過蓮子羹慢條斯理的吃掉了,“快去跟你娘回報吧!”
“嗯!”小美女蚊子嗡嗡般的應了聲,帶着小丫鬟碎移蓮步出了房間,轉身已經看到宋行遠去的背影,她看了看身後的丫鬟,“小雨,真是無聊啊,待會兒又要在孃的房間裡發呆了!你快點想個好玩的法子來!”
小丫鬟不過十三四歲,打小就在國公府裡,哪有什麼算計啊,小臉一緊張就漲的紅撲撲的,“那……那我們去前廳看看吧!老爺不是要見什麼人嘛,我們就到偏廳玩!玩一下就回去。”
“嗯……”小蚊子聲音再次想起,兩人加快了腳本從側面的花園奔向前廳。
秦鎧賊頭賊腦的坐在國公府的正廳裡,家丁早出來說了,國公一會兒就到,不過左右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宋行出現,便四處轉悠起來,他心中嘿嘿暗笑,在自己那個時代,這國公府可絕對算的是古蹟啦,進來還不得收多少錢的門票,結果看到的除了破牆爛屋外,就是現代再建的玩意,自己前世可沒少花那冤枉錢,沒想到還能有機會遊覽真的古蹟……
“秦大人,可是對這幅字畫感興趣?”身後傳來了宋行那沉穩的聲音。
秦鎧轉身微微一笑,“魯國公見笑了,我可對書法一竅不通,只是見這幅字畫頗爲精緻,所以多看了兩眼!”
兩人客套了幾句,秦鎧也就直入主題了,他可沒閒工夫聊這字畫,“魯國公,我是來求一個消息的,不知道方便否?”
宋行笑呵呵的搖搖手,“非不可,是沒有!”
秦鎧一愣,現在這時候,越南王這邊的態度纔是最重要的,現在一切都擺在明面上了,這小小的吳家莊竟然和官差幹上了,這後面的推手,稍微有點腦子的政客就會明白,而秦鎧所作所爲在越南高層眼裡,那就是一個態度,一個大清國對這些華人的態度。
只是讓他們鬱悶的是,這時代沒有無線電報,否則拍到北京問問,他們也不至於被秦鎧唬住。現在,代表大清國的這位上國欽差擺明了要收攏這越南境內華人的人心,這其中問題那就複雜了,從小的方面來說,可能是大清國策發生的變化。
從大的方面來說,這越南民族衆多,沿着越南、老撾、柬埔寨邊境的羣山中,有着數十個民族生存其中,而華人人數相比土著雖然不算最多,但是漢人吃苦耐勞,種種方面都比土著有着優勢,若是整合越南漢人的力量,這後果讓人不得不想起過去被漢族統治千餘年的歷史。
秦鎧想到這裡,忙問道:“國公,你以爲越南王會有什麼舉動呢?”
宋行拿起茶杯,淺淺的喝了一口,搖搖手說道,“秦大人,你過慮了,阮福蒔雖然小處精明,卻生性膽小怕事,法國人鬧那麼大動靜,他不是一樣忍了!只是……”
“只是什麼?”
“鎮東將軍阮義定,此人手掌順化城兩萬親軍,而且對於華人向來不善,此事若是由他出面的話,那多少要費些力氣!”
“噢!”秦鎧點點頭,笑着說道:“在下明白了,多謝國公指點迷津!若是有確切消息,能否告知與我?”看來此中關鍵還是這位鎮東將軍,不提其他人獨獨說這人,宋行肯定有他的道理,他已經琢磨出一些味道。
宋行笑了笑,“區區小事,小子還在軍中呢!”這是你要和越南王、鎮東將軍鬥,他是樂見其成的,當然,他是不會坐視宋雲澤涉險的,不過現在這態勢下,秦鎧未必能全勝,但是越南王要贏這一局,那也是一個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