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中堂大人也說要上表爲秦鎧請功,不過摺子到現在還沒看到,不過我聽說了,法國公使脫利古可跟燒了屁股似的去見中堂大人了!”
恭親王哦了一聲,緊繃的臉有了些鬆動,微微一笑,這打仗歸打仗,但是最後算賬點銀子,還得大家坐下來慢慢聊的嘛,看來李中堂那邊有戲啊,估摸着是要等有了眉目,一併奏報朝廷吧!否則,這淮軍的面子放哪裡了嘛!
他喝了口水潤潤喉嚨,“昨個進宮見了太后,此番封賞肯定是要封賞的,只是太后還說了兩句話,讓我進退兩難……”
李鴻藻這邊對於秦鎧的事情倒是更上心,這秦烈風最近看起來跟張佩綸走的很近,這可是好事,現在清流的勢力日大,張之洞、張佩綸兩位干將外放後政績出衆,自己在朝堂上的嗓門那可都要壯幾分,想到這裡,他開口問道:“太后說什麼啦?王爺,”
“國之棟樑,才當賞罰分明!”恭親王奕訢張口說道,說罷微微一笑,“諸公,你們如何看待太后之語!”
這些人可都是明白人,“賞罰分明”這很簡單,不簡單的是,把這“國之棟樑”放前面,這現在的國是誰的國?太后的國、大清的國,誰提出來賞的,日後有了事情,那可就禍了大清的國,禍了太后的國!
李鴻藻聽了也是一愣,這太后打的什麼主意啊,上回提議桂軍主將,太后選了60歲的老頭徐延旭,這回這功勞已經到了不得不賞的地步,還在考慮這些不靠譜的事情,不過這事其實也好辦,他琢磨了一下。
“王爺,昨日閩浙總督張佩綸、福建巡撫丁日昌的摺子可是到了,他們都奏請了封賞,而湖北巡撫張之洞、南洋大臣、兩廣總督劉坤一可都上了摺子!這事,我看就讓丁日昌起個頭吧,這秦鎧不是他的手下嘛!”
恭親王奕訢點點頭,對於李鴻藻這套置身事外打太極的推手,他倆倒是知音,這丁日昌也是個多面派,誰都不得罪,誰還都賣他賬,不簡單的人物啊,這事該着他出頭,看看其他幾位軍機大臣,都是一個意思。
一旁的工部尚書翁同龢提筆記下,待會兒可就按這個調子給太后呈報了,記好後,他擡頭看了看吏部尚書李鴻藻,“蘭孫,現在這巡撫的位置,那省還有缺?”
李鴻藻擡頭看了看翁同龢,“這秦凱已經是從二品的布政使了,再給個從二品的巡撫,似乎賞的低了些……”
兵部尚書景廉接口道:“李尚書,這朝廷的封賞,坐臣子那還能挑三揀四的,不過這次功勳似乎確實大了點,光給個同級的實職巡撫,恐怕會有朝廷賞罰不明的評議……這秦鎧不是喜歡帶兵船嘛,那就讓他兼領南洋水師提督嘛,這提督可是一品職務!”
“不妥!”一旁的恭親王立刻開口否定了這個決議,低頭想了想,說道:“這武職萬萬不可給,太后看了必然不喜,我看這樣吧,除了兩廣提督劉坤一的南洋大臣之職,授予秦鎧廣東巡撫、南洋大臣,監管南洋水師兵事,讓他和劉坤一互爲牽制……”
“王爺高明!!”幾個軍機處大佬對這位六王爺的用人之道自然是十分的佩服,這招可算是把湘軍、淮軍都給算計進來了,這秦鎧的立場向來難以判斷,起於湘軍的底子,與李中堂又有淵源。
但是淮軍在對待秦鎧的問題上顯然是有所保留的,而湘軍大佬那邊,其實秦鎧也未曾套上關係,左大帥還在回京的路上,也不知道跑那旮旯去了,劉坤一與他少有交往,這下奪了劉坤一的南洋大臣,授予秦鎧,這多少關乎官場上的面子……
而對於秦鎧來說,其實這次升職十分有限,官階也沒提,只是加了個高品的南洋大臣虛銜,最大的好處是實職廣東巡撫,只是這兩廣提督罩在上面,多少是個大牽制,事實上兩廣這邊湘軍勢力遍佈,要在這裡打出一片天地,可不是件容易事情。
當天軍機處的摺子就進了宮裡,耐人尋味的是,秦鎧呈議南洋勞工問題的摺子也被一起送了進去,這次西宮老太婆倒是挺滿意奕訢的意見,這漢人掌兵對於滿人來說都不是好事,只是……現在還有能掌兵的滿人嘛?
自從能打的僧格林沁死了之後,滿人將軍就徹底的沒落了,八旗軍如同虛設,就連綠營兵都成了廢物,現在大清最強的軍隊都是各省巡撫、總督手上掌握的兵馬,若想動這些人的兵權,首先要動的就是那掌兵60餘萬、兼有北洋水師的李中堂!!
當時這位李大人那是輕易能動的了的嘛!這個秦鎧倒是個新銳,只不過執掌了一支弱旅南洋水師,卻打出了比北洋更威風的戰績,這可是個大伏筆,老女人琢磨着,這李中堂若是由得這南洋做大,那也是怪事一樁……
這制衡之道是帝王心術的不二法則,老女人想到這裡自感找到了制衡李中堂的新辦法,會心一笑之時,又看到了秦鎧上奏的摺子,這位新銳的摺子可不多見,好奇之餘打開來看了一看,卻是說的南洋華人勞工的事務,這秦鎧自然要好好tiao教,不過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卻不妨放過,恩威並施纔是用人之道嘛。
兩天後,轉回軍機處關於秦鎧封賞的摺子,這太后的批示讓恭親王奕訢有些個摸不着頭腦,在原本的任廣東巡撫、南洋大臣監管南洋水師兵事的職務上,太后特恩賞三等男爵,同時對於秦鎧奏報的那樣勞工問題,太后批示欽命新任南洋大臣全權處置海外民政、兵事。
細想之下,恭親王也不得不佩服太后的精明,自己給秦鎧樹了個劉坤一的絆子,太后又給了他一個處理海外事務的欽差,這下免不得要與北洋大臣有些個矛盾了……在大清國軍界內,跟北洋、湘軍都頂上了,這日子能好過嘛!
婆羅洲、古晉港,港口上飄揚的日不落帝國的米字旗,宣示着這是強大日不落帝國在海外的領地之一,其實這裡不過是北婆羅洲公司經營的地盤而已,日不落帝國憑藉着他們的船堅炮利佔領了一片片殖民地,然後就憑藉着大批這樣的公司,經營運作着他們全球的商業傾銷網絡。
但是,目前而言,北婆羅洲公司卻是個真正的破落戶,大英帝國有着完善的法律系統,即便是海外殖民,那也不是那個英國人找到一塊地皮升起國旗,就能獲得英國支持,成爲殖民地總督的,而北婆羅洲正是這些未獲得大英帝國認可的一家。
英國皇家特許權是這些英國冒險分子必須的文憑之一,而這塊美國人從菲律賓土著蘇祿蘇丹手裡租借的土地,幾經轉手纔到了現在公司手裡,而這北婆羅洲公司的主席也是一位在中國近代史上露過臉的人物——曾經的上海領事的rutherfordalcock爵士,他的中文名阿禮國更讓國人熟悉些。
阿禮國可不是什麼好鳥,坑蒙拐騙那是他的拿手戲,十里洋場的上海灘龐大的租借就是這位的傑作,現在轉手又幹起來經營殖民地的買賣,要知道這可是一本萬里的生意,只需藉着英國人槍炮,向當地土著的蘇丹簽下大片土地後,然後就可以開始奴役當地人。
而擁有北婆羅洲權益的dent家族,相比阿禮國的名頭,也是一點不差,家族創始人英文名字叫lancelotdent,廣州寶順洋行的老闆,這英文名字倒是和亞瑟王的圓桌騎士中的牛人同名,但是並不能讓中國人想起什麼來,但是他另一箇中文譯名“顛地”卻也算得上是近代史上留名的,當然留的是惡名。
顛地可謂是早期最瘋狂的鴉片販子之一,當年林則徐虎門銷煙之時,曾經張榜通緝這傢伙,到讓這廝遺臭萬年了一回,廣州寶順洋行也是晚清輸入中國鴉片的三大洋行之一。現在鴉片買賣自然還是暴利產業,但是顛地家族的產業已經轉向了更有前途的殖民產業,當然這時代殖民的獲取利益的方式還是比較原始的,最基本的經營方式是開闢甘蔗園、橡膠園,進行農莊經營,但是幾乎無限的勞力,纔是創造財富的根源,當然,如果有合適的獲取資源方式,這些掛着公司名頭的殖民代理人自然是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而最近阿禮國剛剛獲得消息,他通過查克拉伯爵走的路子終於生效了,英國官方可能會很快授予他們官方的特許,原本這是一樁好事,不過這次卻應了東方的一句俗語了——好事多磨,他剛剛在籌建北婆羅洲公司的時候,港口竟然來了一直龐大的艦隊。
在沒有獲得皇家特許權之前,北婆羅洲公司是不可能獲得600公里外馬六甲海峽艦隊的支援的,對於這一點在英國遠東官場頗有經歷的他自然是清楚的很,大英帝國不會爲了一件沒有利益的事情耗費武力的,當然,前提是沒有利益……
而這種未被授權,就是沒有利益的同名詞,而他現在的狀況就是介乎這其中,若是不能證明這北婆羅洲公司的價值,大英帝國可不會浪費軍力來保護一個無助於英國商業網絡的無用港口。
所以阿禮國第一時間就帶着他的那支30人的僱傭軍前去港口探探風頭,很意外的是,來的竟然是一支清國的船隊,包括兩艘戰艦和四艘貨船。雖然阿禮國不當英國領事開起了殖民公司也有七八年了,不過對大清的狀況還是瞭解一些的……
今天可是見了鬼了,那些愚蠢的滿清官僚也會派出艦隊爲貿易護航?而且還出現在離大清國數千裡的海域之外!!阿禮國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這個問題,他最終還是放棄琢磨這個問題,他決定以英國北婆羅洲公司的主席的身份決定上船見一見這支船隊的主事人。
這自然是陸志遠率領的第二艦隊,他們奉令沿着婆羅洲的海岸線一路航行,這古晉港是他們發現的第一個能稱之爲港口的地方,整個北婆羅洲沿海都是一片蠻荒之地,這也難怪,即便到了後世,婆羅洲依舊是熱帶雨林覆蓋達80%的島嶼,而這時代,當地居民的聚集區集中在海岸線的散落村莊。
陸志遠自然不認識這英國老男人阿禮國,秦鎧也沒想到過在這路上會有這麼一位,在進入港口後,他立刻發現大批的當地土著正被人英國人看管下在進行港口的修建,對於這些南洋土著,他是沒有任何的憐憫之意,秦鎧灌輸給他們的那些血淋淋的事件,使得南洋水師對於這些土著的處理只有兩種,一是服從,二就是被移民。
而現在英國人的做法,從本質上來說,倒是和陸志遠的本意差不多,他琢磨了片刻就不再考慮這事,這裡的情況確實如同大人所說,正處於初建階段……
“報告!”指揮室門外有親兵大聲喊道。
“進來!什麼事情?”
“報告大人,有一個英國人說要見船隊的指揮官!”士兵大聲的回答道。
這個消息讓陸志遠有些意外,英國人可不是什麼好鳥,不過秦大人關照過了,這次是開闢貿易線來的,不是爲了生事!
在棧橋上的阿禮國正在觀察這泊在港口上的兩艘清國戰艦,這都不是鐵甲艦,設計還是有些老式,不過黑洞洞的艦炮倒是數量不少,而且口徑也不錯,看來應該是大清國的主力戰艦!
這時候,大批全副武裝的士兵從軍艦上從容而下,對方武器看起來竟然十分的先進,而士兵的訓練和狀態也是不可小覷,這讓他的擔心又多了幾分,難道這些中國人真的是來南洋搶地盤了?
最後下船的是一位身穿清國水師五雲服的年輕而嚴肅的軍官,那軍官看了眼不遠處的英國老男人,低聲問了問旁邊的親兵,一副嚴肅的表情,竟然用英語說道:“這位英國紳士,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這下阿禮國差點有跌掉下巴的感覺,這大清國無能的軍隊,什麼時候軍官竟然能用英語來交流了,不過現在也不是表示驚訝的時候,他上前以中國禮節拱拱手,也以中文說道:“這位大人,我是英屬北婆羅洲公司的主席,受大英帝國的委託,經管北婆羅洲相關事務!”
外交官出身的阿禮國自然懂得扯虎皮樹大旗的道理,這日不落帝國風頭正健,不用白不用啊,不過對方嘿嘿一笑,一下子就戳破了他的虎皮。
“北婆羅洲公司?”陸志遠嘿嘿一笑,走了兩步來到阿禮國身邊,湊上來低聲說道:“阿禮國先生,恐怕你這公司未必得到皇家授權吧……”
這話倒是嚇了阿禮國一條,他那個老邁的心臟吐吐的多跳了幾下,這太恐怖了,閉塞無比的清國人,什麼時候竟然消息靈通到這個程度……不過對方接下來的話,讓他恢復的平靜。
“不過……我們只是來做貿易的,阿禮國先生,我看這裡的土著人可不少,我們有大批質優價廉的貨物可以提供給您,此外,我希望與北婆羅洲公司簽訂一份長期合作的協議,我希望能獲取日後當地生產的原料的收購權,當然……是以市場價格來收購的!”
這對於阿禮國無疑是一個驚喜,港口開埠之後最希望的自然是大量的商船來往,可以獲取稅收,出售本地的資源,而目前北婆羅洲都是個爛攤子,哪會有生意上門,沒想到今天竟然有人送生意上門來了。
“大人貴姓?”
“我姓陸,是南洋水師的軍官!”
“陸大人,這一點完全沒有問題,古晉港將爲南洋水師提供最好的補給……”
“很好”,陸志遠一口打斷了阿禮國的廢話,招招手叫來一個隨船的王掌櫃,低頭交代了兩句。
王掌櫃笑嘻嘻的上來朝着阿禮國說到:“阿禮國大人,要不我們這會兒去看一下我們馬尾海運公司能爲貴公司提供的貨物和品質,然後再來找陸大人籤一下合作契約?”
一通折騰後,面對着馬尾貨運提供的大批新奇、實用的貨物,而且價格優勢更是馬六甲英國重要中轉港檳城、新加坡無法比擬的,英國老男人立刻就動心了,回來後立刻要求與這位姓陸的清國軍官簽署一份雙方的合作協議。
阿禮國那是玩外交手段出身的人物,不過面對陸志遠拿出的那份條條框框互相制約的契約,一時半會兒竟然沒看明白,在他要求下,那回去任是研究了半天讀懂,這絕對是商業協議的範本,條款繁複但是權責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