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來了。”楚英蘭冷笑開口,她看着被雨淋溼全身的雲娘,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才輕笑道,“你也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嘛,甚至比不得夕貴妃。”
雲娘緩緩坐下,瞥眼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南宮賢,示意楚雨馨趕緊過去,這纔不緊不慢道:“我從未說過我是美人,想必當時皇上也不曾提起吧?”她淡然的坐在那邊,如同蘭花一般清雅。
楚英蘭眯眼盯着她。費了這麼久的功夫,她終於與她相見了,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她卻十分陌生,她曾想象過她的模樣,她的性情,可是卻與眼前之人完全不符。甚至,她都懷疑這女人是不是先皇曾經喜歡上的那個賤人。
楚雨馨趁着這機會,上前俯身,輕輕搖晃着南宮賢:“南宮賢,醒醒,醒醒。”
楚英蘭見此,嗤笑一聲:“他只剩下半條命了,若是不早點治療的話,恐怕這安夏國的天就塌了,不過正好,我喜歡。”
楚雨馨聽聞,擡眼看着楚英蘭:“我很慶幸,當時死去的是南宮逸,你想知道他爲什麼會死嗎?因爲有你這個母親。”
楚英蘭一怔,旋即便發瘋了一般:“你說謊,逸兒分明是你們害死的,是他!”楚英蘭的手指着地上的南宮賢,隨後又指了指雲娘,“是你,是你們!”
飽含怒火的聲音在楚雨馨耳邊響起,楚雨馨卻低頭,正撞進南宮賢關切的目光中。楚雨馨只覺得心口抽痛:“你,感覺怎麼樣了?”
南宮賢張了張灰白的嘴,他的整張臉看起來都毫無人色,楚雨馨知道,楚英蘭恨他,所以一定下了狠手。她慌忙出聲:“南宮賢,你還能站起來嗎?我們先離開。”
南宮賢卻咬咬牙,緩緩搖頭,他轉過頭開,透過涼亭的桌椅正好見到了一身黑衣的雲娘,可是頭剛好被遮住了。他張張嘴,似乎要說什麼。
楚雨馨開口:“那是你的生母,雲娘,當時就是她救的我。”
南宮賢的眼神爆發出了精光,他掙扎着想起身,楚雨馨用力將他扶了起來。 這一下,南宮賢終於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臉,只是一剎那,他卻怔在哪兒。
“怎麼了?”楚雨馨問。
那邊,雲娘對着南宮賢點點頭,眼神很是關切,聲音卻帶着哭音:“賢兒……”
南宮賢眨眨眼,眼前這人他見過,沒錯,在汀州的客棧見過。那時候的他曾經頂撞過他們,記憶一下子涌來,南宮賢只覺得心一下子被灌滿,酸甜苦辣各種滋味填補在心頭,一時間難以辨別究竟是喜悅還是仇怨。他就那樣看着雲娘,一動不動。
“哼,好一幅母子相認的戲碼,若是先皇在世的話,說不定感動的再死一回。”楚英蘭嗤笑,“不過看樣子,你的兒子壽命也不長嘛!”
楚雨馨咬咬牙:“不,楚英蘭,南宮賢的壽命會很長,他跟你那個短命兒子不同,他是一國之君,他絕不會這般輕易死去的。”說着,楚雨馨撩開她的袖子,小小的弓弩出現在她袖口處,而此刻,她只是悄悄的對準了那黑衣人。
南宮賢張嘴,想要說什麼,楚雨馨卻微微搖頭,她的臉一沉,撥動開關,很快那些放在箭筒中的箭便紛紛射出,那站立一旁的黑衣人渾然未覺,等到他察覺,那箭已經射到他背後。
“噗噗噗噗”聲音不絕於耳,那黑衣人的身子僵了一下,很快面朝大地倒了下去。楚雨馨這才鬆了一口氣。
轉頭看向楚英蘭,她見此,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冷笑了一聲:“馨兒,你果然是楚家的子女,這般狠絕,多麼像哥哥啊,當年就是他,不僅沒有將這個女人殺了,還與我斷絕關係。”楚英蘭的聲音變得悽婉,“若不是如此,我怎會變成如此?”
那黑衣人倒下,遠處藏着的陳金忠等人紛紛跑來,幸好之前因爲知道南宮賢被打,陳金忠也帶來了大夫,傷藥更是帶了不少。
南宮賢被陳金忠扶起,坐在涼亭上,那大夫連忙診斷。而楚雨馨這才鬆了一口氣轉向楚英蘭,她緩步上前:“姑姑,這是我最後一聲叫你姑姑。”她眼神中帶着失望。
“父親與您相依爲命,父親是愛您的,甚至比愛自己更愛您,可是您卻一意孤行。”楚雨馨深吸一口氣,苦笑了一下,“楚英蘭,在你的心中,愛情比親情重要,是不是?所以,你寧願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愛情,卻忍心讓親人痛苦。”
楚雨馨眼圈紅了,她覺得有些可笑。她與楚英蘭是兩個極端,一個爲了愛情不擇手段,一個爲了逃脫愛情不擇手段。
楚英蘭嘴角勾了勾:“他如果真的疼我,當初就應該將這個女人殺死,那麼就不會有這個餘孽了。”
“殺死又如何?”一直不吭聲的雲娘開口了,她鄙夷的目光掃在楚英蘭身上,隨即便如同看到了髒物一般轉移了目光,“殺死了又如何?我依舊會成爲他心口的硃砂,而你,只是一團扶不起來的爛泥。”
“你!”楚英蘭瞪眼,雲娘卻絲毫不理會。
“楚英蘭,當年,你哥哥原本是要來殺我的,不過可惜,最後沒出手,他是個好人。我求他,我只想安安靜靜的生活,遠離朝堂,遠離那些糾紛,很慶幸,他守承諾,沒有將我的訊息透露出去,而我,也因此平靜十幾年。”雲娘苦笑。
“你引以爲傲的後位,當初他曾經許諾與我,只是我不屑。”雲娘可憐的眼神看着楚英蘭,“與那麼多個女人分享一個丈夫,這樣的感情有多真摯?多純粹?可笑。”
楚雨馨轉頭,看到南宮賢的低垂着。
“我與他由詩結緣,生愛,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如果入宮,這回憶必然會被漸漸磨滅。我不願,他放手。”雲娘淡淡看着楚英蘭,“這就是愛。”
她憐憫的目光看着楚英蘭:“你用十幾年的時光,還是看不透,而這姑娘……”她指着楚雨馨,“也是楚家人,卻比你聰明。”
服下藥之後的南宮賢神智清醒了許多,他看着自己的生母,第一次這般深切的感受到她,她的自信,她的淡然,她的高雅,她的冷靜。可是內心卻止不住的苦楚。
“呵呵,呵呵……”楚英蘭忽然苦笑了起來,她緩緩走向雲娘,神情恍惚。楚雨馨直起身子,瘋了的楚英蘭會做什麼?她看到了楚英蘭手中露出的匕首的刀光,第一時間便衝了過去。
“護駕!”陳金忠焦急的喊了一聲,帶來的人紛紛上前。
可是,都來不及了。
楚雨馨呆呆的看着那血洶涌而出,如柱一般瀉下,她呆呆的上前,看到了雲娘呆滯的目光,看到了楚英蘭解脫的笑容。猛然間,她似乎明白了幾分。
楚英蘭轉過頭,難得溫柔的摸摸楚雨馨的頭:“我想不明白,十幾年了,我恨過,我怨過,但還是想不明白,爲何我會輸給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所以,我一定要來看看她,如今,我看到了。”
楚雨馨呆呆的開口:“就是這麼簡單?”她眼圈一紅。
這一刻,她才猛然發現,原來她從未了解過楚英蘭。她的高高在上,她的囂張跋扈,她的詭計多端,只是掩飾,掩飾她對先皇的愛,掩飾她的渴求,掩飾她的嫉妒。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那個人。
“別怕,人固有一死,我見到了她,輸的明白,也死的明白。”楚英蘭眼中帶淚,“不愛就是不愛,他的眼中,再平凡的她都是心尖上的人兒,而再美好的我,只能淪爲陪襯。”
楚雨馨的眼淚猛地掉落下來。她緊緊抱着楚英蘭的身子,轉頭看着雲娘手中抓着的匕首,那樣的鋒利,刀鋒上,血液滴落。
楚英蘭,從一開始,她就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她不爲報仇,只爲解惑。
“怎,怎麼會這樣?”雲娘呆呆的,雨中一個人迅速衝了進來,見到這場景,連忙將雲娘手中的匕首拍開,將她僅僅護在懷中,安慰道:“沒事了,沒事的。”
楚雨馨看着已經閉眼的楚英蘭,第一次感覺到心疼。彷彿間,她似乎看到了李嫣兒,同樣爲了愛而奮不顧身耍盡心機的可憐女人。
雨幕越下越大,模糊了衆人的視線。楚雨馨感受着那溫熱的肌膚將手中漸漸變冷,她緩緩轉頭,看着湖水一點一點漫上來,雨水模糊了視線,而她的心越發清明。
一個月後,南方賑災事宜徹底結束,楚雨馨坐上馬車,嚴宇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怎麼了?”楚雨馨笑着問。
“聽說皇上已經回宮了?那你會不會回去?”見楚雨馨直直的盯着他,嚴宇連忙擺手,“我是覺得這一次,皇上是真心的。”
青鸞爬上馬車,不屑的轉頭看着嚴宇:“我們家小姐好不容易有這麼好的機會遊山玩水,你別攛掇她進宮好嗎?那可是個吃人的地方。”說完,青鸞還舉了舉拳頭威脅。
嚴宇轉身,剛想離開,卻聽到了楚雨馨的低喃:“也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可剛說完,嚴宇便聽到了作嘔的聲音,轉頭一看,楚雨馨正捂着嘴,青鸞焦急萬分。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一年後,安夏國皇帝南宮賢力排衆議,遣散後宮諸位嬪妃,將已育有一子、彼時因被陷害逃出宮的楚妃迎入宮中,夕月太后大悅。徐州,聽聞消息,雲娘與大憨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