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幷州城的糧食?前段時間,各糧商的糧倉皆被洗劫,是你派人做的?”擰了擰英挺的劍眉,一劍封喉有些恍然的盯着雲箴,
“我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除了你,還有誰有這能耐一夜之間,劫了所有的糧倉。”喃喃自語之後,一劍封喉眉目闔過,再睜開,眼底攏過沉沉的失望,
“你胡鬧,真真的胡鬧!”厲聲威喝過後,一劍封喉一把甩開雲箴,獨自往前邁步走去。
顧不得一旁還在的良鑰一行,雲箴匆匆擡步追上去,
“師兄,師兄。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一劍封喉卻是恍若未聞一般,埋頭直走,絲毫不理會追在自己身後的雲箴。
一時間,等在一旁的良鑰一行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嫣然觸來的悲傷,敷開心底沉冗的憂慮。
天際散開的雲霞,涌入雲箴的眸底,雲箴看着跟前一劍封喉被殘霞拉的冗長冗長的身影,眸中亦如半天的霞光一般,一分一分的黯淡下去。
踉蹌疊開的腳步,晃動裙角擺動的衣裙,豔麗如湖面上盪漾開的波紋。
深淺一眼,映的單薄的身子,撩開人微微的心疼。
“師兄,師兄。”倉促的跟上一劍封喉穩健的腳步,雲箴一邊柔聲輕喚。走的太急,胸腔裡頭的氣息早已紊亂,言語落下之際,不時喘着粗氣,
“師兄,你等等我,你且聽我說呀!”
於緋詩着實的看不下去,從易無風身後踱步出來,厲喝一聲,
“一劍封喉,你站住。不管她做了什麼,她縱然對不起天下人,唯一不會對不起的,就是你。”正是因爲熟知着雲箴心底所有的秘密,於緋詩才對雲箴格外的心疼。爲她的隱忍,更爲她的癡心。
於緋詩這一吼,不僅良鑰易無風一行,連一劍封喉都被她吼的一怔,腳步猛然停下。
雲箴追的太緊,一時不覺,差點磕上他的後背。
“你什麼意思?”一劍封喉回頭,顯然這話,問的是於緋詩。
“你不明白麼?”於緋詩挑了挑眉,
“確實,她是派人劫了各家的糧商,但是若不是你膽大妄爲去觸怒官府。她有必要爲了給你求一線生機,而鋌而走險,利用米糧來與玉陽王談條件麼。”
三言兩語,簡單明瞭的一席話,就給一劍封喉解釋着雲箴所有的罪行。
一劍封喉的身形明顯的一愣,不過只是眨眼的瞬間,就回應過來,看着於緋詩,又掃視着良鑰,
“我知道他是玉陽王。但爲官者,不能解民生疾苦,這王爺當的也真夠窩囊的。”
無視着一劍封喉的嘲弄,於緋詩凝了凝眸,立即反脣相譏,
“堂堂七尺男兒,靠一個弱女子費盡心思相護。反還有臉面去相責,你這名揚江湖的大俠,不也一樣窩囊。”
“你……”一句不留餘地的狠話,句句戳中一劍封喉的痛處,逼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什麼我。”鐵了心的得理不饒人,於緋詩繼續開口,
“是,你是大俠,你行俠仗義救萬民於水火,但她只是一小女子,她用她的方式去保你平安,她有什麼錯。你非但不感激也就罷了,還這般責難於她,你捫心自問,這是俠者所爲麼?”
“你……”
“於姑娘,別說了。”於緋詩字字句句,迫的一劍封喉啞口無言。看着他吃癟的模樣,雲箴不可避免的於心不忍。投給於緋詩一個感激的微笑,緩緩的開口,卻在餘音稍稍落盡的時候,腳步虛浮一軟,整個人忽然陷入無邊的黑暗當中。
“雲姑娘!”看出雲箴的不妥,於緋詩驚呼出聲。
“箴兒。”一劍封喉快速反應過來,伸手過去,接住雲箴軟下來的身子,摟在懷裡,
“箴兒,你怎麼了,箴兒!”
“別喊了,先抱她回行館吧!”於緋詩隨之靠步過來,看了一眼雲箴慘白不見一絲血色的面容,在一劍封喉耳邊進言。
不敢再耽擱,一劍封喉趕忙將雲箴抱起,往行館的方向走去。
良鑰等人亦是邁開腳步,一同返回行館。
日頭緩緩落盡,夜幕逐漸降臨。
囫圇的夜色一寸一寸的吞噬了光明,黑暗慢慢的傾天罩下,遙遠的天際悠然升起一輪久違的明月。
皎潔的月光從天霄垂泄之下,灑在行館內鋪着青石地鑽的小道上,像漾開的水銀。粘稠的顏色,像極了剛從母牛身下擠下來的牛乳。銀白中,又散着清冷的光。
冷光折射入一劍封喉的眸中,暈的他的心,都是冷冷的擔憂。
他與雲箴由小一起長大,一同拜在清晏老人門下。這些年來的兄妹情誼,早讓他將雲箴當成親人。雲箴的心意他並非不懂,只是他畢竟不是尋常的人。江湖的血雨腥風,他沐浴的太多,他早已一手的血腥。
“一劍封喉。”隨着木門“吱呀”的打開,剛給雲箴把過脈的於緋詩從房裡邊走了出來。一同等在房門外的良鑰等人,亦是聞聲回頭,望過於緋詩。奈何皆被於緋詩選擇性的無視了去,徑直的走到一劍封喉的跟前,
“她已經病入膏肓,久病沉痾。若想根治,幾不可能。”
“什麼?”於緋詩的話就如一顆石子,“噗通”一聲投入一劍封喉向來波瀾無痕的心湖,激盪起微瀾的波漾,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難以置信的,腳步稍稍往後退去,一劍封喉臉上一片沉寂的黯然。
“怎麼不可能。”於緋詩直言答,
“心悸之病是孃胎中帶來的,發病時會心慌意亂,喘不過氣。全身軟弱無力,若是挨不過去,今生也到此爲止了。依她的情形看來,硬撐到今日,也是不易。她倒是大膽,爲續命竟然服用臨珠丸。”
“臨珠丸?”聽完於緋詩所言,一劍封喉從愕然中擡起頭,不解的望着於緋詩,問,
“臨珠丸是何物?”
“臨珠丸是一味利用百種藥材配置而成的丸藥,我亦是從醫書中看到過。不同藥材配置的臨珠丸,功效各有不同,但是是藥皆有三分毒,何況百種藥物。如今她體內,除卻她頑疾難醫,她更是身中劇毒。”於緋詩答。
“劇毒?”於緋詩輕言軟語潑落,聲色並不犀利,可聽入一劍封喉耳中,駭的他不知該如何自處。雲箴自幼體弱,他是知道的,所以她的父親纔會將她送到清晏老人門下,想借着修習武藝,來保住她的體魄。
萬萬沒想到,她續命之法,竟是如此的驚心。
無力的闔下眼眸,一劍封喉頓了許久,纔是開口,
“那可還有醫治的可能?”
“我不知道。”於緋詩如實答,
“以我給她診脈的情況看來,我只能猜測出,她身中之毒,有一種青蓮。此物極爲罕見,雖有定心安神之效,但自身帶有劇毒。服用過量,必定耗損壽元。如今照她的情況,最多也只能活一年。”
“一年?”腳下的步伐無端踉蹌一步,一劍封喉幾乎站不穩腳跟,
“只剩一年?”
“是。”於緋詩點頭,答。
忽然間,一劍封喉“噗通”一聲,屈膝跪在於緋詩跟前,
“懇請姑娘施以援手,救她。”
於緋詩被他突來的行爲嚇的一跳,茫然一怔,趕忙上前去將他扶起,
“你別這樣,我一定會盡力而爲,但是能不能救回她。一切皆得聽天由命,不過眼下,你得將她所服用的臨珠丸給我,我好知道她服用的臨珠丸到底是用何種藥物配置而成。這才能夠解她體內的劇毒。至於她的心悸之疾,我在醫書中曾見過,據說有一味銀月浮蓮,可以補人心脈不足。”
並沒有因爲於緋詩的攙扶而起身,只是在聽聞於緋詩說雲箴尚有的救的時候,一劍封喉擡起的眸光中,隱隱閃過亮色,盯着於緋詩,
“銀月浮蓮?”
“是。”於緋詩點了點頭,
“心悸之疾緣由於天生的心脈不齊,據醫書記載,銀月浮蓮可以穩固不足的心脈。但是,這味藥引極其難找,傳言只有在月光之下,它纔會翩然綻放,閃爍五彩流光,豔若蓮花。若無月光之時,於平常的花草無異。根本分辨不得。”
“那,哪裡會有這種銀月浮蓮呢?”
“我依稀記得,醫書上說,在明山之上有。曾有人在明山上見過。”於緋詩答。
“那我們現在就去明山。”聽說在明山之上有銀月浮蓮,一劍封喉不用於緋詩的攙扶,自顧的站起身。就要往後走,忽爾間,房內傳來微弱的呼聲,
“師兄!”是雲箴。
一聲輕喚,喚的一劍封喉停下腳步,轉身走入房內,
“我在,我在!”
看着一劍封喉走如房內,於緋詩聳了聳肩,頗有些無奈的看了易無風與良鑰及慕婉一眼。似是非常感到驚訝一般,易無風走到於緋詩身旁,涼涼吐出一句,
“沒想到,你還有此等能耐。”
稍稍斂下眉眼,於緋詩在易無風跟前低眉順耳,
“公子過獎,小女子愧不敢當!”
易無風還想再說什麼,倏然間聽的房內傳來清脆的瓷器落地的聲音。衆人心中皆是一驚,慌然的闖步進去。
看見雲箴滿臉淚痕的坐在牀榻之上,臉色慘白孱弱,雙手緊緊的揪在心口。絕然的望着站在一旁的一劍封喉,聲色與她的神色一般絕望,
“宣無亦,縱然是到了此時此刻,你也非要如此麼。你若對我無心,又何須救我,我死了不是更好麼,省得你看着心中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