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知道李環指的是李繼岌給自己說的中牟縣令的事情,但又不想給李環挑明李繼岌已經給自己說過了,免得今後李繼岌嫌棄自己嘴長,於是就問敬新磨是誰,發生了什麼事?
李環說的和李繼岌講的一樣,並且嘴裡不停的罵着敬新磨,趙旭倒是想到,既然太后病危,李繼岌都去了,爲什麼李學敏卻在這裡?
趙旭問李環:“你怎麼沒跟着魏王?”
李環:“魏王去宮裡,事多着呢,我就回來了。哎你說,那個敬新磨是不是氣人?”
趙旭淡然:“他是嘴長,不過,嘴長也有嘴長的好處。”
李環眼睛一瞪:“你這話說的,嘴長就是欠揍,還有什麼好處?”
趙旭簡略的說了敬新磨這樣做就會引起其餘臣子的反感,這對魏王其實是好事的話。李環恍然,一摸絡腮鬍說:“嘿,我怎麼沒想到,你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
李環的嘴裡嘖嘖稱奇:“沒看出來,你這草原上來的,不光武力了得,腦瓜子也頂用。”
李學敏將李環和趙旭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她也覺得敬新磨有些僭越,但是聽到趙旭的說辭,覺得很對,心說這登徒子倒不是看上去那麼粗魯不堪的。
李環:“得。眼看這一段魏王有的忙的,你一天還是練箭?”
趙旭問:“那我還能幹什麼?”
李環又瞪眼:“你自己說的,你倒是忘了!”
趙旭這會一心幾用,還牽掛着李學敏,的確想不起來自己給李環說了什麼,李環又喝了口水說:“你不是說你想女人。你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
趙旭簡直就想將李環一腳給踹出去,他嗟嘆了一聲,話裡有話的說:“我什麼都沒有,又沒有本事,誰能看得上我?男大當婚罷了,說說也就是說說。”
李環“啪”的一拍大腿說:“你這氣人呢!你對我不滿意是吧?”
趙旭詫異:“我來大唐,第一個認識的就是你和魏王。我對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李環說:“你在漢州,單槍匹馬的,在城門下,一箭射了李紹琛,咱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打下了漢州,這多大的功勞?城上城下那麼多雙眼睛都看着,哦,你這會倒是說你沒本事?你這還不是氣人?”
“你這不是本事,什麼是本事?你這還不是氣我!你要是娶不上女人,我就得當和尚去。”
李學敏聽了一愣,她已經聽說過叛賊李紹琛在漢州被俘的事情,不過李紹琛和蜀地的王衍那些人卻是在秦川驛被賜死的,加上李繼岌有意隱瞞其中的一些事情,因此她並不清楚李紹琛在漢州被俘還有這檔子事情。
千軍萬馬之中,能孤身一人於城下射殺敵軍統領,李學敏哪怕是再不懂,也知道這是很了不得的本領,心想怪不得他的力氣那麼的大……
雖然李環無意識的在誇讚自己,可趙旭這會真是不想讓李環再說了。
李環說的越多,給牀上的李學敏透露的就更多,那麼自己今後的計劃可能就會遭到意想不到的阻撓。
“我覺得,那沒什麼,主要,還是魏王謀劃得力,並且,還有節度使的臨危不懼,不然,事情不一定能成。”
李環“嘁”了一聲:“你就別謙虛了。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自信。魏王謀劃,那是呱呱叫的,孟知祥他算個屁。你沒見他當時從成都到了漢州軍中那個丟人樣!活像閻王叫他去赴死似的。”
“還得是魏王有勇有謀,要不是李紹琛那老小子非得要孟知祥到城下和他對話,哪裡能輪的上孟知祥去表現?”
趙旭低聲說:“也不能這樣說節度使,那時候形式微妙,和我到城下勸降,的確無異於是去赴死。城上李紹琛要是有和我一樣的射手,我和節度使就都回不去了。”
“你看!你看!關鍵是漢州城裡沒有像你一樣的人啊!”李環越說越興奮:“我給你說,那天,我和魏王被李紹琛手下幾十個人追殺,就你一下子將那些傢伙全部弄死的那個勁頭,我李環活了二十多年,可從來就沒有見過第二個!”
一下弄死幾十個人?
這個登徒子?
李學敏想起了那天在黃河邊趙旭對着十幾個魏州兵士的懦弱樣子,怎麼都想像不出“肖九”怎麼就一下“弄死了幾十個人”。
李環嘰裡咕嚕的一直說,說着渴了就喝水,趙旭心想這傢伙喝的那麼多怎麼不去撒尿呢?
終於,李環問到了“你找親戚沒找到”的話題,趙旭說:“我想明天趁早再去瞧瞧,所以……”
“好,這應該的,”李環說着起身:“這事重要。那你趕緊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我主要是怕你剛來,人不熟,所以我過來聊聊。你歇着吧。”
絮叨了半天,臨走時趙旭還得謝謝李環過來陪自己說話。
將門關上,趙旭進到屋裡,正想着怎麼給李學敏來一番說辭,卻看到李學敏坐在牀沿上,兩隻黑漆漆的大眼盯着他。
在和李環說話的這個時間段裡,趙旭從最開始的擔驚受怕,到了後來的心裡篤定。
——李學敏始終窩在被褥裡,一聲都沒有吭。
雖然趙旭經歷的頗多,但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他對於長的漂亮、身材又好的女子,心底本能的有一種喜歡,這是人的天性,可是,能因爲這個就喜歡上了李學敏嗎?
“自己來洛陽是勾搭皇帝李存勖的女兒義寧公主李學敏,想要和她如何如何琴瑟和鳴,還是要報仇殺了李存勖?”
李學敏始終在牀上沒有動靜,趙旭的內心已經從最初的色授魂與,轉變成了異常冷靜。
李環囉裡囉嗦的話,無異於給趙旭做了個不是解釋的解釋,李學敏張口問道:“你在哪裡救了魏王?”
“……我不知道,”趙旭看到李學敏似乎要發火,說:“我那會,從涼州那邊過來,途中偶然的遇到有人追殺魏王,具體在哪個地界,我分辨不清楚。”
李學敏又問:“你爲什麼在涼州?”
趙旭對於這種問題,統一的說辭就是對李繼岌所言的一樣。
李學敏再問:“你如何在漢州射殺李紹琛?”
“並沒有將李紹琛射死,”趙旭解釋說道:“到了秦川驛,李紹琛和被押的王衍那些人才被皇帝賜死。”
事情已經清楚無疑,李學敏問了最後一個,也是最關心最不理解的問題:“爲何我大哥沒有向父皇稟報你的事?”
但是這個問題恰恰是趙旭最能講明白的:“魏王有自己的打算,對於此,他說‘國之利器不可輕易示人’,他並不想讓人都知道我的存在……”
李學敏皺眉:“那你也願意不爲大家所知?你可知道,陛下最喜歡勇武的兵卒!”
“我覺得效忠魏王和效忠皇帝沒什麼區別。魏王是想讓我做校尉的,但是我因爲還想找尋一些舊時的親眷,來去不定,恐怕耽擱了軍中事物,”趙旭說着看了李學敏一眼:“那天和你在黃河岸邊偶遇,就是我找尋親戚未果歸來。”
他這樣厲害,並不是無能,面對無理挑釁卻能忍下性子,倒是難能可貴了。李學敏心裡思付,原來,是自己誤會了他。
李學敏這會已經知道了,爲什麼來魏王府,有人不想自己到這邊院子,原來這裡就住着這個“登徒子”,這個“無賴”是大哥手裡的秘密緻命武器。
誤會已經徹底的消除,李學敏覺得“肖九”說的也對,天下是父皇的,但遲早是大哥的,他給大哥做事,跟給父皇做事其實一樣。
李學敏不說話了,趙旭就那麼的站着,氣氛猛地尷尬了起來。
這個膽大妄爲的……木頭!
李學敏也是青春年紀,看着趙旭的虎背熊腰,想起了自己和他的種種羞人的舉動,臉猛地紅了。
不過,此時天色已晚,屋裡也沒有掌燈,倒是瞧不見李學敏的臉粉如霞。
李學敏站了起來,徑直的往外走。趙旭已經明白她不會再胡鬧了,就跟在身後。
到了門口,李學敏猛地站住,狠聲說道:“你叫什麼?”
李環剛剛在屋裡“肖九肖九”叫了那麼多聲,李學敏沒聽到?
趙旭低聲說了“肖九”,李學敏說:“好,肖九,之前都是誤會,如若被本宮聽到有人傳言你和本宮之間的一個字,那你,就等着被剝皮抽筋!”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哪個男的和女的在一起做了那種曖昧不清不楚的事情,會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大着嘴巴去宣講的?
趙旭低頭說:“不敢。我和公主之間,從沒見過。”
好一個從來沒見過!李學敏心裡這會又莫名其妙的惱了,說:“本宮要走了。”
你要走就走,你腿上又不是沒長腳。
趙旭本來個頭就高,縱然他爲了表示謙卑低着頭,可是也能看到李學敏的表情,他見李學敏妙目瞪着自己,神色極其的奇怪,心裡登時宛如有一道流星劃過。
說了走,卻不走,其實就是不想走。
趙旭心思轉換,在李學敏“哼”了一聲的時候,他伸手去開門。李學敏卻誤會了,以爲這個“登徒子”是像剛纔那樣來抱自己,於是心酥腿軟,趁勢就倒向了趙旭。
趙旭手臂已經伸出,李學敏向他倒來,他只能做了一個環抱的姿勢,將李學敏軟玉溫香的抱了一個結實,心裡明白的如同白晝一般,李學敏已經將紅脣湊了過來……
這個時間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李學敏終於要出門,膩聲說道:“我這幾日在北邙山靜心庵爲太后祈福,你去那裡找我。”
李學敏在北邙山?李存勖會不會也去?
心裡想着,趙旭說:“我能進去嗎?”
“你去即可!”李學敏嗔了一下,轉身走了幾步,又低聲說了一句“登徒子”,繞過廊房,走的沒影了。
趙旭站在門後,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覺自己和李學敏之間發生的,簡直就是一場奇奇怪怪的夢境。
然而李存勖並沒有去靜心庵。
北邙山一帶沒有什麼過多的兵士巡遊,遊人香客還是能自由通行的,只不過在距離靜心庵百十步的那裡傍山另有一座建築,周圍戒備森嚴,趙旭到了山上,心說自己要是這會折返,李學敏該不會惱是自己沒來吧?
站在山上往下看,草木葳蕤,正在神思飄渺,山下忽然一陣車馬喧囂,也不知道是來了什麼重要人物,趙旭想想,往山頂走去。
道路彎彎,鳥鳴山更幽,拐過了一個陡坡,前面出現了一座半隱半現的涼亭,趙旭走了過去,才發現亭裡坐着一個人,而這人竟然就是李學敏。
李學敏今天一身藕色衣裙,在羣山蒼翠之中分外醒目,她看着有些瞠目結舌的趙旭哼了一聲,趙旭看看四周也沒人,連忙過去說:“你怎麼在這?我以爲……”
“你真是一個呆子!”李學敏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轉:“你以爲我在靜心庵覲見?”
趙旭:“我……是,我錯了。”
李學敏:“知道錯了就好。”
“這裡,就你一個?”趙旭說着再四下的看,李學敏不滿的說:“你希望有多少人?”
趙旭輕輕一笑,猛地抱住了李學敏,李學敏心裡歡喜,作勢推了一下:“真是膽大包天了你!敢這樣對本宮!”
當然敢!不敢的話,恐怕纔會招惹你的埋怨罵我“窩囊廢”吧!
趙旭說着又在李學敏腰背上撫摸,李學敏有些怕癢,扭着起身說:“你才長翅膀了!喂,怎麼沒帶弓箭,咱們去山裡打獵去,讓本宮見識見識你的箭術到底如何。”
“那我哪敢,還帶弓箭,到了這裡,恐怕連山門都上不來。再者你也沒說……”趙旭心裡是想先看看北邙山的地形,如果李存勖在的話,回去拿弓箭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