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本該是春來回暖,卻不想,天空竟飄起了薄雪。
繾綣披了外袍,來到窗前,伸手,推窗,遠遠凝望着漫天飛舞的細雪。
“娘娘,關窗吧,別凍着了。”紫兒進屋,手裡拿了件錦被緞褥。
將被褥鋪在牀榻之上,紫兒又開了衣櫥,拿了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出來,走到繾綣身側,給繾綣披上。
繾綣轉頭,望向紫兒,道“紫兒,你讓小升子去趟日淨閣,請俊王明早過來,就說頭病犯了,請他來爲我診脈。”
“小姐,頭又疼了嗎?”紫兒關心繾綣,忍不住喚了聲“小姐”。
“沒事,請俊王來看看即可。”繾綣微笑,便道“記得一早。”
“嗯,”紫兒點頭,雖有些狐疑,卻也沒有再問,便出了內屋。
看着紫兒走了,繾綣便關了窗戶,卸下鶴氅,款款移步道了書檯前。
拿了冷茶滴在硯臺裡,繾綣自個兒磨起了墨。
擡筆,略微思附了一小會兒,繾綣落筆
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
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
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
遙窺正殿簾開處,袍袴宮人掃御牀。
一闋《宮詞》,繾綣是爲陳舒蓮那樣的後宮棄婦所殤。後宮有多少宮妃盼望君王恩幸而不得,一個陳舒蓮的寂寞,怕也是好多人的寂寞罷。
一夜過去,宮外,竟積起了厚厚的雪霜。
“呵~”
一大早,繾綣就站在了婀娜宮外,輕呵了口氣,繾綣雙手交握着。
“娘娘,快些用暖爐。”碧荷出來,遞上一個小巧的銅暖爐。
“不礙事的,我一會兒就進屋了。”繾綣笑答。
因得昨夜就知曉了下雪,今日繾綣穿的保暖。腳底登着羊皮小靴,外衫罩了鶴氅。
“對了,我在湖邊站會兒,俊王來了也能見到。”繾綣吩咐碧荷道。
“讓小升子守着便是,娘娘何須親自相迎呢?”碧荷不解。
“無妨的,頭上總覺悶悶的不大爽快,在外站會兒,呼吸些新鮮空氣也是好的。”繾綣笑道。
“嗯,那娘娘,我陪你站會兒。”碧荷道。
“別了,看你鼻頭兒都凍紅了,進屋去取暖吧。我想一個人站會兒,還是把暖爐帶回去吧,怪麻煩的。”繾綣伸手,推了推碧荷,還一併將掛在頸上的昭君套取下,遞給了碧荷。
“那奴婢進屋做事了,給娘娘暖好熱茶,進來就可飲了。”碧荷乖乖答道,拿了暖爐,轉身進去了,一路上還喃喃道“什麼鬼天氣,前日裡還露些太陽撒子,今日就降雪了……”
繾綣立在湖邊,聽得碧荷抱怨,忍不住脣邊浮起一絲淺笑。其實,繾綣對昨夜的雪是有些驚喜的。畢竟從小在江南長大,很少見到飄雪的樣子。今日這樣的九掖湖,其實是美極了。
原本就開了新花的茶樹叢,如今,粉嫩的花瓣上都積起了些薄雪。遠處的湖岸上,綠樹也被染了層白白的雪。
看着這樣清爽素白的景色,忍不住,繾綣輕啓丹脣,唸了首《春雪》
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
話音剛落,便聽得耳旁傳來一聲“凝修媛好興致啊——”
原來,是俊王龍懷庭來了。
“參見俊王——”
繾綣面向來人,低首福禮道。
龍懷庭走近了,卻一眼瞥見繾綣一雙素手被凍的有些發紅。
“你怎麼又折騰自己,大冷兒的天,也不抱個暖爐就站在外頭。”龍懷庭不悅道。
“我又不覺着冷。”繾綣看龍懷庭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也有些氣惱了“再說,我冷與不冷,又幹俊王何事?”
看着繾綣露出鮮有的刁蠻樣子,龍懷庭急急道“你當本王關心你麼。你是本王的病人,就該聽本王的話。如果不是你老不愛惜自己,就不會一到早催人來喚本王爲你診脈了。”
繾綣隱忍不住,聽得龍懷庭話裡的關切之意,心中一暖,面上露出一絲嬌笑,道“多謝俊王關心,繾綣這就進屋了。”
說完,伸手掩了脣邊的微笑,轉身往宮內走去。
半晌兒,繾綣聽得後面沒有動靜,覺着奇怪難道龍懷庭沒跟上來?於是繾綣停住步伐,望向身後。
卻不想龍懷庭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只是腳步輕盈,並未發出聲響而已。但繾綣這一停頓,一回頭,就又差些和龍懷庭撞個滿懷了。
兩人之間隔着不到半尺的距離,因天冷,連兩人口中呼出的白煙都暈到了一起。繾綣羞得趕忙低頭,轉身,移着碎步趕緊又往前走了。
覺得有些好笑,龍懷庭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心想平時看着穩妥,怎的有時又如此魯莽呢。
一前一後,龍懷庭跟着繾綣進了婀娜宮內。
注《宮詞》乃唐代詩人薛逢所作。全詩通過宮妃曉妝而盼望君王恩幸而不得,與君王將臨幸正殿之對比,以及對宮妃所處環境的勾勒,恰到好處地抒發了宮妃“未承恩”寂寞無聊的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