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笛一上班就跑來向劉敢鬥彙報說:“王環環這次倒黴了,自說自話地去到東湖邊砍樹,還打着市委湯書記的旗號!這不,一大早就被湯書記傳去了,公安局還到他們集團抓了人。”
劉敢鬥說:“我早就看出王環環有蠢動跡象,讓老帥去探,竟沒探出底細!”
孫笛說:“沒探出底好,真探出底了,他拉着咱一起去砍樹,不犯法呀!”
劉敢鬥這天事很多,不願把更多的時間浪費在幸災樂禍上,擺擺手說:“好了,不說這事了,就讓王環環這小子垂死掙扎去吧。我問你,我們城鄉結合部套住的那塊地到底還能不能抵押出去?”
孫笛說:“挺難的,我還在和幾家銀行談着,咱的評估報告說是值一千五百萬,可人家銀行根本不信,連八百萬都不願貸。”
劉敢鬥想了想,問:“合作銀行的金行長你找了沒有?”
孫笛說:“我哪敢找啊,咱還欠着合作銀行六百萬呢,昨天已經到期了。”
劉敢鬥說:“到期就還嘛,可別拖——還他六百萬,再貸三千萬,拿套住的那塊地和咱這座辦公樓作抵押。”
孫笛說:“敢鬥姐,你別一廂情願,人家就這麼聽你的?”
劉敢鬥說:“你別煩,這事我今天親自出面辦。”
孫笛連連道:“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了貸款的事,劉敢鬥又問:“孫笛,你爺爺什麼時候從省城過來?”
孫笛說:“就這兩天吧?聽說是和省委一個老同志參觀團一起來。”
劉敢鬥說:“做好接待準備,請老爺子爲我們的圖書館擴建工程開工奠基!”
孫笛說:“放心,這種小事都包在我身上了!”
這時,孫成偉進來了:“姑奶奶,你老媽帶着劉盼盼來了,你接見不接見?”
劉敢鬥想了想,自知這事得給母親一個說法,便說:“叫她們進來吧!”
孫成偉把孫成蕙和劉盼盼帶進來時,劉敢鬥坐在自己那張極大的辦公桌後,顯得更加繁忙了,請孫成蕙、劉盼盼在對過的沙發上坐下後,沒說上幾句話,就抓着電話,接二連三地下命令:“財務部嗎?給我把合作銀行的六百萬準備一下,該還的貸款要及時還。”“工程公司嗎?你們的報告我看了,這種事以後不要彙報,你們自己處理好了!”放下電話後,又對着對講機說,“季主任嗎?二十分鐘內不準打攪我,我在接待全世界最重要的客人——我老媽!”
孫成偉譏諷道:“成蕙、盼盼,你們看看,我們敬愛的董事長有多忙!”
劉敢鬥似乎沒聽出譏諷的意思,臉上一本正經:“所以,老媽呀,我盼盼姐的事,我還沒來得及過問。”從辦公桌後走過來,坐到劉盼盼面前,又笑着說:“盼盼姐,你放心,你的事很好辦,根本用不着我們敬愛的老媽親自出馬。”
孫成蕙不悅地問:“可你倒是給我辦了嗎?我和你說過幾次了?”
劉敢鬥說:“盼盼姐不是沒來找我嘛,不信你問盼盼姐。”
劉盼盼說:“敢鬥呀,我……我怕給你們添累……”
孫成偉插了上來:“哎,盼盼,我可給你提個醒,要喊董事長!”
劉盼盼便改了口:“董事長,我真是怕給你添累呀……”
孫成蕙白了劉盼盼一眼:“添什麼累呀?敢鬥這麼大個集團公司哩!”又對劉敢鬥說,“劉董事長,自從你發了大財,媽可沒沾你什麼光吧?啊?盼盼的事,你今天給我當場辦了——這叫啥?哦,對了,現場辦公!”
劉敢鬥一把摟住孫成蕙的脖子:“老媽,還現場辦公,辦啥公呀,我把盼盼姐養起來就是了!”順手還了孫成偉一槍,“就說我老舅吧,屁事不能幹,一天到晚鬼混,我不照養着?多個盼盼姐算什麼?灑灑水啦。”
孫成偉馬上叫了起來:“劉敢鬥,我叫你養了麼?別說沒叫你養,就是叫你養,你也得養,老帥我可是亞中集團的開國元勳!哦,我還屁事不能幹?一天到晚鬼混?我乾的活少了?那夜困得連眼都睜不開了,還去替你探營……”
劉敢鬥站了起來:“還說呢,還說呢!老帥,你給我探到什麼了?白花了公司那麼多錢,泡完桑拿不算,還和一個**胖老闆跑去喝酒、唱戲,你別以爲我不知道!我雪亮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
孫成偉火透了:“喝酒是人家**老闆掏的錢!還是XO呢,你管得着?!”
劉敢鬥說:“**老闆掏錢請你我管不着,桑拿的錢是花公司的吧?老帥,我現在可和你說清楚,由於你沒完成領導交給你的任務,桑拿錢不能報銷!”
孫成偉還要說什麼,孫成蕙氣呼呼地站起來了:“你們吵什麼吵?吵給我看,還是吵給盼盼看?都不要吵了!劉敢鬥,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盼盼姐的事咋辦?”
劉敢鬥馬上換了副笑臉:“哦,老媽,這樣吧,我給盼盼姐部門經理待遇,一月工資一千五,不要盼盼姐上班,這總可以了吧?”
不料,劉敢鬥話一落音,劉盼盼就說:“敢鬥,我……我可不是來討飯的。”
劉敢鬥不高興了:“盼盼姐,你咋這麼說話?你說說看,真要你上班,你能幹什麼?是能幫我抓項目,還是能做貿易?”
劉盼盼說:“所以,你的工資我就不能拿,這輩子我討夠飯了,現在好歹也還是個下崗的全民幹部,不至於再向誰伸手了!謝謝你的好意了,劉敢鬥董事長!”
孫成蕙一把拉住劉盼盼的手:“盼盼,說得好,有志氣!走,走,你的事包在媽身上,媽管到底了!”
劉敢鬥說:“媽,你別開玩笑了,你一月三百多塊的退休工資,管什麼呀!”
孫成蕙指點着劉敢斗的辦公室:“向你學,自己去創業,也從小商販幹起!”
劉盼盼卻怔住了:“媽——”
孫成蕙看着劉盼盼:“怎麼?還下不了決心?”
劉盼盼終於點了點頭:“媽,我……我聽你的!”
劉敢鬥又撲到孫成蕙懷裡:“喲,老媽煥發青春了嘛!好,好,盼盼姐,你就跟着咱老媽去創業吧!先從街頭游擊隊幹起,啥時把買賣做大了,把我們亞中公司兼併掉!”
孫成蕙沒再搭理劉敢鬥,拉着劉盼盼氣呼呼地走了。
劉敢鬥馬上把孫成蕙和劉盼盼都忘了,又忙起了自己的事——爲去年六百萬貸款延期一天還付,和孫笛及財務經理到合作銀行去演一出負荊請罪的戲,說是戲演好了,老貸款一還,新貸款沒準又能申請下來,而且新貸款利息低得多,對亞中公司極爲有利。準備呈交給合作銀行的檢討上,劉敢鬥精心做了批示,還蓋了公章。同時,劉敢鬥要求孫成偉在此期間留在公司值班,並且不斷地以各種名目給她打電話。特別指示孫成偉注意掌握好節奏,控制在每十分鐘左右打一個電話過去。
孫成偉眼皮一翻:“董事長,老帥不是屁事不能幹嗎?”
劉敢鬥說:“老帥,你怎麼這麼笨?老糊塗了?這是做給我老媽她們看的!”
孫成偉氣不壯了:“那……那也不能讓我這麼下不了臺!”
劉敢鬥揮揮手:“好了,不說這個了!老帥,你可別給我玩忽職守!”
說罷,帶着孫笛和財務經理走了。
望着劉敢鬥一行的背影,孫成偉搖着頭,對辦公室季主任直髮感慨:“這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呀,老帥我當年騙了天津錢五爺三十根金條,嚇得從天津跑到北平,東躲西藏;可你看咱劉董事長,幾百萬幾千萬的騙銀行,連眼皮都不眨!”
季主任笑了:“老帥,你又胡說八道了吧?怪不得我們董事長老批評你!你這話是詆譭公司嘛!貸款是很正常的事,咋到你嘴裡就成了騙?我們董事長改造了你這麼多年,咋還沒把你改造好呀!”
孫成偉對着自己的嘴打了一下:“真的哩,你這臭嘴,咋就改造不好了?!”繼而,自嘲道,“季主任,你看看,我這人哪,一直被改造來改造去,先被共產黨改造,現在又被你們這幫小混尿改造,改造得我兩眼昏花,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季主任開玩笑說:“老帥呀,骨子裡你是抗拒改造!”
孫成偉卻摸起了電話:“季主任,不和你開玩笑了,我得幹正事了。”說着,撥通了電話,信口開河,胡說起來,“喂,劉董事長嗎?我,北京大衛國際公司。這樣的,我們欠你們公司的那筆貨款……”
電話裡,劉敢鬥氣呼呼的聲音馬上響了起來:“老帥,你開什麼玩笑?啊?你究竟還能不能替咱亞中集團乾點正事?我的車還沒出門呢,你搗什麼亂!你給我看着表,半個小時以後開始打電話,十分鐘一個!”
孫成偉忙道:“是,是,董事長……”
這日,負荊請罪的戲演得相當成功,合作銀行金行長大爲感動。
金行長說:“敢鬥同志,這六百萬貸款只遲還了一天嘛,你們要是不說,我也不會注意。可你們又是送檢討,又是負荊請罪,還處理了財務部和相關領導,實在是太認真了。和你們這種講信用的公司打交道我們放心。”
這時,手機響了。
劉敢鬥彬彬有禮地對金行長道了聲“對不起”,接起了電話:“對,我是劉敢鬥,詹姆斯先生,請講。好,好,您不必客氣,美洲業務您全權處理,一百萬美元以下的投資項目您有權決定。”
合上手機,劉敢鬥讓孫笛繼續檢討。
孫笛便繼續檢討:“金行長,這六百萬貸款拖期一天,主要還是我的責任。我們劉董事長罰我半年獎金,我口服心服。我的疏忽,敗壞了亞中集團公司的信譽呀!劉董事長經常和我們說,信譽是公司的生命。”
劉敢鬥認真說:“信譽重於生命,不重信譽就等於自殺。不要認爲只是一天,在信譽這個問題上,一天和一年沒有什麼兩樣!一天是失信,一年也是失信……”
這時,手機又響了。
劉敢鬥再次向金行長致歉後,接起電話:“哦,於總,您好,您好!謝謝您的好意,目前我們不需要融資,需要時,我再和您提前打招呼。哪裡,哪裡,應該的,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我一直認爲好生意都是雙贏的……”
再次合上手機,劉敢鬥自己做起了檢討:“金行長,這件事上,我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作爲亞中集團的法人代表和董事長,我也不能原諒自己……”
金行長忙攔住劉敢鬥:“敢鬥同志,你就別再檢討了,誰都有疏忽的時候嘛!以後如果需要貸款,你們繼續找我們合作銀行,我們一定要長期合作下去!”
於是,一個星期後,亞中集團公司三千萬新貸款批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