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喧鬧了一天的尼斯堡終於沉寂下來。但這種沉寂也僅僅體現在大街上不再有聚集在一起的大規模人羣,各種酒館等休閒場所裡,時不時地還有歡聲笑語飄蕩出來。
人們的興奮勁兒似乎還沒有過去。
在評議會的一間辦公室裡,十幾個角灣聯盟的大人物聚集在一起。然而與外面的開心氣氛格格不入的是,這些大人物都是眉頭緊鎖,一個個憂心忡忡的樣子。
評議會的現任議長馬庫斯嘴裡叼着菸斗,吧嗒吧嗒地抽着,他將身體隱藏於濃濃地煙霧之中,彷彿這樣能多少減輕內心的愁緒。
喬·福斯特侯爵就坐在議長的右手邊,他擡起頭環顧衆人,但沒有一個人回看他。
“咳咳!”他咳嗽了幾聲,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議長大人,這麼幹坐着也不是辦法,我們應該立刻派出使節去柯林斯,向大主教說明情況。”
“現在已經晚了!”
議長還沒出聲,一向主張對教會持強硬態度的賀拉斯站起來。
“議長大人,我建議趁民心高漲的時候,立刻聯絡與我們態度相近的角灣各邦,組成一個正式的對抗教會的聯盟,人多勢衆之下,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樣子太過冒險……”
就在屋子裡開始爭論的時候,外面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
衆人看向門口,來人是福特斯侯爵的次子,現任尼斯堡警衛隊隊長的奎勒·福斯特。
他進來後向在座的人們行了一禮,沉聲說道:“議長大人,諸位議員大人,外面的事態基本控制下來了,大教堂那邊已經封鎖起來,閒雜人等都清理完了。”
馬庫斯議長撐起眼皮,眼睛看起來有些渾濁,問道:“有傷亡嗎?兩邊的。”
奎勒臉色難看:“民衆這邊有五人死亡,十三個人受傷,教會那邊有六人死亡,三十多人受傷。不過,似乎是教會騎士先動的手。”
“唉……誰先動手都沒有意義了。大主教的使者還昏迷着嗎?”
“呃……是的,看腦袋上的傷勢,應該是落地時碰到了硬物。”
“安傑洛主教呢?”
“雖然精神上受了些驚嚇,不過身體沒事,目前大教堂在他的管理之下。”
馬庫斯議長點點頭,“好了,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奎勒單手撫胸,滿臉羞愧地說:“議長大人,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負責城內治安的警衛隊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請您懲罰我吧。”
議長擺擺手說:“這種事情是誰也無法料到的,警衛隊或許有些責任,但還不至於懲罰,你們內部總結一下,下去吧。”
奎勒有些沉重地說:“是。”
他擡頭與議長旁邊的父親對視一眼後,離開了辦公室。
待房門合上之後,馬庫斯噴出一陣煙霧,放下菸斗說道:“諸位,我決定兩手都抓,一方面派人到柯林斯,面見埃爾維斯大主教,解釋今天發生的事情,提出我們的合理訴求,這是明地裡的行動。同時另一方面聯絡與我們有着相同訴求的友邦,獲取他們的支持,當然這是暗地裡的事情。”
他用審視的目光挨個注視屋子裡的每一個人。
“第二條措施我希望嚴格保密,決不能拿到評議會上去討論。在座的諸位都是我信得過的人,希望沒人辜負我的期望。”
福斯特帶頭站起來,鄭重地保證道:“馬庫斯議長,請您放心,我一定嚴格保密。”
其他人也紛紛跟着做出保證。
馬庫斯議長點頭說:“很好,接下來讓我們討論具體的安排吧。”
衆人搬着座位圍着馬庫斯坐下,壓低聲音小聲討論起來。
去柯林斯的使者應該選誰,見了埃爾維斯大主教應該怎麼說,應該怎麼秘密地聯絡潛在盟友,這些東西都被細細地推敲了一番。
過程中有人提出,除了派使者到柯林斯見角灣大主教,是否應該派出另一路使者到教廷總部覲見教皇冕下,請求他老人家出面調解角灣教會與同盟之間的矛盾。
很多人對這個建議抱有疑慮,畢竟教廷是角灣教會的上級,沒理由會“胳膊肘往外拐”,大概率會護短吧,那同盟豈不是非但沒有趕走惡狼,還引來了猛虎。
“我去聖都朝聖時曾經有幸與教皇冕下見過一面,他是一位和藹、公正、慈祥的長者,如果我們交代清楚我們的難處,想必冕下會爲我們主持公道……至少不會袒護另一邊。”
福斯特侯爵站起來支持這個提議,馬庫斯議長在猶豫再三後同意了。
衆人繼續商量至午夜,這纔在仍舊凝重的氣氛中散去。
“喬,慢走一會兒,我還有些事情要給你交代。”
就在福斯特侯爵也站起身來要走時,馬庫斯議長叫住了他。
兩人重新落座,此時屋子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馬庫斯,把我留下來有什麼事情?”
議長凝視着他的眼睛:“喬,我們必須爲最壞的情況做打算,越早越好。”
福斯特吃驚地問:“你是說……”
“是的,戰爭!”
“事情會糟糕到那種地步?”
“所以我才說是最壞的情況。”
屋子裡陷入了寧靜,福斯特侯爵沉默不語,議長再次拿起菸斗抽起來。
良久之後,侯爵擡起頭:”好吧,需要我去做什麼事?”
馬庫斯小聲地回答:”充實我們的軍備倉庫,我們需要大量囤積武器以備不時之需。但是注意,一定要隱秘。”
”好!”福斯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但是馬庫斯也看出了他眼中的疑問。
“你一定很奇怪我會什麼安排你做這件事吧?”
“是有一點。”
議長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跺了幾步。
“前不久,奧爾多王國結束了內戰。”
“我知道,可是這和我們眼下的事情有關係嗎?”
議長點點頭:“有很大的關係。商人們給我帶回了重要的信息——奧爾多王室軍隊的裝備異乎尋常地好。不是說質量上如何精良,而是在數量和規模上,幾乎可是說是人人着甲,損壞的武器也能及時得到補充和替換,這極大地降低了士兵的傷亡,從而促成了叛軍的屈服,你知道經驗豐富的老兵對於勝利是多麼的重要。當然,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國商人的生意,因爲競爭對手的存在,他們也賣不出稱心如意的價格。”
侯爵有點明白議長的意思了,如果要大量囤積武器,自然是供貨渠道越多越好。
“您的意思是,向奧爾多境內的武器作坊採購武器。”
“沒錯!”馬庫斯給了肯定的回覆,“但是,我剛纔強調一定要隱秘地去做這件事,所以我們的採購範圍不能太廣,否則容易走漏消息。我們必須鎖定少數幾個製造能力強大且渠道穩定的供應商。”
“我明白了,我會悄悄地去篩選的。”
“嗯,我接下來說的就與爲什麼選你負責這件事有關了。經過我的調查,發現奧爾多軍隊的多數裝備來自西北海灣一家稱爲‘西北工業’的組織。”
“西北海灣?”
“是的,西北海灣。那個在以前人們印象中的蠻荒之地,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地方。現在卻在源源不斷地向角灣輸送精美無比的瓷器、價格低廉的紙張、好用的蜂窩燃料、深受水手歡迎的罐頭,以及……大量的鐵製品。光明之主啊,那片土地上一定發生了什麼神奇的事情。而我聽說……”
馬庫斯頓了頓。
“你的家族和西北海灣有某種聯繫?喔……不要誤會的我的意思。”
“嗯。”福斯特侯爵點點頭,“我的二兒子與那裡的一位領主是挺要好的朋友,我家的商隊也經常去那裡做生意。”
這種事情沒什麼好隱瞞的,事實上議長提到的那些商品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福斯特家族運到角灣的。
“我補充下,您剛纔提到的東西,基本上都是來自一個名爲阿爾達的地方,那裡的領主就是我剛纔提到的我兒子的那位朋友。”
議長點點頭,說道:“我懷疑所謂的‘西北工業’也大概率與阿爾達關係。如果是的話,我想利用你的家族與這位領主的關係,完成我們充實軍備的計劃,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福斯特嚴肅地回答:“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很好,我就知道選你這位老朋友沒錯。”議長有些感慨,又立刻提醒道:“你的身份特殊,親自過去會引人注意,所以要安排一個信得過、口風嚴的人去。”
“我知道,就讓我的兩個兒子以談生意爲名去一趟,反正我家的商隊經常往那裡跑。”
“很好,另外關於那位領主,要搞清這麼幾件事:一是他對教會的態度如何——當然別讓他知道我們和教會鬧矛盾的事,二是奧爾多王室給他的影響能有多大——免得教會通過王室給他施壓後斷了我們的貨源。”
“這些我都會一一搞清楚的。”
“如果這位領主是個可靠的人,而且足夠重視與你家族的友誼,我想把我們前期的訂單全交給他。當然前提是他有足夠的供應能力。”
“這……”福斯特侯爵吃了一驚,“議長,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啊。”
馬庫斯搖搖頭,“隱秘性更重要,知道的的人越少越好,一旦被有心人知道我們充實軍備的動作,豈不是很被動?別人會認爲我們有主動挑起戰爭的企圖。而角灣這裡的兵器作坊主們,哼,不知道有多少是教會的忠實信徒。西北海灣離我們這裡足夠遠,是製造和儲藏兵器的好地方,依靠兩地的海運也極大避免了陸地上勢力的干擾。”
“好吧,我明白了。”
侯爵點點頭表示認同。
“嗯。”馬庫斯議長眯着眼睛吧嗒了兩口菸斗。在把一切交代清楚後,他鬆了一大口氣。
“對了,這位領主的名字是?”
“保羅·格萊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