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思慮再三,終究還是沒有向李平安直接問出來。
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目前李平安還看不出對他們有什麼惡意,反倒先是爲文四哥療傷、後是送令狐沖來給他們認親,可以說爲他們帶來了很多好消息。
要是李平安真的是心懷惡意,又何必要費這麼大的周折?
當然也有可能是爲了放長線釣大魚,不過他們也不是死人,不可能被對方牽着鼻子走,越大的圖謀反倒越有可能在一些小處暴露出來,到時候他們說不定還可以來一個將計就計。
李平安當然不知道方德心裡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論及和清廷的關係,他絕對是乾乾淨淨,沒有半點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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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讓他在清廷和天地會之間選一個,他也肯定是會選擇後者,都沒什麼好遲疑地。
他這時過來看着先前瀟灑喝酒的令狐沖拘謹的樣子,也忍不住笑出了聲,說道:“說起來,我得先恭喜方掌櫃和方夫人,再恭喜令……哦,現在應當叫你方世玉了。父母與兒子失散多年得以團聚,這可是人倫大樂。”
方德和苗翠花都朝他拱手感謝,弄得還真像是迎接上門賀喜的客人一樣。
令狐沖卻有些爲難道:“你……你們還是,先叫在下令狐沖吧,用了這個名字十幾年,驟然要改,還有些不適應。”
他一直沒表露出什麼反對意見,這一次算是第一次發表自己的意見,所以雖然不太情願,苗翠花還是笑着贊同道:“咱們江湖兒女,的確不用那麼講究,令狐沖便令狐沖吧,這名字也不錯。”
剛來的時候小冬瓜他們在李平安面前是以市井小民自居,但現在都時不時透露着要帶他入會的心思了,哪裡還會在這種口頭小事上忌諱,自然該豪氣干雲就豪氣干雲。
所謂投桃報李,苗翠花這說得都不帶猶豫的,所以令狐沖想了下,終於還是被苗翠花從相認到現在的所有言行的努力觸動,低聲叫了一聲:“多謝……娘……”
苗翠花愣了下,頓時感覺異常驚喜,剛纔的那點兒不情願都消失無蹤了,“你剛剛叫我什麼?再、再叫一遍……”
這下卻是讓所有目光都注視過來,令狐沖面對這些在之前還是陌生人的人,也只能硬着頭皮再叫了一聲:“娘!”
“哎!”苗翠花瞥了眼旁邊的方德,先是示威般瞪了他一眼,接着說道:“你這爹雖然有些不太像話,但他到底是你爹,你也叫他一聲吧。”
許是破罐子破摔,“娘”都叫了兩聲,令狐沖感覺一下子放得開了,也不在乎多叫一個人了,便衝着方德也叫了一聲:“爹!”
方德沒有應聲,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不過背在身後攥緊了的拳頭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激盪。
眼見乖兒子這麼聽話,苗翠花頓時又起了“貪心”,得寸進尺道:“那,以後娘私底下叫你世玉,你可也不許不應。”
令狐沖頓時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答應的太快了,連立場都要丟了。
方德聞聽心中卻是一嘆,只有他才知道苗翠花不知道多少次午夜夢迴之時,喊着“世玉”的名字驚醒,被他安撫睡下之後卻已淚溼枕巾。
他突然覺得,便是這令狐沖是假的方世玉又如何?
而且,聽着有人叫“爹”,還是蠻舒服的嘛。
“來啦來啦,新鮮出爐的大盤雞,快讓讓……”
凌大廚和鐵大廚終於搞定了“認親宴”的菜餚,還是和馬沛然、瘦猴他們陸續把飯菜和酒都端了上來。
或許是母親對於兒子的關注總是有着更多的細心,苗翠花通過剛剛的相處就已經確認了自己兒子是個和自己一樣的酒鬼,甚至程度比自己還深。
此時的她真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往令狐沖面前擺,首先便是酒。
“這可是我們方家祖傳的秘方,你爹親手釀造的醉花仙。平日裡他都不捨得拿出來,今天是你回來了,才特地啓封了一罈。”苗翠花看着喉頭都被自己說得滾動起來的兒子,笑着打開了那酒罈。
頓時,陳香四溢,令狐沖也瞬間雙眼放光。
還沒喝,似乎就有點兒醉了,只感覺這個爹孃認得,真值!
這時李平安和小冬瓜他們也去幫忙端菜了,至於君寶和天寶初來乍到,自然讓他們好好做客人,先在那邊坐下了。
也不會有誰和他們爲難,甚至文泰來聽說他們是李平安的師弟,眼前一亮也想要抓着他們去切磋一番呢。
隨着文泰來身上的寒毒祛除,身體好轉,一開始便說好的切磋自然也就成爲了他和李平安交流的日常。
只是剛開始他還能夠憑藉經驗和拳腳招式壓制會兒李平安,越到後面李平安越是進步,他再想要像剛開始那樣遊刃有餘就做不到了。
甚至他都能夠想象到,過不了多久李平安就要反過來壓着他打了。
而且實際上就算是現在他全力出手也不太可能傷得了李平安,最多隻能將其擊退,這個武林前輩的面子,總得要在別的後輩身上找回來些不可。
他就不信少林寺出來的每個弟子都有着李平安這麼深厚的內力!
很快所有菜餚上桌——那本來一直放置着終於派上用場的大圓桌,衆人圍成了一圈也就是稍顯擁擠。
本來這種場合是苗翠花來主持,但今天她情緒顯然不對,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剛認的兒子身上,便由小冬瓜來。
李平安見到自然也來幫她,兩人一左一右爲衆人倒滿一杯酒,即便懷孕的駱冰也是。
然後方德和文泰來一齊站了起來,高舉酒杯道:“來,共飲此杯!”
大家都齊刷刷站起來,隨便碰了下杯,然後各自喝着,像是駱冰便只抿了一小口。
天寶倒是舉起酒杯便一飲而盡,這第一次喝酒還好沒有咳嗽出洋相,而且量也不算多;而旁邊的君寶看着眼前的酒,卻面露遲疑。
天寶看他這樣當即推了他一下:“愣着啊,喝乾嘛?”
君寶:“???”
李平安這時候坐回了位置,見天寶眼睛已經有些發直,說話才語無倫次,也有些哭笑不得道:“天寶你怎麼才喝了這麼點就醉了,這酒量不行啊?”
天寶卻已經清醒過來,剛剛與其說是醉了倒不如說被氣氛拱得有些發暈了,臉色有些尷尬道:“大師兄,我沒醉,不信你再給我滿上。”
“勁酒雖好,可不要貪杯哦!”李平安說了個沒人聽得懂的梗,給天寶添了一杯,又對君寶道:“君寶,既然大家都喝了,你也不能不喝哦。”
師兄的話可就不能不聽了,而且總覺得別人在拿異樣的眼光看着自己,於是君寶遲疑着還是喝了一口,結果從未嘗過的辛辣滋味讓他一陣咳嗽,差點都吐出來。
李平安和天寶都不禁笑起來,這邊的動靜也引得不少人看過來。
像是方德他們都是第一次看到君寶和天寶,李平安介紹後,苗翠花突然道:“說起來,君寶和世玉長得真地很像啊。”
她本來只是隨口一說,畢竟之前她還真沒有仔細看過君寶的樣子,現在乍然一看,差點以爲自己看錯了。
又看回令狐沖(方世玉)去,頓時一副驚歎的表情。
不過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在座有不少心思玲瓏之輩,當然很快就想到了某些方面去,只是因爲不瞭解方德和苗翠花他們的家事,所以都不敢貿然開口。
方德慢慢放下碗筷,也看向了張君寶。
如果只是苗翠花的說法,李平安還不會覺得什麼,但現在連一向穩重的方德都有了反應,李平安頓時心中一動,輕輕推了推君寶,問道:“你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君寶正和天寶一樣悶頭吃着菜,不過他是爲了要堵着剛剛那股酒味,被李平安推着,才擡起頭來一臉茫然的看着他們。
李平安拍了拍腦門,有些無奈道:“算了,問你也是白問。”
方德忍不住問道:“平安,你是他的師兄,你都不知道嗎?”
李平安道:“我雖然是他師兄,卻比他更晚進師門。不過嘛,我們的師父倒確實有提起過,是在他在襁褓的時候,在少林寺外撿到他的。具體的事情,我卻也不清楚了。”
“少林寺外?”方德和苗翠花對視一眼,均搖了搖頭。
李平安疑惑道:“怎麼,莫非你們還真有兩個兒子?”
說到此事,方德反導疑惑起來,摸摸下巴道:“這個我也不清楚,當時……咳,我並不在夫人身邊,發生了什麼情況,也都是後來聽她自己說的。”
李平安頓時猜到,這恐怕和天地會的身份有關,作爲“亂黨”,只能在地下活動,就算是生子這種重要大事也確實可能錯過。
虧得苗翠花在這些事情上都沒有和他計較,反倒把自己也搭進來盡心盡力幫着他。
苗翠花更是苦惱道:“莫說老爺了,我自己都忘了當時生了一個還是兩個……”
衆人聽到這話。竟然都不覺得太意外,發生在別人身上很稀奇,發生在苗翠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