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之前逃離的那個紅甲女子所爲?”
李世民心想日後自己如有機會,倒是不妨給獨孤承復仇,只是這希望,估計很渺茫就是了。
此女日後死於繡衣衛,或者地方官府抓捕的可能。
“那倒不是,不過也與她有關。此女直刺聖駕,可其目的只是爲擾亂視聽,另有死士動手,使董郎將三位將軍,接連受傷。”
鍾晨說這句話時,臉色潮紅一片。
這次的刺殺事件,繡衣衛可謂是難辭其咎。作爲皇室的貼身禁衛,卻使得衆多刺客,混入到皇后與越王的駕前。
“原來如此!”
李世民心中釋然之餘,又暗暗心驚於這次幕後主謀的實力底蘊。
能夠讓董純這樣的超品大將,也受傷暈迷,這動手之人,想必也武力不俗。
似這樣的人物,卻僅僅只是死士的身份?
“可既然已解決了這些刺客,爲何殿下一直未有懿旨傳出?御駕前的幾位術師,又爲何一直沒有動作?”
李世民身陰陽元瞳’,在這濃霧之中,依舊可洞照二百丈距離。
可問題是,那御輦附近,似乎是濃霧的中心地。他一直只能影影綽綽,看一個模糊的輪廓。
鍾晨則是再次陷入遲疑,可能是考慮到之前該說的不該說的,他之前都已說了大半,所以這位只凝思片刻後,就又直言答道:“那時刺客,其實並未完全解決。仍有二人潛伏,其中一人修爲一品,並架有神甲‘含光’。之前蒼羽真人華晨子與廣月禪師,準備是聯手以術法驅霧,卻被此人出手刺殺,那時湯公衆人,才知此人存在。故而當時駕前一應人等,都不敢妄動。”
李世民聞言再次一楞,心中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神甲‘含光’,居然是神甲‘含光’!
‘含光’原本是商天子三劍之一。與含光、宵練齊名,並稱於世。傳說此劍薄如蟬翼,近乎透明,在夜間可隱匿無痕,且鋒銳異常。
列子•湯問有言,此劍視之不可見,運之不知有,其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
後來戰國時代墨甲盛興,有煉甲大師,將含光劍與墨甲結合,藉助含光劍的特性,煉造出了神甲‘含光’。
這可說是世家,最擅於隱匿的神甲。再如果駕馭此甲的甲師,能夠修有潛蹤匿跡類的功法,那就更是神鬼難覺。
傳聞中自漢末以來,就有數位天子,被神甲‘含光’的主人弒殺。其中公開於世的戰績,就有鮮卑之主檀石槐與軻比能,這二人都是在統一草原,傭兵數十萬騎之後,被‘含光甲’刺殺,於是一身功業,盡付流水。
還有北魏獻文帝拓跋弘,也是被此甲主人,刺殺於永安殿。
故而此甲,可謂是兇名赫赫,是皇家最忌憚的墨甲之一。
“天幸此人還未得‘含光’甲認主,只是使用了某種秘術,獲得臨時操控之權。湯公聯手欽天監袁烈,以及黃冠子兩位道長,以及繡衣衛兩位一品供奉之力,終於覓得此人蹤跡,將其重傷逼退。”
另一位繡衣衛校尉王輝一聲唏噓,面上分明是心有餘悸之色:“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刺客隱於暗中。此人精擅暗器,殿下曾經派出數位五品繡衣使外出傳令,可結果都是還未走出多遠,就被其暗算身亡。直到那含光甲被逼退之後,此人獨木難支,才自行退走。”
幾人正說話的時候,李世民望見後方的車隊,已開始往前急速移動。
他頓時又鬆了一口氣,心想皇后身邊,果然還是有着不少明白人。此時只有他這邊的車壘,可以保證御駕,在鐵騎衝擊之下,安然無恙。
只是在他‘陰陽元瞳’的觀照之下,有不少的宮女內侍,被驅趕到了車隊之外。都是神色惶惶悽悽,面顯絕望之色。
李世民心中不忍,卻又知自己的身份能力有限,既無法干涉,也無力援手。
這對皇后與越王的安危而言,也是最佳選擇。這幾百人都無縛雞之力,帶入車壘之內,只會是拖累隱患。且難說其中,是否還有其他的刺客潛伏。
此時他只能自我安慰,那些逆賊的目標,畢竟是皇后與越王。對這些內侍宮女,並無太多興趣,只需這些人稍稍聰明一些,往南面逃奔,就自可避開敵寇,性命無憂。
因彼此間本來就距離極近,相距不到百丈,中軍的那些大車,很快就抵達車壘前方。並由專人安排,在崇文閣左右衛的三十輛大車之外,又繞了一圈,形成了第二層的車牆。只有皇后與越王兩位殿下二人乘坐的一大一小,二輛輦車,駛入到了車壘中央的空地。
整個過程雖然急迫,卻都是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也在此刻,李世民心神有感,看向那西面方向。那邊的幾衛兵馬,已被敵軍徹底擊潰——
“你就是崇文閣左虞候李世民?”
就在御前伴駕的二百‘豹騎軍’,以及上百人的繡衣衛,都陸續安置妥當之後。就有一位面白無鬚,身着紫袍大氅的老者,大步行至李世民的面前。
“正是世民!見過湯公!”
李世民纔剛準備施禮,這老者就直接就抓住了他的手:“隨我過來,殿下有命,傳你晉見!”
片刻之後,李世民就被這位強拖着,帶到了那御輦之前。
而就在他再次躬身,欲大禮拜見時,就聽蕭後語聲清冷道:“起來吧!大敵當前,無需贅禮了。本宮問你,毗盧遮你是如何想到要在這裡築造車壘?”
“職責之內,份內之事而已。小臣只是遵照我軍中條例行事——”
李世民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蕭後打斷:“這等冠冕堂皇,不盡不實的應付之言,就不要在本宮面前說了。”
李世民脣角微抽,心想自己說的就是實話,結果這位皇后陛下,反倒不信了。
他卻並不打算曲意奉承,依舊朗聲言道:“大隋軍志有言,當敵情不明之時,可先使偵騎四出,探查敵情,本部就地築壘列陣,使我軍先置於不敗之地。”
當他說完這句時,清晰感覺到那輦車之內的氣機微滯。而這輦車周圍,也氣氛有異。李世民卻全不在乎:“之後小臣,見董純與獨孤承,衛澤三位左右備身府大將一直未見音訊,又有人傳播謠言,試圖動我軍心。而這濃霧遮蔽十里,如只是爲掩護那些賊人刺殺,似有大材小用之嫌。所以更添防備之心,爲防萬一,小臣又將塹壕的範圍,擴大近倍。”
說到這裡,李世民才擡起了頭,看向那輦車之內,
他不是第一次見這位蕭後,可此時卻見這位,雖然氣度雍容如故,卻是面無血色,神色也凝冷異常。
除此之外,這位的臉上,似乎還殘留着幾分尷尬之意。
而在其身後,還坐着兩個少年,一左邊正是楊穎,右邊一位衣飾華貴的男童,此時也都是煞白着小臉,眼神驚惶不寧。
南陽公主則居於蕭後身側,此女倒是身肖其母,此時雖也情緒不安,卻依然風儀玉立,落落大方。
“李虞候之言,應當不假。”
打破沉寂的,正是之前將李世民一手抓過來的繡衣別駕湯元化:“據奴婢所知,這次伴駕諸部,只有崇文閣的左右衛,是按照大隋軍志中的條例攜帶物資,”
“左右備身府安樂已久,久疏操練。數日前崇文閣左衛能於小閱中鶴立雞羣,並非是因李虞候能力出衆,而是因其盡職盡責。”
此時輦車之下,又另有一位紫袍中年,俯首一禮:“殿下,如今的首要之務,還是應敵!些許小節,可待日後再說。”
李世民認得此人,正是蕭後的親弟蕭瑀,如今官至內史侍郎。雖未置身‘五貴’之林,權柄也與同爲內史侍郎的虞世基,相差不可以道里計。可這位還是頗受天子與皇后信重,委以朝廷機要。
蕭後果是從善如流,又凝然問道:“我聽人說,毗盧遮你昔日曾在臨汾郡大破賊寇,以不到三百人,大破十倍之敵?”
“確有此事,然則那日小臣所臨之敵,不過是民匪草寇,真正可言精銳者,不到二百。”
李世民不知蕭後,是從哪裡聽來的此事。可想來不是御史臺,就是謁者臺,又或者是繡衣衛。
他大概猜知這位殿下,問及此事的用意,所以毫不隱瞞,直言不諱:“那時之所以能破敵,一是因部屬得力,而是因地形之助——”
蕭後明顯聽得不耐,微一揮袖:“長話短說,我且問你!如今日由你來指揮,可能擋住外面這羣逆賊?”
李世民的眼中,頓時微光閃現,頓了頓,方道:“以臣觀之,今日犯駕之賊,皆爲精銳之軍,且有四百鐵騎隨行,戰力或凌駕於邊軍之上。即便正面交戰,我左右備身府諸部,只恐亦非其敵。”
他說到這裡時,那蕭後的臉色,更顯森冷。不過此時李世民,卻又語氣一轉:“不過臣如有足夠兵力,可以在此堅守至少半日,以待洛陽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