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拖到現在才動手,我大概能夠猜知一二,如果我是薛舉的話,也會想辦法於他媾和。這傢伙現在就是一個刺蝟,咬不得,砸不得,碰不得——”
李密的神色淡然:“可我猜他們現在一定是談崩了,所以無需在意。”
這也是他意料中的結果,薛舉的開價不可能太高,否則的話就不是將李世民與青龍山莊的生意逼出關西,而是這位向後者舉手投降。這是金城薛氏,無論如何都沒法接受的。楊玄縱原本是下意識的想要說這所謂的西秦霸王,也不過如此,可隨後他就搖着頭,一聲輕嘆。
“這個豎子,的確是很棘手——”
他想李世民都沒有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他這邊,就已經將楚國公府鬧到灰頭土臉的地步,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去嘲笑別人呢?
在這方面他們也有責任,原本的計劃是在官場上,爲金城薛氏分擔一些壓力。
他甚至想如果時間能倒流的話,那麼在楊玄感招惹此人之前,他一定會勸後者三思而後行。
李密則是一直都神色專注的,看着身前的影像:“我看這薛舉,似乎真的動了殺心了。”
“動了殺心?這位西秦霸王,他有這樣的膽量?他不怕武功李氏的報復?不怕天子的雷霆震動?”
楊玄縱先是吃了一驚,可隨後又精神一振:“那麼你認爲這一戰,勝負誰屬?”
李密知道這位真正想問的是,薛舉是否真能夠將李世民擊殺。
“殺人有很多種方法,未必就一定要親自動手不可。他今天廢李世民的一生行爲,那也等於是殺了這李臥虎無異。”
說到這裡的時候,李密的脣角微挑:“至於今天這一戰的勝負,關鍵還是在李世民的身上?”
“李世民?”楊玄縱若有所思道:“你是說他的箭術嗎?雖說此子並無名師指教,可據說他的箭法很是了得,更勝過其父。”
可一位三品武修,要左右今日這一場數位頂尖武修參與的大戰,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我是說薛舉的戰術!”
李密神色淡然的說着:“所謂殺人先傷,擒人先擒王,薛舉既然殺心已動,必定會不惜一切對李世民出手。如果後者能夠頂得住,那就一切好說。可如果他們頂不住,那就一切皆休。”
只是他的眼裡,漸漸顯出了期待之意:“此人的武力,多半還要超過世人對他的估測。所以敢自置險地,誘使李世民出戰。所以只要他們戰術得宜,我還是很看好這位西秦霸王的,這一戰的勝算,應該是八二開,薛舉八,李世民二。”
“是嗎?”
楊玄縱的眼神,頓時一亮:“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過。說實話,我與兄長都實在不想看到他這張臉了——”
他正說到此處,忽然有一位黑衣人匆匆來到他們的身後,在十步之外抱拳行禮:“公子,楊紅拂已經醒來了。”
“醒了?怎麼沒有死掉?”
楊玄縱一聲輕哼,面色不虞:“她醒來之後,可有說什麼?”
他現在對這個自家父親培育出來的心腹死士,極度的不滿。一方面是垂涎紅拂女的美色而始終不能得手;一方面是因這次楊紅拂潛入潼關,不但毫無所獲,自身也落入到重傷垂死的境地;更讓他惱火的是,紅拂女的真容已經暴露,源自於李世民的繪影圖形,只用了一天時間,就被繡衣衛貼滿了大街小巷。
“紅拂小姐她讓小人轉告,說是如果公子欲對李世民下手,務必要小心爲上。”
那黑衣人匍匐的身軀,似乎對楊玄縱的不滿毫無感覺:“她說此人的真元,雖然還只是二品左右的階位,可一身戰力,卻已經能與一品級別的沙場戰將級正面對抗,甚至凌駕於他之上!”
楊玄縱與李密二人的身軀都在這刻微微一震,臉上也同時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李密最先從失神當中會服過來,隨後他的臉色就鐵青一篇,凝重異常。
他算是知道,以紅拂女的潛蹤匿跡之能,爲何會在潼關裡面重傷至此了——那想必是對李世民大意輕心所至。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薛舉這次的勝算,只怕會遠遠低於他的預期。
楊玄縱則兀自難以相信:“那個豎子,他能夠有一品戰將級別的實力?這怎麼可能?”
他懷疑這是紅拂女,爲推脫罪責的誇大之詞。
可隨後他又意識到,那個女人不至於在這件事上撒謊。
隨後楊玄縱,就又倒吸了一口寒氣,心想那個年紀,他的年紀現在都還不到十六——
不都說李世民的根骨天賦,其實還不到上中,只是悟性過人嗎?可爲何這傢伙,隱隱然有了不世出的武道霸主之資?
他隨後久轉望李密:“還來得及嗎?”
李密卻微一搖頭,看向了遠處的幾個山頭。不同於十天之前,他現在已可確定,在這附近就有超品級別的高手潛伏。
那人有可能是武功李氏的潛伏高手,也有可能是竇氏的部屬,甚至是來自於皇宮大內——這人未必會介入李世民與薛舉之間的這場紛爭,可如果有外力嘗試插手介入,那位勢必會現身阻止的。
何況那雙方交戰之地,距離潼關與永豐倉都是極近,以李世民的奸猾狡獪,有機會給他們干涉的機會?
“沒必要這麼悲觀,我們雖然沒法襄助他們一臂之力,可稍加提醒他是能夠做到的。”
說完這一句,李密的瞳色,就彷彿是幽火在燃燒:“薛舉現在的勝算少,卻不是沒有勝機。這樣不是更好嗎?雙方勢均力敵,我很希望他們在這裡兩敗俱傷。”
※ ※ ※ ※
無獨有偶,華山的另一主峰雲臺峰之上。也有人在遙觀着百餘里之外的那場對決。這裡沒有李密,施展類似於水氣蜃樓之類的術法。可卻絲毫都不影響此間的兩人,觀看李世民與薛舉之間的激戰。
而此處的二人之一,正是李世民的熟人宇文成都,這位身穿着一尊墨甲,兩個觀瞄孔內透出了湛藍色澤。
“師尊,你看他們兩人之間,誰會勝出?”
他開口詢問的對象,是他的前方的一位白髮老者。
此人一派仙風道骨,孤立於數百丈懸崖之上,氣質就宛如一顆蒼松,勁拔堅韌。
“現在還很難斷定他們的輸贏。”
那老者手扶長鬚,笑着詢問:“你是想過去援手嗎?”
“弟子正有此意,之前弟子自認是欠了他一次人情。”
宇文成都語聲清冷的迴應着:“他的對手是薛舉,弟子不太看好。”
“此人的武力,確實是超人意料。關西的江湖人,都將他尊稱爲西秦霸王,本是以誇張之言表示尊崇。可說不定這個匪號,未來會名副其實。我想他未來,很可能與張仲堅同樣,有着神品之望。”
老者說出來的話,明顯讓宇文成都吃了一驚。他當即目光凜然的,藉助這尊墨甲的奇異能力,向戰場方向望了過去。
不過這非但未讓他打消戰意,反倒是讓他體內熱血賁張,一股無形的氣焰,從體內溢出於外。
“你如果一定想要去,我不會阻止你。能夠與薛舉這樣的人物交手,對你日後大有幫助。只是——”
老者的語聲卻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頓,他的臉上,竟然顯出了意外之色。
“成都,我看你這次還是作壁上觀的好。我想那個孩子,這次輸給薛舉的可能性,小而又小。”
“這是爲何?”
宇文成都皺皺眉頭,繼續看着百里之外。就在他們交談之時,那薛舉三人已經衝入到了密林之內。雙方的激戰,於此刻真正爆發,一連串的火花在林內迸射着。那清脆刺耳的兵器交鋒聲響,哪怕是遠在百里之外,也依稀能夠聽聞。巨大的罡風刀勁,往四面八方很少切割,那方圓一里的密集樹林,在須臾之間就被完全夷平。
這完全可以說是一場屬於絕頂尖者之間的對決,無論是李世民這一方的‘淮左神刀’周煜與釋本悟,還是薛舉那邊的父子與樑胡狼,不過都是將刀法修到登峰造極的刀道大家。而其餘幾位一品武修當中,也有兩人是以刀爲主兵器。
而這些人之間的交手,無一開始就是全力以赴,雙方使用出來的招法與應對,也無不都是精彩激烈到讓人忍不住拍案叫絕!
不過宇文成都卻敏銳的發現,周煜與釋本悟並沒能夠很好的牽制住薛舉,這兩位大高手聯手合力之後,居然未能夠壓制住後者,只是勉強做到能夠守身而已。
還是依靠李世民,從後方源源不斷射出來的箭支,才使得薛舉的進擊之勢,被阻止在那片原本的密林之內。
“當然是因他失算了,這位西秦霸主固然強的出人意料,可他的對手,卻更是天資卓絕。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一位額外的助力。”
只是老人的臉上,面色略有些複雜:“如果那位是抱着殺人先殺馬,直誅首腦的打算,那我想他真是打錯了算盤。”